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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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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浔失了包袱,再摸回戏台,只见一地狼藉。
她和付顺秋低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付顺秋安慰,许是让谁捡回家穿去了。南浔没法子,只得去挨家挨户的打听,包袱没寻到,倒是捡了不少数落。
女人们都认为南浔惹祸了,男人们倒是觉得南浔有骨气,没给易家镇丢人。
一路下来,包袱没寻到,南浔却反思起今日的鲁莽。回了易家大院,便只盼着那包袱干脆别出现了。
易家镇上,南浔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却止于易家大院。易先生忙着裁衣裳,学徒们也各自忙着,没人敢上门嚼舌头。
当晚,镇上连着下了三天大雨。
南浔的事似乎也被雨压了下去。易先生依旧忙碌,学徒们也忙,没人留意南浔染了风寒,还总是走神。
三天大雨后,易家大院的空水缸蓄满了雨水,连水瓢都盛不下。南浔的风寒随雨来,也随雨走。
这天早上,初愈的南浔换上一身黑白男装,又用红斗篷给自己裹得结实,脚上踩着黑布鞋站在窗口,静看窗外湿漉的院子。
窗口突然冒出个毛头小子,笑嘻嘻的看着南浔,道:“姐!师父教您过去!”
南浔被突蹦出来的人吓得后退一步,水眸瞪得溜圆,待看清来人笑成一条线的眼睛,定了定神,问:“爹叫我什么事?”
“不清楚,前面来客了,没准……是给姐姐提亲呢!”
“瞎说!”
南浔走到身后的妆台前,随手拿起糕点盘,取过一块绿豆酥慢步到窗前。她微颔首,水眸紧盯小泉,食指和大指捏着绿豆酥,故意在他眼前慢悠悠的画圈。
“小泉,早些没吃饱吧?饿不饿呀?”
小泉的眼珠子随着绿豆糕转来转去,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姐,师父没说,我也不清楚。”
他踮起脚伸长胳膊,想去抓绿豆酥。话一出,手指尖连酥皮都没挨到,眼前的绿豆酥又被反手拿回身边。
南浔依靠着窗边,微仰着头,眼睛向上翻着,无所谓的模样。
“这绿豆酥可是五桥的大姐夫从大城带回来的。大姐就给我这么一小盘,我昨个吃了一块,绿豆又香又浓,放嘴里咬上那么一口……啧啧,这么好吃的糕点,有些人吃不到,我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说罢,她微张樱桃口,装着要把糕点送进嘴里。
“来的是个阔少爷!带了个木头箱子,姐,我就知道这些!”
小泉急的合不上嘴,眼巴巴的望着南浔手里的糕点,一只手伸进来拽南浔的斗篷。
绿豆酥转了个圈,直接塞进小泉的嘴里。南浔又走过去端起剩下的盘子,一并递给小泉。
“喏,都给你,我马上去。”
她看着小泉嘴边流下的口水,笑眯眯的去梳妆打扮。
再怎样也是女孩子,平时爬树掏鸟蛋,到了特别日子,也要打扮一番。胭脂水粉虽不多,好歹也有些。南浔拿起香粉,对着镜子往脸上扑了扑。
倒不是想给自己打扮娇嫩,一番忙碌下来,她活像个重病在身的病人。小嘴都扑了一层粉,变得煞白。
人生病也不都是脸色苍白,南浔用小拇指轻点胭脂,放在眼皮上稍稍一晕,又是一副发烧烧的眼皮都红的模样。
出了别院,人还未到中堂,南浔远远看见有个男人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她剪碎步子,停在走廊边上,只探出一双眼睛去瞧来人。
远看那人生的白净,从头到脚西式穿戴,手里拿着爹平时不舍的用的紫砂茶杯。
南浔深吸口气,低头慢慢走向中堂,路上还咳嗽两声,先铺垫着自己病的事。
“爹……咳咳,您……咳咳……找我?”
她装的厉害,没声咳嗽都伴随着腰板下弯,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穿着长袍的易先生见状,忙从太师椅上起身,快步迎过去。
不等他开口,顾清眠将茶杯放在桌上,一脸严肃的盯着南浔,故意接话茬。
“易先生,恕我冒昧,令爱好像很严重。”
“是,小女感了风寒,我昨个以为好了——浔儿,怎么又严重了?”
易先生扶着女儿,关切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南浔半睁着眼,一身骨头散了架般往易先生身上靠。她有气无力道:“爹,别担心,不碍事。您找我有什么事?”
