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林夕桐

12、第 12 章

　　一个时辰后，鹿然拿着蒲扇，坐在小厨房的小炉子前面发呆。她脸上有几处污渍，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旁边兰儿正在帮她处理煎糊的药罐子，地上还摊着几包未拆封的药。
　　“姑娘，这火千万不能一直烧得那么旺，煎药得先用武火开锅，再用文火维持。”兰儿拿着处理干净的药罐子，将它重新递回鹿然的手里，鼓励的眼神望着她，示意她再试试。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一向是她的人生信条。鹿然接过药罐子，在兰儿的指导下，重新开始煎药。这一煎上，窗外的时辰便被火赶的长了脚，跑的飞快。
　　等一碗热腾腾的药汁熬好，小厨房外的天色已和药汁一般浓郁。
　　“王爷怕苦，姑娘带着蜜饯去。”兰儿收拾着残局，还不忘扭头嘱咐。
　　鹿然哦了一声，却没看到哪里有蜜饯，直接端着那碗药汁小心翼翼的走到糖罐子前，随意挖了一大勺扔进去，又觉得这药闻着就苦，一勺恐怕不够，干脆把碗放在桌边，双手捧着糖罐子就往下倒。
　　估摸差不多了，便端着这碗糖水似的药汁，喜滋滋的走了。

　　月儿高挂，晚风徐徐吹过，凉的鹿然打了个喷嚏。
　　敲开梁江毅的房门，闫宁见她一愣，连让路都忘了，还是鹿然冲他努力怒下巴，这人才闪开，疑惑道：“姑娘你是熬药去了，还是……把厨房给点着了？”
　　说话间，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脸上都是黑的。”
　　鹿然无所谓的吸吸鼻子，将药放在小桌上，伸着脖子向里探了探，没见梁江毅的人影，只能扭头对闫宁嘱咐道：“先别说这个了，一会你主子出来，叫他把药喝了，趁热喝。我放了糖，不苦的。我先回了，免得他又别扭。”
　　她故意咬重后几个字，紧了紧衣袖，大步离开。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闫宁偷偷笑了笑，又忙收回笑脸，严肃的给里面躲着看书梁江毅报信。
　　“王爷，姑娘走了，您出来喝药吧？姑娘说了，放了糖，不苦，叫您趁热喝，一会她好回来收碗。”
　　闫宁故意添油加醋，生怕这梁江毅不肯喝。谁又能料想这个面色冷峻，在外面能给小孩吓哭的皇三子梁江毅，不怕上刀山下火海，唯独害怕喝药。
　　不过现在，他有了第二个害怕的东西——鹿然。
　　听闻她一会还要回来，梁江毅忙从里面出来，端起桌上的热汤药，随便吹了吹便大口喝起来。
　　甜腻的药汁顺着他的唇角缓缓流出，齁的梁江毅以为她故意整自己。一碗饮尽，又喝了足足半壶茶才缓过来。

　　这夜，月朗星稀，花朝城重归寂静。
　　梁江毅躺在床榻上做了一个梦，梦里鹿然穿着一袭白衣，美的像是天上归来的仙女，只是她噘着嘴，满王府的追着他要亲亲……
　　淅沥的雨打在窗檐上，给空气都锤打清透了。
　　小厨房的烟囱从一大早就没停过，鸡肉的香气混着药汁的苦涩，把水汽都冲上一层奇怪的气味。
　　厨娘们站在一旁低声唠着闲嗑，偶尔打几个手势，在兰儿的斜睨之下又赶快收手。
　　砂锅里咕嘟着被煮的粘稠的米粥，热气袅袅，鹿然用勺子随便舀上一勺，凑到唇边吹了吹。
　　软糯香甜，正好适合生病的人吃。
　　她将亲手熬制的粥盛出来，又叫兰儿帮忙把煎好的药也倒出来。两份东西都放在一个食盒里，鹿然打了个哈欠，冲她摆摆手道：“送去吧，盯着他全部吃完再回来，我去补个觉。”
　　兰儿福了福身，一手执伞，一手提着沉甸甸的食盒，一路向梁江毅的寝殿走去。
　　鹿然瞥一眼闲的没事干的厨娘们，自是知道这几个老娘们背着自己都说过什么闲话。但她不在乎，只伸了个懒腰道：“收拾了吧。”
　　几个厨娘不情愿的嗯了一声，目送鹿然离开，等人走了，又放开嗓门议论。
　　“王爷怕不是被这小妖精迷了魂，狐媚子样，哪里像是王妃的料！”
　　“就是，煮个粥都要兰儿教，笨手笨脚的，文的不行，武的也不行，我看都不如让兰儿当王妃，好歹人家……”
　　“莫说了，小心你的舌头！那兰儿是我等能议论的吗，小丫头厉害着呢，快干活吧！”
　　小厨房重归寂静，门外，鹿然吹着被烫起泡的手指头，慢悠悠的离开了。

