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神明》温似

9、偷饼小贼

　　“樱花饼嘞！刚出炉鲜嫩嫩香喷喷的樱花饼嘞！”

　　近日，宿尤又迷上了扮人界的翩翩公子哥，翻出早前在云京城买的一柄水墨折扇，故作倜傥地边摇边走。他身量高，虽长得一副少年像，倒也引得不少男女老少惊艳侧目。

　　此时，他与息衍正在琢州城东的一条集市上。

　　集市两旁，贩卖各色点心吃食、手工玩意儿的小商贩遍布。宿尤听到“樱花饼”的叫卖声转过头去，见摊前已围了不少人，赶忙收起这副风流公子的做派，也凑了上去。

　　息衍脚步一顿，转头看了眼正见缝插针往人群里挤的他，只好先到路旁一棵樱树下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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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皆知，琢州有两奇，一为樱花，二为玉石。
　　这二者，皆乃天赋底蕴。

　　百亩樱花林从城外琢玉山腰倾泻而下，一路洋洋洒洒，绵延不绝，直至城内大街小巷。每年樱花盛开的时节，整个琢州城便沉浸在一大团粉白色的云雾中，如娇羞少女一般，温柔可爱。

　　此樱又名“琢樱”，花期较别处的樱花要长上个一月有余，且只在琢州生长，不可移栽。无人知晓这漫山遍野的樱树从何时而起，又由何人栽种，只知它们从琢州城还是村镇时便已存在。后因这百亩樱花林，越来越多人聚居于此，才有了琢州。

　　而琢樱源起处的琢玉山，便是琢州第二奇的产地，也是琢州城名称的由来。

　　琢州玉，质地清透润亮，手感细腻温软，冬暖夏凉，夜间生光，不仅色如樱粉，且因与琢樱林相伴相生，还自带若有似无的樱花香气。不论装饰还是养身，皆是上佳之选，十分受人追捧，便是在云京也是名声大噪。

　　“来了来了！”
　　息衍正举目打量着沿街生长的一溜儿樱花树，便听到那厢宿尤兴奋的喊声。

　　他手捧着三个白胖胖还泛着粉嫩的饼子，小步跑过来，不由分说地便塞了一个到息衍手中：“快尝尝，好不容易抢到的最后三个呢！我早就在化曹石前听人族亡魂说起过这琢州樱花饼，那是赞不绝口，令人垂涎三尺啊！”

　　息衍被烫了个猝不及防，矜贵的卓然风姿瞬间破功，赶紧施法将饼子的温度降了一些。

　　别说，这樱花饼入口确实香嫩，外皮薄而酥脆，饼馅则由樱花捣碎做成，一口入腹，齿颊留香，难怪能令人死了都难以忘怀。

　　宿尤吃相并不马虎，速度却极快，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吃完一个，手上没停又要去咬剩下的那个。

　　没错，三个樱花饼，一个是给息衍买的，两个是给他自己的……

　　可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突然从他手上飞快掠过，宿尤只觉得眼前有什么晃了一下，再看手中。
　　“……我饼呢？！”

　　息衍淡定地示意他身后，宿尤不太明所以地转过身。

　　人群中一个身量堪堪不过腰际、一身粗布麻衣的小孩正左躲右闪地逃窜着，手中紧紧攥着的，不正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咬的樱花饼嘛！

　　“嘿，这人族小孩，竟抢到我头上来了！”说话间便抬手，准备略施法术给这小贼吃点教训。

　　“嗯？”刚抬手，身后便传来息衍警告的声音。

　　好吧，这人界闹市不便施法，自己堂堂冥界裁决部少部主，对付一介人族小贼还要用法术，也确实有失身份。

　　那么就只有——
　　追了！

　　“小贼莫跑，还我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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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贼显然对琢州城十分熟悉，拖着后面的“大尾巴”左窜右绕，期间许是嫌这闹市拥挤总撞到人，还跑进了主街旁的小巷子里。

　　巷子内岔路更多，弯弯绕绕如同迷宫一般。不过几个兜转，宿尤便失去了他的踪迹。

　　“小贼狡猾！”他气急败坏地怒斥。

　　不过，目下的小巷子里行人较少，倒也方便……

　　宿尤眉头一挑：小鬼，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地儿啊。
　　他一手化掌，将法力凝于掌心便要拍向地面，只待法力蔓延开，那小鬼的藏身之地便可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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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正得意，前方不远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声音稚嫩且短促，一声过后便再没了动静。

　　宿尤心下一凛：“莫非是那小鬼？”他收起法力，赶忙顺着惊叫声找去。

　　又转过两个弯，果然便看到前方拐角处的地上躺着的小孩，手中还握着一个白嫩嫩的樱花饼。可不正是那滑头的“偷饼小贼”？

　　正要上前，另一双鞋突然从拐角后走了出来，停在了那小孩身前。

　　宿尤顺着鞋子往上一瞧——
　　嘿，那日雨中同路的怪异女子！

　　对面，那女子认出他来，也是一愣。

　　而这时，宿尤身后，息衍也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

　　于是，在这个寂寥无人的小巷拐角，三人再度聚首。

　　***

　　樨州古刹内，银杏老者的出现，打破了巳湮与息衍心照不宣维持的微妙距离。

　　回房后，巳湮思量半晌，发觉自己在此停留时间已超出原本计划，也是时候离开了。于是，当日午后她便告别了司管后院的僧人，出发前往琢州。

　　至于是否要与那位公子道一声别……
　　“只是萍水相逢，应当并无必要。”她想。

　　雷电之速，须臾千里。
　　从樨州城到琢州百里之遥，抵达时不过傍晚。

　　只是巳湮并未前往琢州城内，而是落脚在了城外的琢玉山巅。吸引她前来此处的那股力量，正来源于此。

　　可眼前所见，却大出巳湮所料。

　　琢玉山一侧从半山腰开始，向下长满了樱花树，如霞如云，美似仙境。而背对城池的另一侧，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半座山被挖得支离破碎，满目疮痍间，佝偻的工匠或挑或推，搬运着满车满篓的玉石进进出出。裸露的山石下，间或有莹莹光泽闪烁迷人眼。

