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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物归原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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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爷当然知道这么做不妥,但是,难不成真的要把李氏送往府衙,以家国律法惩治,上报于天子知晓吗?若是如此,那卫家的前途怕是也走到尽头了。
那五位族老都是精明人,自然也不愿意闹大,毕竟他们的子孙后辈都还要依托着国公府这棵大树过日子,背靠大树好乘凉,底下这些不成器的儿孙们只有唯国公府马首是瞻的份儿,断然没有背后插刀子的道理。
养在本家的那位年长的卫老爷与另外四位交换了一下眼神,笑得愈发慈眉善目,“依老朽看,老爷确实罚得太轻了。”
“不过,老夫人治家多年,劳苦功高,此次也是一时糊涂,不如……”
他拖长了尾音,用那双早已浑浊了的眼睛看向闻舒,混沌不清中似乎含着某种敌意,“不如就让夫人拿主意吧,只是也不好罚得太过,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恐坏了卫家的名声。”
闻家曾经煊赫一时,但在这些人的眼里,那已经是陈年旧事了,那些风光无数的人早已死去,至于闻舒这个无权无势的后人,那是好对付得很!
她如今嫁入了卫家,夫妇一体,这辈子的荣辱沉浮便系在了卫怀舟身上,卫怀舟仕途坦荡,她便也会过得舒坦。
卫老爷拿捏住了这一点,总觉得闻舒会因为卫怀舟的前程与自己的未来而让步,所以才敢出这么个馊主意——让闻舒来处置李氏。
但是,闻舒与卫怀舟都不是会被俗世虚名所羁绁的人,一个牺牲无辜之人而换取的佳名有什么用?为了这些东西演戏,不过徒增烦恼而已。
卫怀舟上前半步,微微侧身挡住了那个族老的视线,他目光凌厉,面容罕见地没了往日柔和的笑意,如冷岩一般强硬而冰寒,冷声道:“大伯真是好计谋,打量着我夫人心地善良,便存心欺负她!”
他语气生硬,隐隐含着怒意,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惊。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诸位都认为卫家是书香门第,名声重要得很,怎么还能对这等腌臜事随意放过呢?”他扫了一旁正装疯卖傻的李氏一眼,冷着眸子看向国公爷与族老们,“各位若是下不了手,我们可以报官。”
“不可!”一听卫怀舟说他要报官,国公爷先坐不住了,“这不过是后院的事,用不着闹这么大!”
卫怀舟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父亲既不愿重罚,给受害者一个交代,又不愿意报官,让我朝律法来处理此事。难道真的要让凶手逍遥法外吗?”
他丝毫不避讳,直称自己的母亲为“凶手”,那几个族老都有些坐不住。
纷纷劝道:“那可是你母亲!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心狠手辣,以药害人,这也能算做母亲吗?”卫怀舟似铁了心的要与他们作对一般,先拉着站了许久的闻舒坐下,然后才坐下靠在椅背上,不依不饶继续道:“若是今日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结果,我必将此事上报陛下,让陛下来彻查此事。”
国公爷现在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着急,彻查什么?将卫家的老底连同他一并查抄了吗!
他心里是既心虚又生气,谁承想养了这么久的儿子,现在反而压到他头上来了。
“好好好,”国公爷伸出手在虚空中拍了许久,终于妥协了,“那你说怎么办?”
卫怀舟反问道:“父亲是一家之主,儿子怎敢越俎代庖?”
现在他倒是讲起谦让来了,国公爷一脸要被气死的模样,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你母亲她纵然有错,可是,可是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也得等她清醒些……”
李氏被几个婆子压制着,虽然头发散乱,形容不堪,但是眼睛却是清明的,还能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并非是疯癫之人的模样。
卫怀舟没有说话,那意思是您自己看着办,不要把烫手的山芋丢到别人手里。
国公爷思索半晌,抹了抹头上的汗,“那就,先罚她去祠堂跪几天,再……再禁足三个月……”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闻舒与卫怀舟的神色,见他俩俱是喜怒不辨,极沉得住气,他暗自咬了咬牙,又道:“陛下已经赐了你们新的宅子,不日你们就要搬过去,虽然新宅里都是万事不缺,但是,我们做父母的还是应该帮衬着你们才是。”
“洪川县的田庄,所值大约一千两白银,便作为恭贺你们乔迁之喜的贺礼,如何?”
此言一出,别说那几个族老们神色讶异,就连被压倒在地已经“疯了”的李氏都瞪大了眼睛。谁人不知,他们夫妻俩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往日里奢靡度日是真,小气爱敛财也是真。
洪川县的田庄可是块不可多得的好地,今年南方受了灾,米价不知要贵上几倍,国公爷怎么甘心把这么大块肥肉交出去?
卫怀舟疏离淡漠许久的眉目终于有了些轻松愉悦的神色,他抚了抚衣袖,笑着道:“那便多谢父亲了。”
……
廊外冷风依旧,雨雪霏霏,不过是十一月初的光景,庭中竟有似飞花的片片白雪飘过。
闻舒走在回清和苑的路上,看着卫怀舟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意,不由得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别笑了!得了钱就这么高兴吗?当心那些人说你借机敛财,不孝父母。”
卫怀舟微微低头,含笑的眸子多了几分认真,“这本就不是他们应得的钱财,现在给了你,不过物归原主。”
闻舒猝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一双杏眼微微瞪圆,方才还巧舌如簧的嘴突然闭上了。
他怎么会知道?
卫怀舟用带着暖意的掌心贴了贴她被风吹得有些冰冷的脸,捂了片刻,他又忍不住捏了捏,“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闻舒,你把我当作三岁小孩吗?”
