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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继续诉说过往 ...

  •   又是一个夜阑人静的晚上,两个人在灯光柔和的房间里席地而坐。蓝阳沏好一杯热腾腾的茉莉花茶端了过来,浅弯腰,递与井然,然后整理衣服坐在井然斜对面的位置,又将姿势微微调整到最利于倾听的角度。井然将身后的抱枕信手抱与胸前,然后把头转向蓝阳,貌似轻松地问道:“你小时候被父母揍过吗?”
      蓝阳沉默一会儿,微笑着点了点头。
      井然默然片刻后,陷入深埋已久的回忆。
      “我就给你说一件我生活中最常见的事情吧。小时候,每当家里要吃饭的时候,我都十分紧张。”
      “为什么呢?”
      “饭端上来时,我和妈妈从来不敢动第一筷子。一家三口人,必须我爸坐下,我们才能动筷子。吃饭的时候,我一边吃,一边还要紧张地关注着我爸碗里的饭是否吃完。如果他吃完了,我没及时问他是否再续一碗,他便大发雷霆,我就会面临一场濒临死亡的暴怒,谴责和威胁。有一次放学后,因为太饿,就只顾自己吃饭,一时忘了留意我爸的饭是否吃完,于是他就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一脚将我踹到了桌子底下,将我的碗狠狠地扔到了外面。就是那一次,我的肋骨断了两根,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在老家的时候,我爸是我们那方圆十几公里有名的大孝子。有一次,他买了一块羊肉回来,当时他明明是说趁新鲜赶快让我妈炖炖吃了。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妈回应,‘给老院(就是爷爷奶奶家)拿过去吧。’我爸的回答是‘不用了,就这么一点,不值当的。’可谁曾想,当他从奶奶家回来后就大变样了。你知道吗,我打小在这样氛围的家庭中长大,性格非常敏感,尤其感受我父母的情绪变化,喜怒哀乐把握得很准。那天晚上,从他进门,我就感觉到一阵杀气,心里惶恐不安,肯定又要出事了。果不其然,他一看到桌子上妈妈刚刚出锅的羊肉就恶狠狠地质问一旁坐着等着他的我,‘给你奶奶送去了吗?’我说没有,可还没等我的话说完,就看他随即一脚踹在正在盛饭的我妈的身上,咬牙切齿地骂道,‘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们这些不孝顺的东西,都给我滚出去。’说着将餐桌掀翻,饭菜撒了一地,顿时一片狼藉。我妈十分恐惧,因为,那个时候,只要我爸从奶奶家回来,不管有没有原因,对我妈都是一顿暴打。他的大部分理由都是在说我妈不孝顺。那一次,我和我妈被赶出家门,因为无处可去,连夜我妈带着我去了我姥姥家。我清楚地记得,那几天一直在下雨,去我姥姥家的路有一段是凹坑,路面被水填满了,因为周围全是麦田,又是在晚上,妈妈也不知如何绕路,其实那时候我能深深感受到妈妈的绝望,所以,当时她想都没想就这样带着我趟进了没过膝盖的积水里,估计心里想,‘能淹死也是一种解脱。’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遇到这种事情,我妈总爱讲道理,大街小巷地找人家评理。亲戚评不了邻居评,邻居评不了就找老者评,总之每次都会闹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然后我爸就更生气,然后就进入一种没完没了的恶性循环。说来真的很丢人,我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过程中,蓝阳几次手捂簇簇阵痛的胸口,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一般,喘不过气来。她知道自己又开始不自主地卷入其中,无法控制地和井然的感受纠缠在一起。她整个人的状态好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僵直的眼神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井然无助的脸上移开。
      “其实,我不明白我父母的关系为什么会这样。他们让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安全感。在这个家里,感觉像是在做噩梦,每天提心吊胆,忽上忽下、紧张兮兮。
      有一件事情,是我无意中听到的,看起来像是吵架时说出来,但那句话像钉子一样深深地钉在了我的心里,至今无有答案。”
      说到这里,井然停了下来,顺手端起旁边的水喝了两口,似乎在为自己下面要说出来的事情加油壮胆。
      “我记得那一年我6岁,是一个风雨大作的晚上。我发烧到39.8度,眼看就要烧到40度,我妈十分着急,当时的我迷迷糊糊处在半醒半睡的状态,全身冷得直发抖,身上盖了好几层被子都不管用。当时已经是凌晨2点钟,我妈就叫我爸赶快起床,说我烧的太厉害,需要去医院。可是连叫好几遍,我爸都没有起床。我妈急了就说,‘你是亲爹吗?’我妈话音未落,只听我爸霍地从床上坐起,大声吼道,‘我不是亲爹,是谁的孩子找谁去’紧接着母亲非常生气,便不再央求他。我妈把我从床上背起来,黑暗中敲开了最近一家私人诊所的门。自那以后,这句话就像刻在了我的心里,怎么都忘不掉,而且越来越清晰。
      ……其实这个疑问就像是潜藏在心底里的蛀虫一样,不知是否啃噬着我爸,但却一口口啃噬着我。
      那时候,我爸在外面跑业务,一周才回来一次。别人都盼过周末,而周末对我来说就是噩梦,充满着惶恐,紧张和焦虑。”
      “还记得有一次考试分数不理想,他更是将他的歇斯底里发挥到了极致,‘你就考这点分吗?够每天你吃的饭钱吗?养你有什么用,还不如养条狗呢,养条狗还能看看家呢。不是我的种,就是不是我的种,没一点像我!’然后怒目看向我,用手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跟你那不要脸的娘一样,没出息,不孝顺,不知道老,不知道小,养你们有什么用!’”
