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四月天》清深不寿

2、离不得

　　我跪在地上，求千秋不要再蹉跎时日。
　　千秋却不说话。
　　好半天也不说话。
　　我抬起头，夜色已深，阴影沉重，我看不清他的面孔做何表情，只看到那目光中精光闪动。但是他整个人站在那里的样子，却充满了游疑和惊诧；好像在紧张地思索该怎么办。
　　我疑惑地打算站起来，他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这么认真了呢？耳尖听到一点轻响，一片甜凉的香气弥漫而过，不对！这是谁？
　　甜香愈浓，我忽然不能动，单膝跪在地上半跪半起，浑身好像变成了石头一般。千秋忽地一声转到我身后去，我感到他挡在我背后，听到他喊着：“你要干什么！”
　　他的声音，急躁焦虑，愤怒，但是却克制。他认识她，刚刚看到了她，却不想让我知道她的存在，所以他才那样紧张。
　　“她查觉到我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娇柔妩媚，骄矜傲人。
　　冰冷的指尖触在我后颈项上，刺骨的寒意，我竟连颤一颤也不能，连法力也被制住。这绝非一般小妖或是人类，她强如魔怪，她要杀我。
　　“不要！！”
　　是千秋。
　　“她明日要应召上蓬莱，求上仙饶她！不要伤害她！”他口称上仙，那人是谁？？
　　“我来找你，为的是我上主极密之事，你心里应该清楚，一般般的小小花灵，没资格知道这样的事情。她运气不好，须怪不得我。”那女人轻描淡写，竟是毫不留情。
　　“上仙来是为了我好，她不会说出去的。我可以保证！而且，她明日正午时分就要上蓬莱，也不知其中原委，明日之后，定然无涉的！”
　　“牡丹为君，芍药为相。”冰冷的指尖缓缓拂动，逡巡爬行，在我脸上停住，一点一点地轻轻摩挲，“好一朵锦带围，好千秋。你的眼力不错，我成全你们就是。”长长的手指，细润的肌肤，冰冷，柔软，细腻……像丝绸，像酥酪，像蛇……蜿蜒过我的眼前，黑暗了我的世界。

　　再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祥云漫布，五彩缤纷，一位霞衣锦绣的仙女立在身旁，仙气护体，手持籍册，似是来接引我的上神。大约从未见过委顿在地等待接引的小花灵，这位仙子杏眼圆睁，惊讶地望着我。
　　“千秋，千秋在哪？”我爬起身就问，顾不得发丝凌乱，衣裙皱褶，“这，这是……”四下看看，草木熟稔，这是我本命花生长之处。但是，千秋的住所距这里有四五里路，我衣襟上尚有他昨日的啼痕，我并非幻回了本花才来到这里，那么我是如何到此的？
　　“着小灵即刻应召，莫要耽搁。错过了时辰，我便要回去了。”那位仙女愠怒地抿起嘴角，有些不满我如此怠慢。
　　“小灵敢问上神，天庭近日可有上仙下降人世之间？”我顾不得许多礼节，急急向那仙女行礼。满脑子里只是昨日千秋说的话，她来是为他好？他保证我不会说出去，他明明是在暗示我守口如瓶。那个女子，气息甜腻，好似花仙，法力却比我所见所闻过的花仙都更横蛮和猛力，总不似独个儿修炼而成，倒好像有一个男人助她历练，在她的功力中留下了痕迹。
　　千秋？
　　不。千秋的功力也并非如此刚猛。他只是顽劣油滑了些，断断驾驭不得那女子一分。
　　“你自己上了天来，自然知道，何必问我。”仙女打开籍册，备好朱笔，着恼道，“快快跪好，待我将你入籍。”
　　我没有动，手指尖微微发烫，哪里不对，这仙女太过于急着将我入籍，她甚至没有确认我的身份。
　　“你还等些什么！一个小小花灵，还待九重天花都来求你不成？”那仙女不见我回答，叱了几句，一支朱笔提起来便向册上一勾而去。
　　“慢着！！”我抽出袖中钢鞭，运五成力气向那笔册之间打去。袭击上仙，轻则罚没五百年功力，重则灰飞烟灭，我却要试试，我的推测到底准是不准！
　　那仙女猝不及防，“呀”地尖声惊叫，慌张之下松手将册子一扔，我本想拦她勾册子，谁想到正正击在册页之上。只听噗的一声，一片萤火光团冒起，一瞬逝去，那册子竟已消失！
　　点仙册乃是九重天的宝物，岂是我虚晃一鞭便能打没了的！？我不由大怒，何方孽障，胆敢假天之名来招摇撞骗！还要暗算拐带我家千秋！！手中钢鞭加狠了劲，呼呼带风，一下下劈下去，道道宝光如一道罗网，将那妖女拢在其中。
　　那女妖吓得惊慌失措，百般躲避，被我在肩上臂上狠狠抽了几鞭，瞬间便被灼得皮肉焦黑，痛得哇哇哭叫，气息已忘了伪装，护体的仙光全化为一阵阵怪烟，四周彩云也褪了色光，变为一片雾霾，渐渐淡去。我四下一望，原来不是白天是晚上。
　　我一鞭朝她小腿打去，将她整个人扫倒在地，眼看她掐了遁诀要溜，被我鞭尖在眉心一点，法力尽去，瘫软在地。
　　我移鞭顶住她喉咙，厉声问道：“说！你的主使是哪个！”
　　那小妖筛糠般抖，牙齿磕打得嗒嗒响，半晌才鼓足勇气，“我…我……我不认得，是一个很美的仙人，说我资质好，要带我做神仙。”
　　“往天上看哪一个不是很美！死到临头你还要废话！”我拇指与中指一撮，拈出一枚冰刃，直向她脸上划去。
　　“哇！！”那小女妖尖声哭叫，嗓子都劈了，“我真的！真的不认得！她她……她身上一股苹花香味，说是天上百花宫的使者，要建百花仙子的行宫，我真的以为她是仙人……”
　　苹花？啊，是了！我倒是真没想到，那甜腻的味道是极浓郁的苹香。
　　想着想着忽然吓了一跳，她说到百花宫，我才想起，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该不会这帮混蛋弄昏我，误了我上蓬莱的时辰吧！
　　小女妖倒是乖的很，见我脸色骤变，连忙巴结，“明日才是姐姐上蓬莱之日，带你来的那位哥哥说，若你没醒，就让我走开，明日午时还有人会来接你。”
　　听了这话我心中急怒，悲喜交加，太阳上一冲一跳地疼；千秋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们现如今在哪里?”
　　我问得凶，小妖刚刚又被唬得不轻，一个劲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是往西南方去，那仙……那，那姐姐……不曾带我去过，还说，我若跟去便是形神俱灭。”
　　看这小妖精哆哆嗦嗦的样子，我手上掐一个寒烟沙，取了她二百年的修为，“你的修行不够，当真以为天上掉金砖砸在你头上吗？要走捷径，就有相应的代价。小小惩戒，你好生记着。今日饶你一命，若再叫我看见，试试看你可有能耐，过得我这一道钢鞭！”
　　钢鞭松开，那小妖瞬间失了修为，已是堪堪维持不住人形，泪光盈盈地试着动了一动，旋即逃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