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野火 ...

  •   她陪在他身边很久了。
      日出月落,暮鼓晨钟,她坐在他身边看云卷云舒。这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
      院里有一颗银杏,也有好多好多年了,自她有记忆的时候,它也在那了。
      她蜷缩在他身边,在他温润如玉的声音中醒来,睁开眼,满目的霞光。

      她喜欢静静的坐在他旁边,依靠着那颗千年的银杏,夏日里,看阳光透过翠绿的树叶,折射到地面,形成斑驳的图案;秋日里,发黄的枯叶开始谢幕,她依旧和他在一起,依偎在身边,听他朗朗的诵经声。

      她喜欢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那么宁静。
      她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她只知道,他喜欢叫她火儿,野火儿。
      可她记得他的名字,就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引入眼帘的是满目的洁白,一袭白衫的如释站在她面前,绝世而独立,他抚摸着她的头,轻道,野火儿,我是如释。

      如释,如释,那一刻,她在心里喃喃的叫着这个名字,可是,为何她不能如他一般发出这般婉转动听的声音。
      他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火儿,不急。
      如释的眼睛是漂亮,可她总说不上,那样的漂亮是什么样的,直到有一天如释把这个七彩琉璃珠系在她脖子上,她专注的看着琉璃里七彩的鎏光,她抬起头,对如释笑了。
      她终于知道了,如释的眼睛,就好像这颗七彩琉璃一样,晶莹剔透,还有流光闪烁。只不过,在那流光溢彩的眸子里,她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如释和她住在山顶的寺院里,有高高的围墙,而围墙外,是郁郁葱葱的古木苍松和一个八角亭廊,天空被那些古木遮掩着,只露出一方小小的空隙。
      如释喜欢坐在坐在亭廊里静静的抄经,念书,他偶尔会出神的望着山下。透过薄薄的云层,一条蜿蜒的山路清晰可见,层层叠叠,曲折蜿蜒,一层层的翠绿叠在一起,时浓时浅,而翠绿连接的尽头,是一座座散落的院落,像他们这座小院落一样,红红的墙和灰白的屋顶。如释说,那是水云寺。

      如释又凝望着山下出神了,她轻扯着他的衣袖,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火儿,你又顽皮了。他轻叹一声,抚摸着她的头,她喜欢他这样,所有的不安和惶恐都在他仿佛带有法力的指尖消失殆尽。

      不安和惶恐。当她睁开眼睛,看不见如释的时候,她感觉到不安;当她看见如释静坐着出神的时候,她感觉到惶恐。每当这时,她总是想迫切的做点什么引起他的注意,她希望他那双般若般琉璃的眼睛只看着她,尽管里面没有她。

      书房旁边的回廊道上,有一颗终年只结果不开花的树。硕大的绿叶上拖着火红火红的果实,这就是她跟如释的食物。树上的果子,永远也摘不完,所以她每次都取用一个枝桠上的果子,她想知道,要怎么样,它才会被取完。对于这颗树,她是有怨恨的。因为,她第一次受罚,就是因为这棵树。
      野火很急切的想要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否跟如释一般的温婉动听,听的人心旷神怡,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样子,是否跟如释一般,有宽阔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她最关心的,是自己是否和他一般拥有一双琉璃眼。
      如释总是很温柔,即使她不说话,他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她只需要一个眼神,如释便能告诉她,她想知道的。

      娇小的身子趴在地上自书中抬起头,轻扯着旁边垂于地面的白色僧衣。
      “火儿,又怎么了……”如释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柔,那么好听。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眼里一团疑惑。
      书上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么她是淑女吗?说也奇怪,自打她睁开眼睛那一刻,她脑子里就带有东西,就好像这些文字,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所以当如释在经房里抄经文或者诵经的时候,她就会趴在地上,翻看着藏书架上的书。遇到不明白的,就扯扯他的衣襟,他就会为她解惑。
      “火儿,只要你谨记如释告诉你的,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那么你也是淑女!”温柔的抚摸下她的头,看着她挂着满足的微笑,又埋进了书中。
      如释看着野火那跟普通小孩一样的较小身子和幼稚面孔,思绪,怎么也回不到经书上。有几十年了吧……野火儿虽然有了人的躯体,可是几十年过去了,却只成长到普通人三岁的年龄。而且最让他不解的是,她还是不会说话。虽然她体内的血液让她不用于一般,她会走,会跳,看书识字,但是她就是不会开口说话。
      那一脸的稚气,分明就是一个三岁小娃,可谁知,她已经活了几十年了,在这云山顶上,陪他度过了几十年了。
      随着看的书越来越多,随着她能够得着的书越来越往上,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清明。眼神,却不再如初生时那般清澈。

