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加温啤酒

9、夏天桂花雨

　　迟燃笑了一声，把汤圆放在倪望舒的桌上。
　　“应该是好心人。”

　　一个叫迟燃的好心人昨晚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有雨，他早上来学校就把窗户给关了。

　　倪望舒也不纠结了，指着汤圆。
　　“给我的吗？”

　　天气冷，汤圆冒着热气腾腾的水雾，香甜的红糖水散发着桂花的香味。

　　迟燃坐下，神情慵懒，眼尾上扬。
　　“今天冬至，要吃汤圆和饺子。”

　　说完，他打开汤圆的盖子，往倪望舒面前推了推。

　　他大概已经猜到倪望舒住校的原因，多半是和家里闹掰搬出来。
　　迟燃想到了倪望舒的父亲，暗了暗眸子。

　　她的家庭不美满，小时候他们俩一直都是彼此最后的温暖，或者说是倪望舒救赎了他。

　　迟燃所在的迟家是江城有名的豪门，他两岁的时候被利欲熏心的保姆串通人贩子，把他卖去了宁城。

　　他被宁城的一对中年夫妻给买下，那对中年夫妻一直没有孩子，家里条件又差，动过去福利院领养的念头，但达不到领养条件。

　　而那对中年夫妻的邻居就是倪望舒一家。

　　迟燃在被买来的半年后，养母就怀上了孩子，对他更加不管不问，要不是用钱买回来的，他们都想直接抛弃三岁不到的迟燃。

　　三岁懵懂无知的他，就知道倪望舒跟他是一样的，都是没有爸爸妈妈疼爱的小孩。

　　他一直记得，99年的冬天，每家每户都在为冬至做准备，筒子楼很狭窄。

　　所有的气味都会被放大，楼下和楼上做饭的香味飘在空气中，弥漫在冬日的夜晚。

　　倪望舒去隔壁找迟燃，他们坐在门口捂着饥饿的肚子，倪父倪母没有回家，迟燃的养父养母也不管他。

　　空气里飘来阵阵饺子和汤圆的香味，饥饿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嘿！李小兵回家吃饭喽！”

　　“超二，回家吃汤圆咯。”
　　“小美，别玩了，妈妈包了韭菜饺，快回来吃。”

　　“二妞，今天冬至天黑早，别玩了快回家！”
　　到了饭点筒子楼的每家每户都探出头来喊自己的家人回来吃饭。

　　他们赶着朝暮回家，放下一天的疲惫，闻到一阵饭菜香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倪望舒吸吸鼻子，太香了，肚子更饿了。

　　她对迟燃露出笑容，掰开家里找到仅剩一块的小饼干。
　　“哥哥吃吧，以后我们长大了就有汤圆和饺子吃啦。”

　　迟燃嗯了一声，伸出小手接过半块饼干，塞进嘴里。

　　他握着倪望舒冰冷的小手，认真地对倪望舒说:“我以后会给你买很多汤圆很多饺子的！”

　　往事随风，倪望舒盯着面前的汤圆，勺了一颗圆子，香甜的红糖水配上软糯的汤圆，上面还撒了一层桂花。

　　一个画面快速从倪望舒脑海里闪过，快得让倪望舒抓不住。
　　她咽下最后一颗汤圆，嘴里的甜意蔓延至心头。

　　“我以后会给你买很多汤圆很多饺子的！”稚嫩的男声在倪望舒耳畔边一闪而过，她眨了眨眼睛，什么都没有。

　　倪望舒失笑，吃汤圆还吃出幻觉了。
　　“这是哪里买的汤圆，很好吃！”

　　迟燃看着倪望舒把汤都给喝掉了，知道她是真的喜欢。
　　“不远，去新安路买的。”

　　新安路和江中是相反的两个方向，新安路那边有很多城中村，吃的东西不多，很多都是老人家开的店，干净卫生又好吃。

　　倪望舒心头一动，眉眼闪动了一下。
　　“下雨天你怎么还去那么远。”

　　“听说新安路的汤圆很出名，我嘴馋想吃，顺便就帮你带了一份。”
　　迟燃表情很轻松，是他惯有的慵懒。

　　随后，他又补充一句:“你给我补课，辛苦你了，所以别有负担。”

　　他看了日历想起今天是冬至，他曾经答应过小姑娘的，要给她买很多汤圆很多饺子，就算她已经不记得那些话了。

　　可迟燃记得，他跨过半个江城，冒着雨去给倪望舒买了一份刚出锅的汤圆，还好他出门前带了保温袋，能让她吃上热气腾腾的汤圆。

　　她吃得这么开心，迟燃觉得他淋了点雨感冒也没有什么关系。

　　倪望舒转头和迟燃四目相对，少年不慌不忙，坦然地看着她，倪望舒慌忙移开眼。

　　视线落在他的发顶，深栗色的短发被雨水打湿，有几根头发缠在一起，可以看出他刚刚回来擦都没擦。

　　倪望舒赶紧从包里拿出几包随身携带的手帕纸。
　　“你头发都湿了，快擦擦，别感冒了。”

　　说到感冒，倪望舒想起之前她好像在包里放了两包感冒冲剂。

　　迟燃收回目光，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声音懒洋洋的，有些沙哑。
　　“小月亮，你帮我擦，我看不见。”

