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成鬼以后》秘成

41、生死海火光彻日夜2

　　小恶鬼腰间的绳子被昀德牵着，很是乖巧，一路领着他们在荒芜的土地上走。

　　苏宥见两旁不时有村落一样的建筑，便问它：“这里为什么会有房屋？”
　　它低着头，似是有些惊讶：“您不知道吗？您仙殒以后，这里的，和我一样被流放到这里的恶鬼都有了神智。大家也想过安稳的生活，就商量着要造几个住的地方......”

　　昀德闻此言，理解不能地皱起眉：“荒谬至极，听着就像扯出来的谎。”
　　莲生一言不发，拢袖在苏宥身边走着，听它谈到苏宥的仙殒就有几分不虞，余光里掠过苏宥恍惚的神色，手指一动，那绳索就紧了几分，让小恶鬼怕得连连讨饶，说自己没有说谎。

　　苏宥被它的喊声一震，才回过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到了什么，脑中方才唯有一片空白。
　　他又问：“后来呢，这里为什么又荒废了？”
　　小恶鬼从哭爹喊娘的求饶声中缓过来，答：“后来，后来大家又失控了，有火从天上烧下来，都烧塌了。”

　　“那你怎么没有失控？”
　　它抽噎了一下：“您之前问过我差不多的问题。”

　　千年前，它躲在狼藉一片的战场尸骸中，被苏宥找到。武神问它，你有神智？
　　它说了是，武神凝神看了它许久，收了手中长剑，化成光点就消失不见了。

　　“我从前，也是个仙人，可能是这个原因。但我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成鬼了。”
　　昀德狐疑道：“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仙成恶鬼了。这小鬼真的假的啊？”
　　从仙成鬼，不是和莲生一样吗？
　　苏宥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莲生，打断昀德道：“你刚才说，是我死后，恶鬼有了神智。”
　　“对，对！你一死，大家就，突然，突然就都清醒了！像是，像是活了一样！”

　　它突然激动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语调也逐渐高昂，全然没有发现脸色黑如锅底的昀德。这东西说的诡异，什么叫“苏宥一死，大家就活了”，明晃晃的意有所指。
　　昀德掏出剑来，重重的一个棒槌，将它拍得蔫下来。

　　“但是，很快，很快就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它说不清那具体是多快，它游荡太久，记忆已经混乱，好像一眨眼前，他们都活了过来，都有了生气，会互相说话，互相帮扶，但是一眨眼后，他们又死了！
　　火光，都是火光！
　　只剩下它一个，孤零零的，又变回了野鬼一只。

　　想着想着，它又开始哭，不一会儿又开始笑，哭笑交织，吵吵嚷嚷，好不正常。

　　“疯疯傻傻，焉知道它说的是真是假。”莲生冷然一笑，惩罚般的施了法诀，小恶鬼抽搐了两下，终于闭了嘴，一言不发地走在他们前头。
　　“慢着，”他止住步子，森冷如蛇信般的眼眸打量着它，“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苏宥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用那么警戒。
　　小恶鬼转过头来，似哭似笑：“这位鬼大人，我是在带你们去那个有疤的鬼经常出现的地方。”

　　莲生眯起眼。
　　走到这里，已经来到恶鬼潮诞生的地方附近了。
　　生死海恶鬼潮隔一段时间就会爆发一次，从此间沟壑里爬出来的恶鬼，才是真正的穷凶极恶，生于天地秽气的恶鬼。
　　这东西又是什么居心。

　　它分外凄楚，可怜巴巴道：“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武神放了我一命，是我的恩人，我不会害他的。”
　　莲生手中白玉扇端着，它一见就瑟瑟发抖，往苏宥那里躲。

　　苏宥赶紧打圆场：“我相信你，继续走吧。”
　　“您，您让鬼大人把绳子解了吧，我好痛。”它呜呜咽咽的，像是知道了苏宥才是这里的主心骨，向着他那里飘过去，再也不肯走了。
　　昀德哼道：“别给它解。”

　　苏宥为难地看了看莲生，后者将绳子一缩，贴在苏宥身边的小恶鬼就发出一声惨叫，被拉了回去。
　　他只能安抚它说：“等到了地方我们就放了你。”
　　小恶鬼于是垂头继续向前，它看向束缚住他的绳子，是莲生的鬼力所化，却又那么奇怪，若有若无的一种东西，像是仙气，无时无刻不在灼烧它的鬼体。它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一眼，被昀德一记眼刀杀过来，便赶紧回头。

　　脚下的路逐渐变得不好走，磕磕绊绊的许多坑洼，坑洼里又有些泥泞的黑水，兼有些许臭气，三人捂了口鼻，苏宥还差点被绊了一跤。
　　小恶鬼却是飘得非常稳当，它突然悠悠开口：“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昀德道：“什么地方，要说快说！”

　　它突然笑一声，尖锐的像是鸟的尖叫。
　　“这里躺了，很多，很多，恶鬼的尸骸。”
　　全都在这里，被杀死，停留在这片地上，最后化成尸海，一层叠着一层，发出无声的凄厉叫喊，被他们踩在脚下。
　　刚巧前边地上埋着的，就是一露了一半，找不到头的白骨。

　　它又接着说，自言自语似的：“都是被您，被仙人，被那个疯子，杀的。一个接着一个，都逃不了，都逃不了......”