　　巳湮在云京也曾听闻琢州玉，只是人们每每说起，总是将其与百亩樱花林相提，自然蒙上一抹浪漫美好的色彩。而今看到这副景象，说不惊讶自然是假的，但细细想来，却又觉得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阴与阳、光与暗往往相伴而生，华丽的外衣下常常遮掩着腐朽，这琢州城也不过是世间常态的一个极致映射而已。

　　只是本想入山探查那股力量，此刻却已没了兴致，巳湮想了想，索性先去琢州城落脚。回头另寻个别的时间，至少等进出的工匠少些再说吧……

　　翌日，她又去了一趟，仍是无功而返。
　　这倒也不算什么，可当她从琢玉山再回城时，分明已经挑了个偏僻无人的小巷现身，没想到却撞上了一个突然跑进来的小孩？

　　巳湮刚现身时，周身雷电之力正盛，纵使发现他时已经立刻敛了力道，又出手相护，那小孩却还是被击了个结实，瞬间飞出去丈远。

　　“……”
　　这，倒着实让一向从容不迫的她有些手足无措。

　　等缓过神走上前去，一抬头却见那天暴雨中叽叽喳喳的锦衣少年也在。而他身后，那道清隽的身影也正走来。

　　四目相对间，诧异与戒备一起浮现，转瞬又化为一片清冷。

　　第三次……
　　巳湮想，自己或许要重新审视“萍水相逢”这四个字了。

　　巧了，对面之人也正这么想。

　　***

　　“司姑娘？”宿尤神色怔忪又茫然，“你怎么会在这儿？”

　　巳湮：……
　　“嗯。”

　　好在宿尤也不大在意这个答案，他指着地上昏迷的小孩又问：“这小贼，是司姑娘打晕的？”

　　打晕？
　　巳湮听到这俩字眉头一跳，自己好歹是天机宫大祭司，怎会打晕一个小孩？

　　不过——
　　“失手而已。”她淡定说道。

　　宿尤看看她，又看看地上昏迷的小贼，仍是茫然未回过神。

　　这……
　　恕他还是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在身后的息衍神思还清醒：“先看看这孩子有无大碍吧。”

　　“噢噢对！”宿尤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捏起小孩细弱的胳膊，用法力探查他体内的情况。
　　随即，他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瞟了旁边巳湮一眼。几息过后，又若无其事地放下小孩的手臂，藏起眼底的异样，回头对息衍说：“有些许内伤，可要送医馆瞧瞧？”

　　“不必。”巳湮抢先答道，“睡一觉便好了。”

　　两人闻言皆疑惑地看着她。
　　宿尤：“睡一觉？”

　　“对。”以前皆是如此。

　　看她这副笃定的样子，息衍与宿尤对视一眼。

　　“司姑娘可有安置之所，不知是否需要我们将他送去你那边休养？”息衍问道。

　　巳湮：“……”
　　看来，甩不掉了？

　　最后，三个大人带着一昏迷的小孩去了巳湮落脚的那家客栈。

　　***

　　刚进客栈，三人便因为带着一个昏迷的小孩吸引了不少异样的目光，直到有小二认出巳湮，又听他们向店家开了三间上房，那些目光才终于散去。

　　宿尤抱着小孩上楼时，嘴里还在嘟囔：“你们见谁家拐小孩，还给他单独开间上房的，竟怀疑我是人拐子，哼！”

　　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晚，息衍和宿尤未多停留，只说了句“待他醒来，若有需要来寻我们即可”，便也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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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二人回去后，却并未马上休息。

　　宿尤抛出结界隔音，便立马凑到息衍身前：“你猜，我方才从那小贼身上探到了何等怪相？”

　　“怪相？”

　　“没错！他经脉中有遭受轻微雷击的迹象。”

　　息衍立刻心领神会，沉声道：“你是说，这是那位司姑娘所至？可据我所知，五界中并无此般术法。”

　　“嗯……”宿尤也想不明白，“会不会是仙界司管雷电的仙者？”

　　“不会，”息衍立刻否定了他的猜测，“仙族临凡，若为历劫必然法力全失，若为游历你我必能察其真身。”
　　“况且，即便是雷电仙君，以其施法的动静，不会只是击晕一个小小人族孩子而已。”

　　“那这……难不成只是个简简单单的人族？人族修行者何时竟会此等诡异的术法了？”

　　息衍也百思不解，二人一时间陷入了死胡同。

　　“罢了，且先静观其变吧，先做正事。”片刻后，他按下话题决定不再纠结。

　　一掌置于胸前，随着掌心法力游走，一点淡黄色灵光显现出来。而后灵光流动，逐渐勾勒出一个长条形状的物什。
　　那东西薄如纸笺，却无实体，其上只若隐若现地浮动着一朵樱花状图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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