      井然说到这里长吁一口气,停驻了。蓝阳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能为他做的,似乎只有一杯杯地帮他蓄水。
      井然用力地扣着自己的指甲,紧张得就差张嘴去啃了。一旁静默陪伴的蓝阳深深地明白,其实这是情绪过于焦虑的表现。
      默然良久,井然苦笑一声又说了些事,“还有考大学的时候,我明明就不喜欢什么经济学啊,管理学什么的,他以命相要挟,必须让我学什么工商管理之类的。”
      蓝阳跟着问道:“你不是也没按照他的安排走吗!”
      井然冷哼一声道,“我如他所愿选择了那个专业。在上大二的时候,那年我19岁,一次偶然的机会拍了支广告,然后就不知不觉地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当时,你没再继续你的学业吗?”
      “当然有,我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你也知道,我不是科班出身,要想继续演艺这个行业,我必须弥补我非科班的这一块硬伤,记得当时,我一边完成大学学业,一边参加公司帮我设置的各种培训,当时确实很累,但是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现在看来,这还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想要长久,就必须不断地努力。在我人生的道路上,其实,我挺感谢老板的,不是他给了我那么多机会,也没有我的今天。”
      说完,井然又自然转回刚才的话题。
      “好像从上了大学,几乎就很少回家,渐渐地就没再回过家。我不想再过那样木偶似的生活。从小到大,他就是这么操控我的,我感受不到他的爱,只是一味地命令我,指责我,挑剔我,凡是只能听他的,不容反抗,否则就是不对的。其实一直觉得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必须听话的机械体,而不是当成一个需要爱和关心的生命体。”
      “我从小就不喜欢奶奶,在我的印象里,爸爸只要去过奶奶那里,回来就会对我和妈妈一顿暴打。奶奶她好像也不太喜欢我,见到我还总是说妈妈的坏话。时间长了,我不得不认为爸爸之所以对我们不好就是奶奶在中间挑唆的。”
      “他就像一只大老虎一样压制着我,控制着我,我能做的,要么是拼命打倒对方,要么是甘做一只小绵羊被宰割。”说着,井然勉强递给蓝阳一个强装镇定,满不在乎地表情,可蓝阳心里明白这都是假象,明明内心在一点一点舔舐伤口,表面还要强装镇定。
      她真的不想他这样故作坚强,她甚至期盼,他此时可以不顾一切地投入到自己的怀抱,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抱紧,给他保护和温暖,可是他没有。如此这般强撑着的一个人,一个本就是小孩却过早地模仿起大人的成熟来防御周遭伤害的人,只会让她越来越没有勇气放下,越来越没有信心屏蔽,越来越没有决心走开,越来越……
      蓝阳一颗心就这样跟着他的话紧一下,松一下。怜惜、心疼亦或是同情,总之就是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底流动,一点点地堆积,越来越揪心,越来越焦躁,越来越说不清楚,越来越不知所措。
      其实最终成为蓝阳心结的,让她最为放不下的,就是井然曾问过她的一句话“人为什么用血缘来强调关系呢,没有血缘就不能是一家人吗,如果血缘很重要,那么要感情有什么用!”
      这句话如烙印一样烙在蓝阳的心上,时常隐隐作痛。
      看着日渐好起来的井然,蓝阳打电话给小米,让他将井然接了回去。
      心灵的深度就是时间的深度。当深埋在潜意识下的污垢曝晒于阳光下的时候,一切好像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在蓝阳面前,井然可以任意做自己,只要他愿意,一切喜怒哀乐皆无须掩藏。那些不敢道于人前的秘密,无处搁置的心情,以及凄风苦雨的童年,如今有了依托,他是不是可以不再那么孤独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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