　　热粥和甜度适中的汤药齐齐的端上来，梁江毅站在内殿，伸展着胳膊，让闫宁帮他整理常服。听兰儿所说，诧异的挑起一根眉毛。
　　“你说她天没亮就起来熬药？”
　　“是，奴婢今日也吓了一跳呢！粥也是姑娘亲手熬的，手指头都烫出泡了。姑娘叫您务必都喝光，王爷，可别浪费了人家一番心血。”兰儿走到小桌前，将食盒放下，打开盒盖将里面的东西取出。随后微低着头候在一旁，那架势，是务必要盯着他喝光才能走。
　　“可擦药了？”梁江毅收了胳膊，理了理袖口，眸子微垂，这心里又软了下来。
　　“还未，姑娘现下回去睡觉了。叫奴婢盯着王爷喝完才能走。”

　　“呵……”梁江毅抽抽唇角，只觉这女子愈发的给自己当回事了，还没成亲，先做起王妃的派头。
　　虽是这般想，梁江毅还是踱步到桌前，端起那碗汤药，试探性的尝了口。今日这糖不多也不少，他一饮而尽。
　　“你先回去给她擦药，这粥太烫，本王会喝完的。”说罢，梁江毅坐下，一手执勺舀起一点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
　　兰儿笑着说了声“是，王爷。”便迈开步子向外走，人还没出寝殿，又听闫宁追上来的脚步声。
　　“兰儿，且慢，这是王爷给的。”
　　闫宁递过一只精致的小盒子，不用问也知道，那是府上最好用的烫伤膏。她接过那小小的瓷盒，颇为羡慕道：“王爷和姑娘感情还真是好。”
　　闫宁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好……么？”

　　雨停已是未时。
　　鹿然掀开车帘，轻松从马车上跳下，看着自己心仪的铺子，扭头去看从马上下来、穿着常服的梁江毅。
　　她一脸得意的盯着他，兴奋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棒！你看着地界，正好是路口，你就算是逛完了想回家，也还得经过我这。到时候我再找点年轻的美女帅哥一宣传，保准大卖！”
　　梁江毅故意不去看她，只踱步进店，打量着四周环境。这里装修典雅古朴，基本不用动，只需把一些不要的东西扔了，再添置点就够了。
　　二人在店内打量之际，二楼走下一位老者，见到鹿然，立马眉开眼笑道：“孙女！你来了！”
　　鹿然听闻，忙跑过去接那老者下楼，一口一个爷爷，叫的一个亲热。
　　扶着人到了一楼，她这才和老者介绍道：“爷爷，这是我未来相公，他今日是来付银子的。”
　　那老者上下打量着梁江毅，有些狐疑的凑到鹿然耳边，自以为小声，其实很大声的说：“爷爷怎么觉得这人脾气不太好，板着一张脸，还不如旁边那个傻小子喜庆，你……”
　　“啊，那个爷爷啊，你别看他冷着张脸，他人可好了，没事就捡个流浪猫回家养着，等猫养好了想走再放走，绝对尊重猫生自由。”鹿然怕这老爷子口无遮拦，再惹怒了这皇子，忙打马虎眼。
　　倒是旁边的闫宁有些忿忿，他怎么就成傻小子了？
　　老者听闻鹿然的解释，对梁江毅的印象依旧不太好。他拍了拍鹿然的手背，语重心长道：“记住，看好他的银子！爷爷明天就要回乡了，日后若是有机会，记得来找爷爷玩！”
　　虽说只认识短短一阵子，鹿然却忽的酸了眼眶。这老者从见她第一眼，就把她误认成自己离世的孙女，而她，也想起来很久未见的爷爷，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国外怎么样了。
　　这爷孙俩又聊得来，干脆一个一口一口的爷爷喊的亲昵，一个呢，一口一个孙女叫的舒心。
　　眼看着鹿然眼睛都红了，老者又拍了拍她的手，道：“傻孩子哭什么，爷爷不能亲眼看着你成亲了，但日后爷爷若是有空，定会回来看你。到时，别不认我这个糟老头子。”
　　鹿然摇摇头，吸了吸鼻子说：“不会，爷爷回来了，我还要请您吃糖葫芦呢！”
　　爷孙俩聊的温情，直接给跟来的梁江毅一行人晾在一边，直到老者的目光再次投来，梁江毅才鹿然嗓子，行礼道：“爷爷放心，我定不负她。”
　　谁知那老者竟冷哼一声，不屑的别过头，道：“别喊我爷爷，又没成亲呢，什么时候成了再说吧。你若是也看得上这铺子，交钱画押吧！等会，我还要陪我孙女去买糖葫芦。”
　　“你这老头，怎么和……”闫宁上前一步，怒瞪着老者。
　　倒是旁边的梁江毅伸出手拦了一下，示意他莫冲动，又替闫宁道歉，只叫老者带他去签字画押。

　　店盘下来了，梁江毅一行人站在门口，正打算各奔东西，只听百花楼门口闹作一团。
　　一位贵妇哭喊着：“别打脸别打脸啊！”
　　旁边一个男人正薅着一位衣着光鲜又清凉的红倌衣领，一拳拳的朝他脸上打去。
　　梁江毅冷眼瞥过，只嘱咐闫宁报官，却见他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未来王妃，居然一溜烟的凑过去了。
　　不等他动脚，肩膀被人猛地推了一把，老者在身后不耐烦道：“快去！小心那些人伤到她！”
　　梁江毅只得亲自跟上，还未走出几步，就听鹿然那边传来惊讶的声音。
　　“乔墨池？”
　　“鹿然，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