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迷途者（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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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倏然消失时，正值萩原研二又一个拳头砸上了透明墙体。
如泥沙般稳固的墙面这次回给他的并非疼痛，而是真正的空气。
“哎呀我去！”
刚从一片雾气中跨出的诸伏景光，就这样迎面对上了五体投地的萩原研二。
“……”
“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萩原同学。”诸伏景光忍笑。
我早说了这人是个切开黑。
萩原研二暗自腹诽，被诸伏景光扶起来后拍了拍身上的灰，调侃道：“小诸伏心态调理得这么好，可不得受我一拜？对吧，降谷？”
诸伏景光微微一顿。
被他们二人同时行注目礼的降谷零神色平静，甚至有些平静过了头，被喊到名字时视线还望着重回崭新的集装箱，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粉色光晕在他发尾一闪而过，降谷零自然道：“hiro一直这样的。”
萩原研二冷漠地拒接了降谷零的通讯。
“前辈经验，不要在降谷面前夸赞小诸伏。”萩原研二郑重其事掏出手机。
诸伏景光掩着嘴笑了笑，正要开口——
咔。
刚从危机中脱身的三人同时绷紧神经，只见声音来源的暗处跌跌撞撞走出一个臃肿的身影，当月色终于映亮他面容时，几人面色骤变！
矮胖的中年男子蹒跚走出阴影，他怀里正死死箍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满头是汗，表情阴鸷，平抬起的手里一把锃亮的砍刀，正抵在不知生死的女孩的脖颈处。
“统统不许动。”矮胖男子哑着嗓子，一字一顿，“从现在起，都按我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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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都是真的？”
小巷里，松田阵平双手抱胸，倚在墙壁边看伊达航帮別所包扎伤口。
那个白色的奇形生物逃得很快，几乎是伊达航话音一落它就没了踪迹，徒留那团粉色气体滞在半空。別所直树显然对此毫无预判，一个力没收住，直接左脚绊右脚，让脸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出门找同期结果唯一行动是帮人清创的伊达航：“……”
此情此景下，饶是別所口中真实的世界再怎么诡谲怪诞，都未免多了几分滑稽可笑。
伊达航放下手中棉签——“说起来班长你到底为什么会自带这种东西啊？”——摩挲着下巴：“那这些记忆还挺真实的。”
“如果多梳理几遍，还是能找出违和的地方。比如从最开始我就不会答应別所同行的请求，还有便利店那会儿，向绑匪反击时人数和击打面也对不上。”松田阵平说，“但没有人会去怀疑自己的记忆。”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交流着想法，別所直树闷声不哼待在一旁，神情郁郁。
一看就急需开解。
松田阵平同伊达航对视一眼，两手一摊，意思是我可不管。
伊达航隔空点点他，接着弯腰拍了拍別所的肩：“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你们不需要管我了吧。”別所直树偏过头，“为什么不去救你们的同伴呢？”
松田阵平呵呵两声：“不救。美得他们。”
“只要你叙述的都是真的，那我们这时候赶过去，也没什么用。”伊达航索性坐到了別所身边，“比起担忧无法改变的事，还是关注眼前好一些。”
別所直树用余光捕捉着伊达航的动作。
他们似乎真的不紧张。可为什么？別所直树有些茫然。
他这一生都活在阴影之下，展现在他面前的世界从来都是危险重重，阴云密布，阳光也好，雨露也好，希望从不属于他。
因此当他伤痕累累蜷缩在囚室中苟延残喘时，突然在他身边出现的系统是那样的炫目。不管这是魔鬼的煽诱，邪祟的陷阱，也无论前方等待他的究竟是怎样绝望的深渊，他都能接受。
因为他没有其他的路，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系统给他看了漫画，真是一个天真可笑的故事，运行逻辑简直错漏百出。
所以何必将这样一个愚蠢世界里的角色视作真人？
得以预知未来的他们降临到这里，不正如神袛俯瞰尚未开蒙的庸人？只需要看着推演中人们的心理活动，后续的剧情发展，就可以如手握攻略的游戏玩家般打出高好感或大满贯结局。
