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神明》温似

19、怒斩围山

　　“多谢姐姐与两位哥哥替我找到爹娘的尸首，又帮我安葬了他们！”
　　“还有这几日让我与妹妹住在客栈里，给我们买吃的、给妹妹看病买药！”

　　翌日一早，几人用饭时，楼存带着楼善跪下，向三人郑重地叩首道谢。

　　“我虽然还小，也没什么本事，不知该如何回报你们的恩情，但你们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楼存赴汤蹈火也一定去办！”

　　不过十岁的少年，学着自己以前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豪言壮语，信誓旦旦。虽然他或许还不明白，这些话都是些什么意思。

　　三人听罢皆是忍俊不禁，宿尤更是笑得放肆。
　　“你这么大点儿，我们能有什么需要你做的，你以后照顾好自己，”他看了眼旁边更小的一个，又补充，“还有你妹妹，就行了！”

　　楼存也是赧然一笑，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那你日后可有何打算？”宿尤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楼善。

　　楼存明白他的意思，抿了抿唇：“我想看看，有没有我这么大可以做工的地方，若是没有，我还听说有些大户人家会给小姐少爷买奴仆，我也可以去试试。”

　　宿尤闻此，面露不忍：“你可知卖身契一签，你此生都不能解脱了……”
　　而且他还带着个小的，怕是正经人家也不会乐意买。

　　“我晓得的……”他吞吞吐吐。

　　宿尤叹了口气，也是无奈。

　　“若不是非留在此地不可，我可以为你们安排个去处，保你们安然长大成人。”一旁沉默用餐的巳湮突然开口。

　　几人的目光瞬间都聚集了在她身上。

　　宿尤看看她，又看看息衍，见他没什么反应，便知道此举可行，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转头见楼存又是惊喜又是迟疑，连忙催促他：“小子？别愣着了呀，还不赶紧应了，说‘谢谢姐姐’！”

　　“啊？这……”楼存还没反应过来。

　　“若信得过我，你今日可回去收拾行囊，明日此时我带你们启程。”巳湮并未着力说服他，信与不信、如何选择，皆由他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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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楼存带着楼善回了家，巳湮独自出门，不知去往何处。宿尤见此也不甘寂寞，拽着息衍说要再去逛逛这粉烟似霞的琢州城。

　　车水马龙间，有关昨日那桩惨案的议论尚未完全散去，但百姓们的日子又似乎丝毫没受到影响。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嬉笑怒骂声依旧不绝于耳，娇艳的樱花树下，琢州城也依旧如过去一般，锦绣，繁华。

　　***

　　“息衍，快点！”
　　人群中，宿尤朝身后闲庭信步的男子招手，声音中满是迫不及待：“前日我去时，说书先生正说那位天机宫大祭司呢，我只听了一半，今日得让他再讲一遍！”

　　“天机宫大祭司？”

　　“对呀，就咱们在云京时，主持新岁大典的那位天机宫大祭司。”宿尤不确定地问，“你还记得吧？”

　　息衍：“……记得。”

　　“哦哦，上次那说书先生说她曾一怒斩围山，可惜到底怎么斩的我没听到……”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酒楼。
　　正是此前先巧遇巳湮，后又遇到楼存的那家酒楼。

　　两人一进大门，便听到一楼正堂中，一手醒木一手折扇的说书先生正朗声说道：“今日，再与诸位客官说说，咱大承国那位可与皇帝陛下平起平坐的——”

　　“啪”的一声醒木脆响。

　　“天机宫，大祭司！”

　　“好！”台下众人纷纷喝彩。

　　宿尤连忙：“快快快快！今日来得正是时候！”迅速塞给小二一枚银叶子，“找个二楼最好的位子！”

　　小二一看，顿时喜笑颜开：“好嘞，您二位随我来！”转身便引着他们往二楼走去。

　　上楼时，那厢说书先生已经开讲，两人便边走边听。

　　“要说天机宫大祭司，便要先说天机宫。我想，在座诸位应当无人不知天机宫吧？”

　　台下众人：“知！”

　　“哈哈，那小老儿便不多说了……”

　　“哎——”忽听二楼传来一道声音，“讲讲，讲讲，我们小地方来的，没听过呢。”

　　众人抬头看去，却只见一层珠帘，看不清帘后是什么人。

　　说书先生则注意到帘外的小二冲他点了点头，想来是这客人出手阔绰，瞬间会了意。

　　“哈哈，既然这位客官有兴趣听，那小老儿便讲讲。”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重新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这天机宫呢，据说已存世数千年，早先是个与世隔绝的修仙门派。不过呢，关于修仙的事儿，小老儿一介凡夫俗子也着实知晓的不多，也就没什么可与诸位说道的了。”

　　他接着道：“天机宫最早为世人所知，乃是三百年前咱大承高祖皇帝于乱世之中平定四方，建基立业之时……”

　　这段历史，几乎每个曾读过大承国史之人都知晓。

　　当时，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各地战火不熄，民不聊生。
　　传闻，是时任天机宫宫主不忍见百姓受如此苦难，便率弟子入世，于各路枭雄之中选中了彼时的西州侯闻人展，自此辅佐其一路收服各方，平定天下，建立了大承国。
　　而高祖皇帝也在立业之后，将天机宫奉为大承皇教，封历任天机宫宫主为大祭司，掌辅国匡政之权，可与皇帝平坐。

