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风雪梨树间》月下散人

405、番外四 慕苍斋合餐

　　芙蓉楼此时热闹非凡，又赶上了一年一季的芙蓉花盛开时节，整个楼里面都弥漫着花香，几个跑堂上上下下跑的十分殷勤，据说今日有活动，芙蓉酿买够三瓶会送面具一个。

　　“这面具也太丑了吧！”男子拿着那赠送的面具坐在座位上整个人靠在酒馆二楼的栏杆上，十分慵懒，左瞧瞧右瞧瞧手上的面具，似是十分嫌弃这个面具一般。

　　“哎，这位客官，你是不是第一次来我们芙蓉镇啊！”那小二瞧他那副嫌弃的样子十分惊诧道。

　　男子摇了摇头，他道：“我之前来过，没听说还有这传统吧。”

　　那小二一笑，而后道：“那您是有日子没有来了，这面具可不简单，您要是听我给您说完，估计就不会这般嫌弃丑了，兴许啊还会宝贝的不得了。”

　　“是吗，那你快说来听听，让我开开眼。”男子来了兴致，一口饮下那清爽香甜的芙蓉酿问道

　　“这狗头面具可是有讲究的，三十八年前，飞升前的揽月仙尊重回于世带的可就是和这个一模一样的面具。”那小二说道

　　“额……”那饮酒之人略有尴尬的沉默些许，而后道：“那……那这和你们这芙蓉楼有什么关系啊！”

　　“怎么没关系！”那小二急切的道：“这想当初慕仙尊重回于世，就是带着这个面具来的我们芙蓉楼喝酒的，当时那还是我父亲给他倒得酒呢！”

　　“你父亲？”男子微微坐起道。

　　那小二一脸骄傲，道：“可不是，听我父亲说，当年芙蓉楼的掌柜闹了癔症，就是慕仙师给掌柜治好的，他亲眼看着的，就是这个面具，绝对不会错。”

　　那人又饮了一口酒，哈哈了两声道：“是吗，那可真是太有缘了。”

　　那小二似是说的来了兴致，掩着口对着男子轻声神秘的道：“而且啊，听说当时慕仙师还带了一个气度不凡的公子，客官，您可知道那公子是谁？”

　　男子抿了抿嘴，刚要开口，可那小二却似是迫不及待的一般道：“那可是苍玄妖帝！”他甚至还做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吓唬动作，似乎是想一语惊到此桌的客人。

　　“额……”男子被他的动作惹得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但还是十分捧场的表现出一脸的惊异，却对着坐在对面的黑衣男子偷偷的翻了一个白眼。

　　小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那对面的黑衣男子正襟危坐，嘴角带了一丝笑意正在举杯喝酒，他看了看那黑衣男子，又看了看自己身边一身蓝衣白袍的客官，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他指着二人急切道：“看二位的衣着服饰，二位是……”

　　蓝衣男子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有些慌乱的刚想解释，却见那小二似是恍然大悟了一般的道：“二位客官，穿的便是慕仙尊和苍玄帝君的同款吧，这两套衣服价格不菲啊，去定制的话都要排队呢。”而后他又伸手摸了摸蓝衣男子衣服的料子，又凑近看了看那黑衣男子的服饰，大呼道：“好料子啊，这衣服当真是仿的极其细致啊，这这这，这一套要好多钱的吧……”

　　蓝衣男子笑了笑，而后道：“还好还好。”

　　“二位客官先用餐，我们这还有地道的芙蓉糕没有出炉呢，您稍后，我马上去给您二位取！”小二似乎看出了二人的出手不凡，立刻又开始推销镇店之宝了。

　　待他走后，蓝衣男子吐出了一口气，他道：“这衣服这么值钱的吗？”

　　对面的黑衣男子轻笑一声，还没等开口，便见另一边招呼的小二喊道：“慕苍斋合餐一份！”

　　正赶去拿着那热气腾腾的芙蓉糕的小二也回来了，他道：“两位贵客，新鲜出炉的芙蓉糕，两位快尝尝看！”

　　那蓝衣男子指了指一边另一桌问道：“刚刚他们说的慕苍斋合餐是什么？”

　　小二将点心摆好，笑道：“哦哦，那是我们新推出的，慕仙尊和苍玄帝君同款，当年他们来我们店里，点的就是这些菜，所以特地做了合餐，很多人慕名前来专门来吃呢！”