但当组织中人的子弹贯穿他心脏的那刻，不，还要更早，在他第一次和诸伏景光对上时，事情就已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些人……是真人。
是活生生行走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完整思想和灵魂的，与他无二的人类。
那我呢？
別所直树几近惶恐地想，我是什么东西，我的存在又意味着什么？
一个能死而复生，又可被预知一切的世界，宇宙，又代表着什么？
长长的额发和碎了半边的眼镜遮住的眼瞳中，黑雾氤氲翻滚，像是墨水倒入清池，四肢百骸都浸入了冰水之中。
“我……大概会死吧。”別所直树低喃，“不，我希望我能选择死亡。”
伊达航拧眉，他掰过別所直树的肩，强迫这名青年与自己对视。
別所直树终于躲不开，沉默抬头——
刹时如晓光冲破云茧，数百流明的光将黑漆的小巷映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伊达航不似作伪的关切神情。
当然下一秒两人就都不约而同表情扭曲地闭上了眼。
“什么人在里面！”巡警大喝。
松田阵平骂了句脏话，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问话就好好问，你这样我们怎么回答？”
对面没有应声。
片刻后，像是清点完毕人数，确认他们没有威胁后，专用手电筒的灯光才暗了下去，几名警察挤进了小巷。
“是警校生，三个都是。”其中一名道。
“这么晚了，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另一人抬高了音量。
松田阵平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周末啊大叔。”
所幸留着胡子的警官脾气和他外貌一样沉稳：“附近不太安稳，你们早点回校。”
伊达航抬脚立正：“报告，请问是出什么事了么？我们刚刚在街角那家便利店——”
“哦，是你们啊。”另一个稍显年轻的警察截断了他的话头。
他们私语了几句，随即年轻警察开了口：“有个小女孩在附近走丢了，大约七岁吧，白衬衣绀色裙，梳着双麻花辫。你们回校时也帮着多看看路边，有消息就及时通知警署。”
双麻花辫？
別所直树伸手抵着下巴，有些迟疑。
应该也没那么巧，还是算了吧……
“你在想什么？”
巡逻的街警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松田阵平回头，就看见別所直树倚在墙边，似是在想些什么。他拍了拍手，恍然道：“对了，你之前不是说，你们都有个系统什么的吗？能帮着定位找找人小姑娘吗？”
別所直树嘴角抽搐，压低声音咕哝道：“它现在不想杀了我就有鬼了还帮忙呢……呃，没事。”
松田阵平没听清：“你说什么？”
別所直树条件反射站直身体：“我是说，那个系统跟着你们朋友跑了，现在不在我身边——呃你们要干嘛？！”
“当然是去找降谷他们啊！”松田阵平边跑边喊，“你也跟上！班长，走了！”
不是！你们怎么还有精力的？
別所直树目瞪口呆，而伊达航已经握住了他的半边胳膊：“走吧！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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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我的计算，你们现在三个人一起上，是完全可以擒住这家伙的哦！]
[喂！给点反应嘛！我传输系统坏了？]
电子音在降谷零耳畔响起，却只被他当做了耳旁风。
夜色渐深，隐隐围成一个圆圈的场地中刀光雪亮，紧紧牵着所有人的心绪。
他们已经同这名男子僵持了不少时间。期间小女孩身子动了动，却没出声，估计是昏过去了。
“你想要的东西我们已经在联系中了，但过来还需要时间，不如先把刀放下。”诸伏景光放柔声音，温和道。
萩原研二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呀，一直举着手臂肯定很酸吧？咱们不如歇会儿先。”
他们之中，本是萩原研二最适合担任沟通员这个角色，不过在前期交涉中，几人都看出这个劫匪不知为何更在意诸伏景光，就调换了彼此的任务。
男人的诉求很简单，无外乎是药、非连号的纸币和车。
绷带和药品应该是他本身受了伤，纸币可以帮他避过之后的电子勘察，车就更不用说，是为了便于逃窜。
这是一般绑匪和警方交涉时大多的选择，还有些则会加上放人或是赎金的条件。而他们面前的劫匪只要这三样，足以证明他劫持这名女孩并非是为私人恩怨，而是仅想要一名人质来和警方对峙。
可按这人几乎要一碰就断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像能