易先生现在哪里顾得上别的,忙扶着女儿落座,转身打算叫人请大夫来。南浔裹着斗篷柔柔弱弱的坐在太师椅上,盯着地面,就是不看他们,生怕自己露馅。
顾清眠的唇角露出玩味的笑,他起身快步向前拦住易先生,眼睛瞥向南浔,扬了扬下巴。
“易先生,这点小毛病何须请大夫,要是信得过我,不如我给令爱瞧瞧。留洋的时候学过西医,随身总是习惯带着针药。没准一针下去,就好了。”
顾清眠随口胡诌,今日他的确带着药箱,但那可不是他的东西。晚些还要给父亲送去。但糊弄这父女俩,还是容易的很。
易先生带着顶针的手指攥了攥,一方面不信这少爷,一方面又得罪不起他。本想叫丫头出来敷衍这少爷,他瞧不上丫头的手艺自然会走。没想到还闹上这出戏。
顾清眠见他一脸为难,暗自觉得这老头和传闻不一样。说好的脾气怪的倔老头呢?这就进退两难了,也不过如此。
他笑笑,收回手,满脸春风和煦的看着易先生,说:“易先生是信不过晚辈么?我和令爱无冤无仇,医者父母心,若我没把握,定然不会拿令爱做靶子加害于她。我可等着令爱给我做衣裳呢!”
“无冤无仇”四个字,听的南浔心里咯噔咯噔的。她坐在太师椅上,偷瞄顾清眠。
这人表面上没什么伤,估么那天没砸到他。现在又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要是落他手里,肯定没什么好下场。可要是这少爷不消气,指不定会对易家做出什么。怪就怪自己年轻气盛,太鲁莽了,咽不下那口气又要逞能。
南浔闭上眼,抱着死她一个放过全家的决心,继续扮柔弱道:“爹,要么就试试吧,咳咳……”
易先生听见女儿发话,忙转身过去给她拍背,一脸关切道:“你可想好了?”
南浔咬牙点头,就算活到一百岁,最后也不是个死。要是这次没事,以后绝不鲁莽,做事三思而后行!
顾清眠满意的走到随身带来的箱子前蹲下,将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听诊器又合上。
南浔碍着易先生在,不好仔细瞧那箱子里都装着什么玩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清眠走来。
易先生叫躲在长廊的徒弟们搬个椅子过来。
南浔趁着这功夫,仔细打量这个不知什么来路的阔少爷。
油头瓜子俩,清瘦白净。浓眉下眼睛灿若星岑,虽说这会满眼狡诈。鼻子高耸,倒是好看。唇薄,听说克妻欸,也不知道谁家女儿那么倒霉要嫁给他。肩膀倒是宽阔,把身上的白西装撑的利落,口袋里装着灰色帕子,和领带同色。假洋鬼子学的还挺彻底嘛。皮鞋也擦的锃亮,得浪费多少好鞋油。
这上下一身不再是前几天的款式,他身上还有好闻的香味,整个人精致的像昂贵的翡翠。往那一站,就能把俩人之间划出一道银河的距离。
顾清眠坐在小泉搬来的椅子上,将听诊器的两端塞进耳朵里,拿着延伸出的听筒说:“你把斗篷脱了,背对着我。”
南浔一听,忙裹紧斗篷,故作慌张的向太师椅里缩了缩身子。
“瞧病就瞧病,脱衣服做什么?”
“你没看过西医?”
南浔摇头,又望向易先生。
“你……算了,快脱,只脱斗篷即可。”
顾清眠一脸无奈,将听筒护在手心,谁知道这丫头是不是装的,再冲那喊一嗓子。他可不想变聋子。
南浔和易先生互看一眼,还是不情愿的将斗篷脱了,搭在椅背上。她转过身,背对顾清眠,按照他的指示大喘气几次。
等他确认这丫头是装病后,顾清眠一脸凝重的看着南浔。
“你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吗?”
南浔转过身,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眨了眨眼,心下有点慌。她装病被瞧出来了吧,这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这般想着,她却故意露出慌张模样,陪他演戏。
“少、少爷您这话……什么意思?”
她一手拉过斗篷,藏在斗篷下的手狠狠捏一把大腿上的肉,水眸很快蓄上一层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顾清眠面色凝重的起身,摘了听诊器,语气诚恳又无奈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怕花钱,没多少日子了。”
这话一出,南浔的脸都黑了。这就是赤果果的打击报复哇!
一旁的易先生吓得合不上嘴,颤颤巍巍道:“怎、怎么可能?不是风寒么……”
顾清眠走回箱子前,背对着父女俩蹲下身,继续胡诌。
“我府上有我从西洋带回的特效药,专治令爱这种,重症。但使用方法颇为麻烦,需连用七天。如果易先生信得过,我今天就带令爱走。等病好了,易先生只需要给顾家做七件衣裳即可。易先生,觉得如何?”
易先生刚还像个木偶,哆嗦着嘴唇无法接受。这会突然回神,哪管得了那么多,保命要紧,忙上前蹲在顾清眠身侧,一把抓住他的手,险些跪下。
“只要能治好小女的病,易某人什么都能答应!”
南浔瞪大了眼睛,突然明白这人想做什么。她警惕的看着顾清眠,又看了看激动的易先生。这人想让爹给他做衣服,但是爹一向不喜欢和这种有钱人打交道!完了完了,跟他走了指不定怎么报复自己。
“好,合约明天我会差人送来。易先生,以后我们合作愉快!易小姐,收拾收拾,我们走吧?”
顾清眠扭过头,挑起一根眉毛满意的看着南浔,脸上的和煦一瞬间成酷寒。
南浔嘴角一咧,抱着斗篷咬牙切齿道:“好,我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