　　蓝衣男子呵呵的笑了两声，那小二继续道：“二位一看就是揽月仙尊和苍玄帝君的崇拜者嘛，要不要来一份合餐看看？”他说完又顺便打量了一下桌子上已有的菜色，突然惊奇道：“奇了怪了，二位是之前没吃过我们的合餐吧，怎么点的菜色和我们新推出的合餐一模一样啊。”

　　黑衣男子微微轻笑了一下，那小二见他一笑，而后也笑道：“看来两位当真是真心崇拜这慕仙尊和苍玄帝君啊，来这里之前一定是做了功课的。”

　　蓝衣男子无奈的笑了笑，抿了下嘴道：“还好还好……”

　　待那小二走远之后，慕弋道：“青禾，这他们崇拜我也就算了，怎么还崇拜起你来了！”

　　对面的苍玄放下酒杯，轻笑一声，他歪了歪头示意慕弋听一听另一边的客人的对话，慕弋顺着他所示的方向一看，正看到四个男子一边喝酒一边说话。慕弋微微皱眉，发现那四人穿的蓝衣白袍，黑色长披……

　　慕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蓝袍又看了看苍玄，显然这些人又是一批他们的崇拜者，不过这些人身上所穿的衣服料子就差了一些，看上去颇有些许的廉价之感。

　　“当年若不是苍玄帝君派了妖族来人间帮扶，我一家老小早就死净了……”其中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说道。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可是趴在一只妖兵的背上，满天的妖火到处都是，他自己都灰飞烟灭了还把我的送去了雪龙山上，这么多年，谁能想到，我们当年居然都是被妖族救下来的。”另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男子也道。

　　听着他们说，慕弋转头看着苍玄道：“当年你派了妖兵来人间相助？”

　　苍玄点了下头，他道：“唤醒师兄之前，我传信给了浅梗，告诉她六界即将遭逢大难，妖族要提前准备，妖兵需守在九州各处，若有殃及人间，需尽力相助。”

　　慕弋没想到他居然在同扶桑打赌之后还能想到这些，于是道：“你想的真的很周到。”

　　“师兄当时若在，一定也会如此，我不过是暂时替你护着你喜欢的人间罢了。”苍玄道。

　　慕弋抱着手臂，他道：“青禾，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是怎么回来的，我找了你那么久，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到你。”

　　苍玄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伴着芙蓉楼的花灯映照在他的半张脸上吗，显得异常的静谧，他道：“师兄，还记得师尊的佛珠吗？”

　　慕弋微微一怔，他道：“我给你的那一颗？”

　　苍玄点了点头，他道：“我当时确实身死，但魂魄却被收拢到了师兄之前给我的佛珠之中，六界之中便再没有我的气息，以至于师兄一直没有找到我，我便在那佛珠中一直休养。”顿了顿他又道：“而且我在那佛珠之中见到了师尊。”

　　“师尊？”慕弋一惊，他道：“他……同你说了什么？”

　　苍玄看了看手里的芙蓉酿，顺着清澈的美酒似乎能看到其他的画面。

　　“青禾……”老和尚苍老的脸上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师尊？”苍玄的的妖魂看着那站在前方的老和尚，有些不可置信的道。

　　老和尚手里还揉捻着那串残缺的佛珠手串，他站在前方，苍老的手对着苍玄招了招，似是叫苍玄过去一般，苍玄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混沌之际已经走到了老和尚的面前。

　　他道“师尊……”

　　老和尚看着他，伸出手是想摸一摸苍玄的头的，但是苍玄太高了，他已经够不到了，可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苍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跪在了他的面前。老和尚的手就那么又轻轻的附在了苍玄的头上，他捋了捋苍玄的长发，苍玄能感觉到他干裂的手上带来的触感，那不是虚影，他的师尊有温度，是真实存在的，他能感受的道。

　　老和尚一边抚摸他的头发，轻轻的道：“青禾，为师等到你了。”

　　苍玄不想哭，但是眼泪有些控制不住，他瞪大眼睛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可是眼泪在眼睛里面转了几圈最后却还是落了下来，他不敢出声，只能感觉到他肩膀在微微耸动，他的手有些发抖，而后一把抱住了老和尚。