　　他是可以自己擦，可刚刚见她慌乱的样子，他却想逗逗小月亮。

　　可惜的是，倪望舒想的都是怕他感冒，没有别的旖旎想法。

　　正好，感谢他的冬至汤圆。
　　倪望舒轻柔地帮他擦了擦发顶，幸好男生的头发短，干的也快。

　　她本来想站起来，其他同学都在讲题，没空关注他们。

　　迟燃笑了一声，没有让她站起身。

　　他很自觉的低下头，任由她发挥。

　　倪望舒凑前，帮他擦干头发。

　　少女身上的幽幽清香钻入迟燃的鼻腔，迟燃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视角，他只能看清女孩的下半张脸，她的肤色很白皙，双颊透着微微的粉。

　　迟燃喉结动了一下，撇开眼。
　　他觉得时间变得有些漫长，一分钟…两分钟…

　　终于听见倪望舒说好了。
　　“好了，你回家吃点东西垫垫底然后再把这两包感冒药给喝了。”

　　两包感冒药被迟燃小心翼翼地放进羽绒服口袋。
　　“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了。

　　倪望舒给的两包感冒冲剂很有用，迟燃喝了后没有感冒发烧。

　　第二天醒来，大家都发现世界末日并没有来，窗外的太阳照常升起，雨过天晴。

　　南嘉到了教室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抱住倪望舒，好似劫后余生一般。
　　“太好了太好了，世界末日是假的。我还活着，我还可以去谈恋爱去吃遍中国！”

　　被摇晃着的倪望舒揉了揉眉心。
　　“今天去吃豆腐脑，庆祝劫后余生。”

　　“对！就是劫后余生！我可太开心了，今天起床发现自己还活着……”南嘉又哔哩吧啦说了一大堆。

　　世界末日的话题就这样结束了，不想高考的人还是需要高考，高三上学期渐渐收尾。

　　转眼已经是一月了，高三永远是最后放假的。

　　离过年还有两天，学校才正式通知大家放假安排。

　　倪望舒在宿舍收拾着东西，全校放假期间不允许学生继续留宿。

　　她得出去找地方住几天，倪父家是不可能回去的，在江城除了学校她竟然没有其他的容身之处。

　　倪望舒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想着现在只能去找宾馆住一段时间。

　　南嘉背着书包，走进宿舍。
　　她皱着眉头，放下书包，帮倪望舒收拾。

　　“舒舒，你要不去我家和我一块住吧，我爸妈都很喜欢你，他们都希望你可以来我家一起过年。”南嘉已经知道倪望舒和倪父闹掰的事情，她担心倪望舒自己在外面住怎么都不安全。

　　倪望舒摇头，手里在叠着被子。
　　“嘉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替我谢谢叔叔阿姨，我过去不方便。”

　　“可是…我想你和我一起过年。”南嘉还想再劝劝她。

　　倪望舒坚定地拒绝，她知道嘉嘉和他的父母都是真心想照顾她，但是不合适，她要真的上门去住，才是她的不懂事了。

　　再说了，她也是一个快满18周岁的人，她能为够保证好自己的人身安全。

　　“过年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倪望舒笑着安慰她，她已经物色好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宾馆。“以后我们有很多机会可以一起过年的。”

　　放假前她已经去和宾馆的阿姨联系好了，住两个星期，按周租的房费还能便宜一点，小宾馆没有很严格执行十八岁以下的未成年不能开房的规则。

　　想了想自己还有两个月才成年的倪望舒在心里叹了口气，能找到一个落脚地就好，住两个星期高三又开学了，等高考毕业她也成年了。

　　“好，等我陪爸妈去和亲戚拜完年我就约你出门。”南嘉想到她们过年还能一块出去玩，心情这才好了起来，舒舒说得对，等她们工作以后肯定可以会有很多机会一起过年。

　　倪望舒的东西并不多，来的时候是一个行李箱，走的时候只不过多带了一个行李袋，里面都是她的书本跟试卷。

　　南嘉帮着倪望舒把行李抬下宿舍楼，走在平路上就不用那么辛苦，行李袋可以放在行李箱上推着走。

　　两人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了站在保安亭窗户边在和保安大叔聊天的迟燃。

　　迟燃身姿挺拔修长，身体侧靠着，双臂环抱，他的羽绒服拉链拉到顶，脖子被围巾裹得严严实实。

　　户外风很大，他把脸埋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不知道在和保安大叔说什么，那双桃花眼弯了弯。

　　听见行李箱的声音，迟燃转过脸，和大叔说了一声就漫步走到两个女生面前。
　　“我来，你们带路。”

　　倪望舒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行李袋有些重，压在行李箱上不好拖，迟燃卸下行李袋，直接用左手拎着。

　　南嘉挪动了一下脚步到倪望舒身后，一双眼睛里迸射出浓浓的八卦。
　　她没有说话，就跟着倪望舒。

　　“你怎么来了？”倪望舒没有和他说过她已经离开家的事，但是感觉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迟燃压低声音说着：“可能我有预知功能，猜到你要搬行李。”
　　倪望舒抿唇：“你还猜到什么？”

　　“你自己搬行李的原因？”迟燃拉着行李箱跟在倪望舒身后，用眼神示意她带路。
　　那些离开学校的住宿生，基本上都是家长过来接，只有倪望舒是南嘉帮着收拾行李，很明显，她的家长不会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