　　苏宥联想到蓬莱间地下的杀障幻境，对自己为什么会陷入杀障有了形象的猜测。
　　在这种地方待着，长久下去，怎么想精神都不会正常啊！

　　“咦！”昀德打了个寒颤，扭头和苏宥道：“它是不神智有问题啊，把它超度了得了。”
　　小恶鬼闻言，扭头和昀德龇牙，发出威胁的低吼，下一秒又被他拔剑的动作吓退，重新收回脖子，畏畏缩缩地低下头，变脸之快，真像神经出了问题。
　　它嘴里絮絮叨叨，还在说什么“快了，快了”。

　　“闭嘴。”莲生温言说出利语，手中已经先一步做出动作，白玉扇一挥，那小恶鬼就说不出话来了。

　　它对莲生敢怒不敢言，默默继续走，只是脚下一踩，不慎踩碎了什么东西，发出咔擦一声脆响。
　　这一声分外响亮，苏宥还没有看清那是个什么，已经被小恶鬼转身飞扑在地上，往后扑了一里远。

　　随即，身上的小恶鬼就被莲生拿玉扇扇飞出去，它在地上一连滚了好几圈，才堪堪能站起来，全身上下都传来骨头错位的咯啦声响。

　　它的背上是好大一个窟窿，被地上弹起来的怨气攻击到，露出了体内空空如也的腹腔，只见白骨和一层薄薄的筋膜，和着筋血。
　　它将身上的黑斗篷挪了挪，好遮住那个地方，然后结结巴巴道：“刚才是，怨气，我替武神挡，对不起。”

　　因为它离苏宥最近，一旁的莲生与昀德都不会有危险，才只扑了苏宥。
　　莲生将苏宥带起来，看了看它身上的状况和方才踩到的东西。
　　小恶鬼没有说谎。

　　虽然这里的恶鬼都死了，但怨气太重，难免化成实体。

　　苏宥叹了口气，对它说：“谢谢你。”

　　小恶鬼支吾道：“武神，放过我，我不会，害你。”
　　说完，它调转方向继续向前，只是身体有了大窟窿，保持不了平衡，没飘几步远就向前跌了一脚。

　　它又想挣扎地从地上蛄蛹起来，眼见着三人没有帮它的意思，于是开始小声啜泣。
　　昀德这会儿，因为它刚才的善举，有些于心不忍，给它从地上拽着斗篷拉起来。

　　这一拉，它遮盖脸遮的严严实实的帽兜被拉下来，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比起别的恶鬼，不是掉眼珠就是拉舌头，它果真像它说的一样，死前应该是个仙人。
　　因为它的长相可以说得上是清秀，与莲生一样，额上有一道堕恶鬼的印记。

　　但它已经在生死海游荡了太久，没有食物，全靠鬼气活着，面孔上有了条条细碎的裂痕。

　　苏宥心跳起来，紧张地看向莲生。他不希望莲生也变成这样。

　　“啊——”小恶鬼惨叫一声，连忙低下头让干枯的长发遮住它的脸。
　　但怎么挡也挡不住光线，随即，它脸上的皮因为接触到外界而开始有更多的裂缝。

　　苏宥不忍了，他对莲生说：“先把绳子松了吧。”
　　莲生却没有丝毫动容，认真道：“苏郎，不可。”
　　但苏宥看着它，那一声声惨叫入耳，仿佛能够看见莲生变成恶鬼以后痛苦的模样。
　　昀德也是恻隐之心狂动：“松了吧，松了吧，哎哟。”

　　小恶鬼凄厉的哭喊更甚，终于，苏宥先一步拔出涤尘，斩了它身上无形的绳子，它终于空出手来，重新戴上了兜帽，跪趴在苏宥跟前，发抖哭道：“谢谢，谢谢武神，仙君，鬼大人！”
　　苏宥忙将它从地上又拽起来。
　　莲生绷着脸，深深地看向这小恶鬼，然后突然咳嗽一声。

　　苏宥惊觉，竖起耳朵：“你没事吧？”
　　莲生面白如纸，硬撑似的摇了摇头。
　　“是我刚才出手，伤到你了吗？”苏宥一想，那绳索是莲生鬼力所化，他那一斩虽然没用仙力，但万一真的伤到了莲生，那他实在是难辞其咎。

　　“许是入了生死海，有些不适，苏郎不必太忧心。”莲生淡然道，伸手推开了扶上来的苏宥的手。
　　他这么说，苏宥心中更是自责难当，他真该打啊，明知道莲生有恶鬼之气侵体之虞，还自作主张砍了他的绳子。
　　“真的无事？”他不死心，又扶上来。
　　莲生却还是推开了他：“无事。”
　　完了，苏宥想，他不会是生气了吧。

　　昀德没能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别扭气氛，还道他们走得慢了，喊了一句让他们快跟上。

　　莲生是有些生气，只是气的是苏宥的仁慈。
　　他也是鬼，最懂得鬼心，最明白那些被故意遮掩的欲壑难填。

作者有话说

　　作者的手速好慢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