　　“要说历任大祭司，与天机宫宫主皆为一人，但现下却并非如此。只因，今任大祭司乃为现任宫主禅位而立。”

　　说书先生又说：“在座诸位许是还有人记得，十一年前的那场大旱。”

　　此话一出，台下已是唏嘘一片。

　　楼上宿尤与息衍看向彼此，也想起了当年的情形。

　　虽然他们当时不在人界，但却清楚地记得那时人界多地出现大旱之事。旱情持续了整整三年，无数人因此丧命，冥界的亡魂甚至一度拥挤不堪。

　　“先任大祭司用尽了办法，也没能让老天爷降下一滴雨来，据说为此还犯了天道，损了修为。就在先帝与百姓绝望之时，如今这位大祭司，站了出来！”

　　“啪”地又是一声醒木拍案。

　　“据说彼时的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是清冷高洁，风采绝然，通身的仙人之姿啊！”
　　“只说她往那祭台上一站，不过片刻，云京上空便乌云齐聚，随之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害了我大承无数百姓的旱灾，就此破解！”

　　“好！”说到此处，随着醒木声响，众人齐齐喝彩。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水，待台下声息稍歇才又继续道：“自那之后，先任大祭司便禅了位，只担天机宫宫主一职，我大承的大祭司便成了如今这位。”

　　台下突然有人喊问：“可为何不连宫主之位一并禅让了呢？”
　　“对呀对呀？”其他一些人也有此疑问，连忙应和。

　　说书先生自是最乐意这般你来我往的场面发生，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
　　“这个嘛，人家天机宫自家的事，咱也不清楚。”

　　“咦——”
　　台下顿时嘘声一片。

　　“不过！”
　　说书先生一门让听者心绪跌宕起伏的功夫，练得是炉火纯青：“小老儿倒是听了一种说法，觉着有些可信……”

　　他说着，眼睛像带了钩子一般往台下从左到右扫了一遍。
　　众人的心立时被高高吊起。

　　见关子卖得差不多了，他才扇了扇手中的扇子，道：“方才说了，大祭司头一回亮相，那仙人之姿便看呆了无数人，你们想想，只是‘仙人之姿’吗？”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又看向他：“何意？”

　　“……难不成，是真的仙人？”一个声音从角落里弱弱地响起。

　　“哎——”说书先生合扇一指，“正是如此！”

　　“有说啊，如今这位大祭司是正儿八经的仙人，被天机宫请下来襄助治灾的，迟早呀还是要回去的，故而不好拿天机宫内务烦扰于她……”

　　“这……真的吗？”有人不信，迟疑发问。

　　说书先生此时却是一副“真假概不负责”的态度：“真不真的，小老儿就一说，诸位也就一听，不过接下来要说的这事，倒真真是确凿无疑！”

　　在场人无不精神一震。
　　楼上珠帘后，宿尤也兴奋不已：“来了来了！”

　　息衍这一会儿听得将信将疑，神思一不注意便跑到了别处，此时见宿尤这番模样，不禁有些好奇，拢回思绪又看向楼下。

　　“大祭司继任第二年，有乱党自西北而起。一路上是烧杀抢掠，造孽无数啊！咱大承刚经三年旱灾，国力尚在休养生息，军兵一时也难以抵挡，竟让这伙贼寇长驱直入，直逼云京！”

　　说书先生是一脸的痛心不已，不忍回首。

　　“今任大祭司不似以往，对朝政甚少插手，这一回呢，也是先帝陛下实在没有办法了，主动求助于天机宫，大祭司方才出手。”

　　“当时，乱党刚到离州城西百里外的围山脚下。”

　　“围山，势陡且峭，崇山峻岭之间难寻半条好路啊！附近也就只有一条官道，还是绕山而行的。这伙乱党当时是杀红了眼，狂妄自大，竟想横穿围山直取离州！”

　　“呵！”说书先生一声冷笑，“大祭司听闻此事之后，又与离州官府确认了山中并无无辜百姓，而后孤身一人持剑出城，来到了围山之外。”

　　说到这，他伸出一根手指：“只一剑，大祭司孑然独立，持剑便朝围山挥去！”

　　“只，一，剑——”
　　“围山半座山头轰然倒塌，直接将那群作恶多端的乱党葬于围山之中……”

　　“啪”地一声，说书先生持扇瞪目：“这，便是‘昔贼寇作乱攻离州，大祭司一怒斩围山’！”

　　“好！！！”
　　一时间，酒楼上下掌声与喝彩声雷动，久久不歇。

　　息衍也露出赞许之色，暗暗赞叹着人族修行者如今竟也有这般本事了。眸光在满场宾客间不经意掠过，倏然，他视线一停。

　　在与他和宿尤相对的另一角，那位司姑娘竟也在此。

　　只是此时的她，似与这楼内的喧闹隔绝了一般，神色淡淡地望着楼外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息衍看着她，恍然间觉得她离人群很近，但又似乎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