　　“师尊，真的是您吗？”苍玄抬起头看着老和尚那张苍老的面容，尽量让声音显得很平稳。

　　老和尚的袈裟是破旧的，上面有一股子雪龙山的泥土味儿，他道：“青禾，别怕，为师是来带你回家的。”

　　苍玄缓缓的抬起眼，看着老和尚，老和尚微微俯身，给他擦了一下眼泪，继续道：“一切皆是命中注定，这颗佛珠便是为师当年为你种下的因，如今你得了果，这便是为师渡你回人间的道。”

　　“师尊，您……”苍玄略微哽咽了一下，他继续道：“您一直都想着徒儿。”

　　老和尚笑了一下，他道：“傻孩子，我们一直都想着你的。”

　　“你们？”苍玄看着他露出了一丝疑惑。

　　随即他看见罗纷纷、华晋都自老和尚身后走了出来，微微含笑的看着他。

　　“师姐，师兄？”他怔怔的道。

　　“小药罐子。”罗纷纷看着他虽然脸上冷冰冰的，但她的嘴角却是含着一丝笑意的。

　　“二师姐，师姐！”听到罗纷纷的声音，苍玄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止。

　　“青禾，怎么要哭了一样！”华晋微微正色，口气虽是训斥却是一股子关心的味道。

　　“三师兄……”苍玄实在忍不住了，他哭出了声音，他猛地将头埋在老和尚的怀刘，哭了出来。

　　“傻小子，哭什么，见到我们，不应该开心吗？”华晋俯下身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

　　“小药罐子，起来。”罗纷纷俯身拉住苍玄的手臂，缓缓的将他扶了起来。

　　苍玄满脸泪痕，他一把抱住罗纷纷和华晋，沉声道：“我好想你们，真的好想你们。”

　　罗纷纷和华晋被他一把抱住，两人先是有些无措，最后都一起笑了一下，轻轻抱着身上的苍玄，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一如小时候一般。

　　“好啦，傻小子，你都这么高了还要哭鼻子吗？”华晋缓缓将他扶起，看着满脸泪花的苍玄道。

　　“我们雪龙山的小药罐子还是一如既往爱哭鼻子。”罗纷纷轻笑了一声道。

　　苍玄抹了一把脸，眼睛红红的看着这三人。

　　老和尚看着他那红红的眼睛，似是笑了一下道：“好了，不哭了，我们见过你也该走了。”

　　苍玄有些慌乱的道：“去哪？谁要走？师尊，你们和我一起，别扔下我。”说着他一把拉住罗纷纷的袖子。

　　罗纷纷伸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将他脸上的碎发撩到耳后，她道：“青禾，我们也很想你，所以才和师尊一起在这里等你，见你一面。”她看着苍玄的眼神充斥着一丝不舍和心疼，但更多的还是平静，她继续道:“傻小子，回去吧，我们要走了，见过了你，便放心了。”

　　“不要，师姐，你别走！”苍玄死死的拉住她的袖子。

　　罗纷纷笑了一下，很温和，很美，她青绿色的发带缓缓向后而去，她道:“傻小子，回去告诉大师兄……”

　　苍玄怔怔的看着她

　　罗纷纷看着他的眼睛，帮他抹去了最后一滴泪道：“我从未怨过他。”

　　随即那附在他脸上的手缓缓消失不见了，华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刚要拉住华晋，却只听见华晋对他道：“回去吧，青禾。”

　　而后那两人便都不见了。

　　苍玄迷茫的看着站在原地的老和尚，猛地抱住老和尚道：“师尊，师尊你别走，师兄和师姐去哪了？你们别留下我。”

　　老和尚正过他的脸，脸上带着微笑，他道：“孩子，不要担心、不要遗憾，爱你之人，从未消失，你爱之人，一直尚在。”

　　“师尊？”苍玄看着老和尚。

　　老和尚伸出手，点了点他的眉心，他道：“青禾，记着彩虹的尽头便是你回家路。”

　　………………

　　慕弋听到苍玄同他说，罗纷纷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大师兄，我从未怨过他。的时候拿着酒杯的手一抖，他的眼眶便红了。

　　“是师尊、是纷纷和华晋，是他们……”慕弋喃喃道。

　　苍玄看着他，他道：“师尊早就知道命中之事，将自己的一缕魂魄凝聚在这颗佛珠之中，通过度化莲心将他交到了师兄你的手中，最后你又将这佛珠给了我，那佛珠是他燃烬了自己的最后一缕残魂，将我送回了人间。”

