《人间凶器》黎佳

9、九

　　伴随着它坚定语气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弗雷德里克只来得及看见一道刺眼的火光迎面扑来，瞬间与自己擦肩而过。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发现身后原有的民宅已经凭空消失。而在那栋房屋的后面，巨龙痛苦地扑扇着双翼跌倒在地，这只不该存在的生物被某种力量穿透了身体，原来内脏所在的位置，只剩一个空洞。

　　“……”

　　“哦，刚才真危险！你们没事吧？”

　　无视众人看怪物的眼光，及时扣下扳机的贝塔松了一口气，它刚才忙着纠正这些骑士的错误观念，一时没留神被这么危险的生物接近了安全区域，匆忙之下开火，生怕打不死——毕竟是没见过的东西，不知道自己的武器有没有用处，房子那边可有好多人呢！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们的。”它满足地对几名圣骑士说，顺便充满爱意地摸了摸艾薇儿亚麻色的发辫。

　　“那是龙吗？”

　　圣骑士们的注意力果然从残杀同类上被转移了，艾尔弗雷德走上来吃惊地问，“活的？是头活龙？”

　　特雷西从震惊中醒过来，一脸遗憾：“不，死了。”

　　罗杰早就跑到了巨龙坠落的位置，他看上去激动不已，不过他总是激动，所以其他人也不怎么在意，这时他在喊：“光明神在上！这是真的龙！”

　　“可惜死了。”特雷西再次泼了一桶冷水。

　　“干得好！”艾薇儿兴奋不已，伸出小手拍拍傀儡的背表示鼓励——对方立即露出即高兴又害羞的神情——于是她心满意足地接着问，“你真是太神奇了！刚才那是什么？”

　　弗雷德里克不满地瞪了玩忽职守的三人一眼，这时也转头问贝塔：“那是什么？”

　　“微型核炮。”贝塔有问必答，“本来想用重型武器，可是能量不够，必须节省。”

　　“……”

　　相比起听到这些新名词摸不着头脑的圣骑士们，艾薇儿紧急调整了一下思路，她笑眯眯问：“可以借我看看吗？哦，你的主人太伟大了……我是指你真正的主人，你的创造者。”说着，她不忘去瞪弗雷德里克一眼。

　　弗雷德里克铁青着脸，言简意赅：“给我。”

　　贝塔为难地看看他们，说，“我很乐意，可这是限制性的危险武器，为了防止意外，不能给你们。”

　　“你不用给我，我可以就这样看。”艾薇儿说着就开始掰它的手，十分急切——人人都知道，邪恶的死灵法师永远都在追求新鲜事物——除了新鲜血肉和生命，就是可以夺取更多新鲜血肉和生命的那些玩意儿。

　　眼看着贝塔顺从地把那件奇怪的兵器展示给女孩，艾尔弗雷德在上司兼青梅竹马的背后使劲拍了一把，暗示他迅速行动——看到刚才一幕，这个小傀儡无论如何也不能还给黑暗势力。

　　“你过来。”

　　弗雷德里克犹豫半天，才在小傀儡时不时投来的哀求眼光下勉强开口，“我原谅你之前的行为。”

　　“哦，您真好！”听说自己被原谅了，贝塔开心地不行，十分想立刻朝主人扑过去——第一个总是与众不同的，对机器人来说也一样。然而它并没有激动过度忘记自己在做什么，“假如你们想，我可以拆开来给你们解释……可是你们得先保证不要互相伤害。”它按住雀跃的女孩，举着微型核炮，表情严肃。

　　“我从来不伤害人。”艾薇儿立即举起胳膊回答说。她的话一出口，圣骑士们全部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集体看天以示抗议——这也是他们的教养允许他们当众做出的最无礼举动了——俗话说得好，指望死灵法师不伤害人，不如指望库洛文奇爱上光明神。

　　“我从来不谈条件。”不顾艾尔的阻止，弗雷德里克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和解提议。他的脸色十分难看，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有越来越难看的趋势，这位名义上的主人示意贝塔注意自己手上的武器，“怎么？还想对我来一下？”

　　“哦，请不用担心，弗雷兹大人。”贝塔发现对方会错了意，赶忙安慰他，“我不可能伤害到你的！我不会也不能伤害任何人，真的。”

　　“最后那句话不说会死吗？”艾薇儿痛苦地翻了个白眼，发现众人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僵局。圣骑士们继续仰头望天。

　　“……你到底想干什么？”弗雷德里克压抑着破口大骂的冲动，继续冷淡地质问。光明神在上，被这种杀伤力这么强的东西指着，还是个莫名其妙的不知怎么运作的东西，拿着它的还是个更加莫名其妙的不知到底在想什么的家伙……心理素质再好都会吃不消的！

　　“看不出来吗？”贝塔无奈地叹口气，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枪口，抬起头再次对着弗雷德里克，犹豫着说，“我在……恐吓。”

　　一片寂静中，它有些讪讪地补充：“他们都听你的话。”

　　“你是说，你不会伤害我。”弗雷德里克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但是企图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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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白痴吗？”这种话圣骑士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嗯，你们保证不要伤害艾薇儿小姐。”傀儡怯怯地回答，“而且要给她把伤治好，我不会治疗这种伤口。”

　　“否则呢？”弗雷德里克出奇的平静，他好整以暇，抱着胳膊问。

　　“……”贝塔张了张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

　　“否则我就把它带回奥利兰。”艾薇儿冷笑着接上，“圣殿杀手们，别忘记又一个二十年到了。”