“我……”她笑意褪尽,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此事说来话长,当初卫怀舟一番好意,想要拉她出火坑,二人商议后遂约定只做一年的假夫妻。卫怀舟因此在帝后那里受了许多骂,却也几乎是帮她扫清了各种障碍,只等着她嫁入国公府,虽然知道这个人也许不是全无所图,但是有人肯在你深陷泥淖的时候伸出手,不仅不嫌弃你,反而处处为你着想,任谁也没法拒绝。
闻舒一直都觉得不能白白受人家的好,想着要报答他的恩情,然而没等到卫怀舟需要她报答什么,李氏先找上了门。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闻舒知道了国公府不过是外人看着耀眼,里头却有着不少的亏空。
李氏一番巧言妙语,最终让闻舒这个外人帮她补了账上的大窟窿。
卫怀舟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模样,知道一时半会问不出什么话来,其实他也不需要闻舒对此作何解答,反正丢出去的钱已经失而复得了。
但是,他站在狂风肆虐的回廊中,手脚被冷意所侵蚀,心里却有一个念头不断燃烧,像是荆棘捆缚,被扎破的伤口流出血来,非但没能让他清醒,反而让他多了占有的欲望。
他将闻舒纤细的手指握在手里,牵着她一同往清和苑走去,“所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是怕我会为难?还是怕我不会站在你这边?”
闻舒随着他一同走过回廊,右手安安静静地被他握着,却没有说话。
沉默像是泄于平地的水,四处蜿蜒荡漾开来。
清和苑近在眼前,卫怀舟叹了口气,叫道:“闻舒。”
“嗯?”
低着头的人微微抬起下颌,于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凝视着他的脸,对方眉眼如画,鼻梁上的那颗小痣依旧生动,像是点染在白纸上的一滴墨痕。
卫怀舟眼眸稍暗,握着她的手用了些力气,几乎是有些委屈地俯下身来,高大的身影带着几分压迫感,他看着闻舒轻声道:“对于你瞒着我这件事情,我很生气。”
对方分明没有碰到她的耳朵,但是似有若无的气息撩过耳畔,引得她飞快地撇过了脸,一颗心怦怦跳得极快。
明明是站在寒风阵阵冷雨潇潇的秋冬之交,闻舒却觉得自己的脸忽的烧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卫怀舟这带着暧昧不清的话,还是因为对方忽然的靠近。
她的余光瞟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丫鬟,见她们个个低头不语,闻舒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里和卫怀舟拉扯不清了,于是用右手反抓了对方的手,拖着卫怀舟进屋去了。
被拖进屋的卫大人一派从容,远山紫圆领袍的袍摆随着他轻快的步伐漾起好看的弧度,轻松扫去了许多严肃。
闻舒也不知道该把他拉到何处去,便只一个劲儿地往里间走,一个不留神竟把人拉到了卧房。
房里还生着炭火,暖意熏人,松香未散,梅花缠枝琉璃屏风上还挂着一件玉色云纹圆领衫子,下摆交叠,系带上两颗珍珠在静谧中依偎。
如此景象,该是宁静安然的一方居所。
所以,当闻舒被卫怀舟搂着腰压在屏风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这个屏风并不是坚不可摧,怕是无法承受两个人压上来又挣扎开去的重量,所以闻舒并不敢向后靠实了,可是她又不能把自己全然压进卫怀舟的怀里,一时进退维谷,挣扎不敢挣扎,只能怒瞪对方。
“你干什么?!”闻舒有些咬牙切齿。
卫怀舟搂紧了她的腰,像是猫儿一般贴过来道:“闻舒,你不哄哄我吗?”
对方满脸认真,一双好看的眼睛闪动着莫名的情愫,好像如果闻舒今天不哄哄他,就没办法将这件事揭过一样。
丫鬟婆子们都被他支出去了,国公爷那边正一团乱遭自顾不暇,外面凄风苦雨,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卫怀舟就是拿捏准了这一点,知道今日再没有什么事能解救闻舒,所以才缠着她闹脾气。
闻舒认命般抬起头,在心中纠结了一番,终于伸出手回抱了他。
她把脸靠在他的怀里,以此来掩饰她的羞赧与脸红,“对不起,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但是……但是那个时候我们才刚刚认识,你又处处帮我,我觉得那些钱给了她也无所谓。”
卫怀舟道:“所以我就被迫背了这么久的黑锅……”
那个时候,闻舒还不知道他与国公夫妇之间的弯弯绕绕,对于李氏的要求,她很难不认为那是卫怀舟的要求。
一想到他忍了这么久,也许还会担忧自己会因此对他有什么偏见与嫌恶,闻舒笑着摸了摸他宽阔的后背,一边从肩头一直抚到腰,一边道:“那我帮你揉一揉?委屈卫大人了,背了这么久的黑锅……”
“你别揉了。”气氛正好,卫怀舟突然生硬地丢出了这么几个字。
闻舒没反应过来,“啊?”
卫怀舟似有些气恼,与闻舒分开了一点距离,呼吸有些急促,“我……”
闻舒歪头看他,“你?”
卫怀舟顿了一会儿,自暴自弃地背过身去,只留给闻舒一个背影,“你先出去,我,我要自己待一会。”
闻舒不懂他怎么脾气如此阴晴变幻不定,疑惑着伸手去拉他的袖子,关切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
话未说完,她复又被卫怀舟搂进怀里,还没等她弄清楚状况,一个有些急躁的吻就落了下来。
对方的唇是温和的软,刚贴上来的时候还有几分小心翼翼,随着这个吻的深入,也变得逐渐霸道起来。
闻舒被吻得有些晕头晕脑,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直到感受到某处异样的触感,她终于知道卫怀舟方才在别扭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