谋划如此全面的罪犯。
诸伏景光眼神一暗，举起双手。
萩原研二站得后了些，看不清前面状况，当下却也跟着后退两步。
果不其然，下一秒，男子便一手扼着女孩，另一只手则将刀尖对准了面前几名警校生：“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赶快！我要是走不了，这名女孩就跟着我死！”
一步。
诸伏景光心中默念。
“请您冷静些。”他一面安抚，一面不动声色挪动着步子，牵引着劫匪的注意。
两步。
人在极度紧张时呈现出的生理反应不外乎两种，或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或是下意识复制他人的行为。诸伏景光要的是后者。
“少废话！”劫匪低吼。
一方退，一方进。
几步之间，诸伏景光甚至看清了男人右手因用力过度而暴起的青筋，其上满是冷汗，正对着他面门的刀锋同样在微微颤抖。
“您——”
诸伏景光蓦地开口，一片死寂中突然响起的声音激得男人神经质一缩，还没等他在破口大骂和持刀威胁等反应中做出选择，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绕到他背后的降谷零就猛然发力，向前一扑！
一切都仅在电光火石之间，机动救援课满打满算还没上足十二小时的三名警校生皆做出了最完美的应对：降谷零屈膝撞向男子的同时手臂一推一拉，在对方变调的惨叫声中毫不迟疑掰折了这人的胳膊，一把将他钳着的女孩带回了身边；萩原研二则借着身高和角度的优势，旋身飞踢一脚将那柄砍刀远远踹飞了出去。
男子的注意力先前都停留在诸伏景光身上，故而他的动作要比另外两人慢上一拍，不过这个时机却恰好掐准了劫匪踉跄前扑的一刹，诸伏景光抬手攥住男人右臂，当即就可将人横掼在地！
不过——
[好好好！冲呀！]
[对！踹他屁股！揍他！]
[哎你怎么停手了啊！]
——再怎么惊心动魄的时刻，假如你耳边始终有个聒噪的电子音在大呼小叫，百分之八十的紧张感都会荡然无存。
降谷零小心地抱起女孩。
固然他可以在扑向对方时顺势把那人按地上暴揍一顿，但人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了，还有hiro他们在呢。
这个念头在降谷零心中一闪而过，下一秒他耳边交叠着响起两声惊呼：
[呀！]
“诸伏！”
降谷零猝然抬头，只见那个挨了四五下早该趴下的家伙忽地暴起，袖口寒光一闪，刀尖对准诸伏景光眼球直直刺下！
他竟然还藏了把匕首！
生死关头诸伏景光遽然偏头，匕首擦脸而过，血光溅起。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劫匪另一只手就狠狠绞住了他的喉部。诸伏景光立刻低头屈膝，刹那间颈部肌肉的收缩推开了对方手指毫米的差距，在这抢出的一丝空隙中，他重心后移反手一拽，带着男子一齐摔向地面。
两人攻势霎时交换，诸伏景光劈手夺过那把匕首，将其钉在了劫匪的颈边。
这一挥的狠厉丝毫不逊于劫匪刚刚的袭击，中年男人抖了一下，只剩十指还抓挠着地面，身体却不敢再动。
然而干净利落的反击却无法抵消诸伏景光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并不怀疑自己之前所作的判断，眼前的中年男子的确未经训练，手臂脱臼，几处关节都遭到重创。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偏又做出了上述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反击。诸伏景光凝视着他满是汗水的苍黄面容，从那颤抖的嘴唇扫视到满是红血丝的眼球，忽地意识到一个从未想过的方向：这样的生理反应兴许并非紧张所致，而是……药物。
中年男子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手臂青筋暴起，像只垂死挣扎的野兽。他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诸伏景光，一眨不眨，好似诸伏景光才是他本来的目标。
“我知道你……”他沙哑着开口，语调带着森森寒意。
“没事吧hiro？”
“诸伏你怎么样了？”
同伴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诸伏景光微微侧头，在听清劫匪那句仿若呢喃的话语后，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个与他素未谋面的中年男子一字一顿说：“你是诸伏景光。”
“你是……我们世界的主角。”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迷途者（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