　　艾尔弗雷德再次推了推弗雷德雷克的后背——女孩说的没错，战争很快就要开始，要是真让她带着傀儡少年回到黑暗军团大本营，他们也不用回去复命了，直接去见光明神还比较轻松。“奥尔蒂斯。”艾尔弗雷德压低声音对上司耳语，“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再去考虑别的。”

　　死灵法师的耳朵永远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尖，女孩立刻嚷嚷起来：“没错，你们不能再在这里磨蹭了！库洛文奇在上！这座城要完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地底忽然发出了恐怖的咆哮，整片大地都抖动起来，神殿再次缓慢但是无法挽回地下陷。几个人东倒西歪，竭尽全力才没跟灾民一样扑倒在地——但是等这一波地震过去，连圣骑士们都浑身泥土，狼狈不堪。

　　“好吧。”

　　贝塔一听这两个字，立刻兴奋地扑了上去。弗雷德里克的心情还没从刚才的场景转换过来，无视凑上来献殷勤的小傀儡，干巴巴地跟女孩交涉，“你说有关于这座城的事要找我。”

　　艾薇儿看了看正蹲在那里一脸满足给弗雷兹大人的裤脚掸灰的贝塔，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又把目光转回来：“不，之前猜错了……我以为您是位法师来着，这孩子也不把话说清楚。”既然双方暂时休战，艾薇儿又恢复了受伤的无辜女孩形象，她指着贝塔为自己推脱，大眼睛忽闪忽闪，连说话都重新用上了敬词，显得即可爱又惹人怜。

　　弗雷德里克狐疑地盯了她一会儿，他想象力再丰富，也没办法想到之前发生了什么，倒是“法师”这个词跟往常一样叫他嫌恶地皱了皱眉：“那么你还是没用？”

　　“不不不。”艾薇儿被他语气中蕴含的威胁吓了一跳，提高声音，“当然有用！你们都没发觉吗？这座城要完了！”

　　“如果你只是来跟我说这个……”弗雷德里克摆出一副我真的很忙，而且心情十分不好，所以你最好抓紧时间别再绕弯子，否则后果自己负责的姿态。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艾薇儿深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真理，立刻撇清，“既然您是奥尔蒂斯，我想您一定能感觉到，这座城的气很奇怪吧。”

　　见弗雷德里克点了点头，她才继续说下去：“您想一想，忽然出现的不死生物，它们从哪里来？加上刚才那条龙，哦对了，那不是活龙，是土龙。”

　　“土龙？”

　　“由小孩子梦想产生的，却因为不符合规则只能在泥土里活动的龙。”艾薇儿随口道，“很少有人能见到它们，可能您比较熟悉梦龙或者地龙的说法。”

　　弗雷德里克默默点了下头，他也做过有关龙骑士的梦。

　　艾薇儿接着说：“土龙怎么会来到地面？还有，不是一个两个力量不够，受过祝福的神属骑士全都成了瞎子，连当面路过的傀儡都分不出来，您觉得什么情况会造成这种现象？”

　　弗雷德里克愣了愣，忽然动容。

　　“没错，这座城都被黑暗力量祝……污染了，而且对方的目的肯定不只是污染。”艾薇儿顿了顿，为了弥补口误迅速说下去，“想必您的力量也受到了影响，正越来越衰弱。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怎么做。”弗雷德里克对她的结论不知可否，问道。

　　艾薇儿竭力在一阵轻微地震中站稳身体：“除非洛克文奇亲自动手，想污染一整座城，首先必须要有个法阵。”

　　“还有祭品。”弗雷德里克冷笑着说。两人同时扭头，看向一半陷入地下的神殿。

　　“我那位了不起的同行……真够奢侈的。”艾薇儿下了结论。

　　“……呃，不，不用！我不用了，谢谢。”站在一旁正听得仔细，特雷西惊讶地发现小傀儡替弗雷德里克整理完衣服，竟然跑来替他整理袖口了！他当即吓得连连摆手，像吆喝小鸡一样把它赶开。小傀儡露出很受伤的表情，低下头可怜巴巴说了句对不起，便稍微后退几步离开他，向罗杰走去。

　　罗杰正看着手里的紫水晶发笑，大概是和谁在通话，一见小傀儡满怀期待朝自己走过来，吓得立刻摆出警戒的姿势：“你要干什么？”

　　贝塔虽然在特雷西那里碰了钉子，却不允许自己气馁，见罗杰愿意跟它说话，赶紧温柔又努力地解释：“您的衣服脏了，我可以给您吸吸尘，我还带了干洗剂……对人体无害的。”

　　“那是什么东西？”罗杰捏着水晶问。

　　“您问的是什么东西？”

　　罗杰严肃地盯着小傀儡，试图从它的眼神或者表情上看出一丁点痕迹，谁知道这个傀儡会不会暴起伤人呢，又不是没遇到过：“吸尘我大概知道，干洗剂是什么？有什么用？”

　　“喔。”贝塔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干洗剂是一种清洁物品，战争年代发展起来的，可以在野外环境直接去除衣物和身体上的污渍。据说很多年前，人类还在地球时是用全氯乙烯，也就是C2CL4作为主要成分，那个会造成污染。现在我们使用的是阿尔法系纯植物提炼的晶体，方程式是……”看到罗杰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贝塔立即改口，不再介绍方程式，“呃，方程式很复杂，我想您也不一定愿意知道。您只要知道，莉莉公主的衣服也用这个清洁，绝对无害！”

　　“……”罗杰无助地看向远远躲在一边坚决不肯靠近的特雷西。

　　而另一边，艾尔弗雷德听完女孩的方法，回过头招呼说：“你们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