　　沉默良久，慕弋垂着头没有说话。

　　缓了有好一会，慕弋才抬手饮下了一杯酒，道：“那你一直都在昆仑吗？”

　　“不”苍玄道：“师兄可还记得无相仙尊苏濡瑨？”

　　“千峰观，宋成江的师尊？”慕弋道。

　　“不错。”苍玄道：“多年前苏濡瑨受师尊恩惠得以羽化飞升，他受师尊嘱托弱水解封之日去昆仑山将佛珠带回，天裂时他为护住千峰观已然深受重伤，后便将元神寄养在了千峰观门前的石像之中温养。我便同他一起，留在了无极山，吸取千峰观的日月朝露精华，恢复元神魂魄。直到几年前，苏濡瑨见我元神彻底恢复，便将送至忘川重塑人身，这才有了师兄所见到的我。”

　　慕弋想起之前宋成江之前和他说的补天石度化苏濡瑨的事情，又想起老和尚度化莲心的事情，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和尚安排好的，他给自己的每个徒弟都留下了一条后路，那罗纷纷和华晋是不是也是如此呢？不然苍玄怎么会在那佛珠中见到罗纷纷和华晋呢？他们现在又在哪呢？

　　看到慕弋凝眉思索，苍玄便又道：“师兄，我托身人胎，是被当初留给你的天狼族心尖血唤醒的。”

　　“那……”慕弋看着他有些茫然的道：“那你当时就已经？”

　　“不”苍玄忙道：“我没有骗你，天狼血虽然和我融合，但我的妖力和记忆还是没有恢复。”

　　“那……”慕弋皱眉道，他道：“那是怎么回事？”

　　苍玄微微踌躇片刻，他道：“师兄还记的除夕那晚五师姐让弟子寻找的彩头是什么吗？”

　　慕弋想了想，他道：“雪灵芝，是纷纷种的，直到除夕前一天才成熟的雪灵芝！”

　　苍玄道：“不错，当时有弟子找到了那颗雪灵芝，我在当场，后来那雪灵芝被我吸收了，将我体内的天狼族血脉彻底唤醒，我才醒了过来。”

　　“雪灵芝？”慕弋满脑子都是那颗雪灵芝，不错，当时他和赤沐一起站在雪龙山的房檐上，正看到一群小弟子围观，那雪灵芝闪闪发光，苍玄被桑沅架在身上对着那雪灵芝正东瞧西看……

　　随即他又想起了当时罗纷纷种这颗雪灵芝时候的样子。

　　雪龙山受季节影响，这雪灵芝迟迟没有动静，慕弋只觉得这东西长不出来，但罗纷纷还是每日精心的照顾，直到罗纷纷死前，这雪灵芝才刚刚有了一点雏形。

　　慕弋起初还问过罗纷纷，好端端的种雪灵芝做什么，耗费灵力又和北地的气候不和，浪费这份心力做什么。

　　当时罗纷纷只道：总会用得上的。

　　慕弋也没有理睬，但闲来无事他也回去照看一二，给他浇浇水，散上一些灵气，但更多时候几乎都是小青禾细心看护，带那灵芝晒太阳，给他接朝露水灌溉，松土打理……

　　所以，一切真的都是命中注定的吗，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慕弋看着苍玄，他道：“青禾，真如师尊所言，一切皆是天道吗？”

　　苍玄看着他笑了一下，他道：“天道为何我不知，我只知道我有护我的兄姐师父，是他们将我带回了人间，带回了师兄身边。”

　　慕弋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他道：“是啊，终是他们把你带了回来。”

　　“师兄，那……你可还生我的气？”苍玄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慕弋看着他，芙蓉楼的花灯很美，一道道光晕照射下来，如同引导苍玄回家的长虹一般，慕弋道“你能回来，我就不气了。”

　　“师兄……”苍玄看着他，发现慕弋的眼中雾蒙蒙的。

　　正此时，却听见一边又吆喝了起来：“慕苍斋合餐再来十份！”

　　他们顺着目光看去，瞧见门口又走进来了一大群蓝衣黑袍的男男女女，他们每人手上都拿了一个狗头面具，正在下面说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