      早春的清晨,野火儿如往常一般被山下寺院的钟声敲醒,迈着两条小腿往如释的房间跑去,猛的推开门,禅房里空无一人,只一个大大静字摆在正中,野火儿又迈着短腿从右边扶梯跑上二楼的抄经房,再推开,油灯,砚台,工整的放在上面,只是也不见如释的身影。小小的身影失望的吊在栏杆上,踮起脚尖努力的搜寻,突然眼前一亮。

      郁郁葱葱的松树林里,朝雾浓浓,刚踏出院子,赤裸的脚踏在早春还略带寒气的地面上,嘶的抽了口气,又倏的收了回来,一咬牙,冲了出去。
      不远处松林的八角亭里,释听见这一声抽气声,收起了手里的佛珠,挂在颈项上,正要起身回院子,就见一抹小白影朝自己飞奔而来。
      野火一头扎进如释怀里,小小的身子只到如释膝盖的位置,两只小手抱紧了如释的双腿,扬着红彤彤的小脸望着他。

      “火儿,这般着急是做什么……”他伸出手轻抚她的头。
      小小的身子并没有回答他,也没看他,低下头,又把他的腿抱的紧紧地。
      如释见她如此这般倒也不气,只拖着她往院里走去,虽说腿上挂了个他,却丝毫不见他有些许不便。
      直到回到屋院里,也不见她有丝毫要放手的打算,如释疑惑的看着很不客气的挂在自己腿上的小不点,仿佛感觉到他的目光,那小人儿才抬起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嘴里一张一合。琉璃般如水的眼睛有一刹那的惊异。
      “如释,疼,脚……”虽说还不能完整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是野火儿终于是开口说话了。
      惊异之余,并没有错过她那话语里的意思。将她放于软榻之上,这才注意到,一双脚被冻的通红,脚底还被地上的枝桠刮伤,溢出了丝丝血迹。
      “火儿,鞋呢?”轻柔的在她脚底抹上了些许金疮药,感觉不到疼痛后,那双小脚开始不安分的甩来甩去。
      “如释,坏,鞋”野火儿的心情很好,因为她终于可以说话了。
      如释这才注意到,穿在她身上的小沙弥僧衣也已经破旧不堪,心里掂量了一番。才吩咐道。
      “火儿,如释要离开一下,你切不可乱跑。”见野火儿很认真很用力的点了点头,这才放心的离去。
      然而如释前脚刚踏出院门,这厢野火儿就从软榻上爬了下来,眼巴巴的跟着他到了门口,她看见如释通过了八角亭,朝山下走去。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野火儿这才悄悄的跟上去,这一次她走的很用心,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枯枝,可是小孩终究是小孩,一路要注意着路面,又要不停的抬头看前方的身影,既不能让他走远了,也不能靠的太近被他发现了,所以一小段路下来,野火儿是筋疲力尽。
      如释稍微的放慢了脚步,他就知道野火儿没那么听话,这一路上声音不断,状况不断,想让他不发现也很难,更何况她身上那股子气息是他熟悉了几十年的。
      暗自走的时候,不由得为后面那小小的身影清理了一地的枯枝。
      而后面,野火儿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脚,突然,圆鼓鼓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小心翼翼的扯下自己的头绳,在脚下垫了几片树叶,然后从底部把树叶和脚绑在了一起。
      嘿嘿!这下不疼了。看着前方白色的身影已经快不见,这才慌慌忙忙的跑去。
      正当她越来越接近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力道弹了回来,小小的身子被弹了老远。野火儿这一次才慢慢的靠近,先伸出那双白嫩的小手往前探路。
      手里抓住的是空空如也的空气,可是一双手就伸在那,再也不能往前,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堵墙一般。
      野火儿试了几次,看着前方的身影逐渐消失,这才断了念头,找了一颗树,依着树坐在那,眼睛一直盯着前方。
      靠着靠着,眼皮越来越重,索性蜷缩在树下打起盹儿来。
      当如释从山下回来时已经是正午,春日的暖阳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照到地面,阳光洒在树下的小小身影上。远远看去,那身影,就好像被一团光围着。小小的手握拳捏成一团放在双颊边,小小的胸膛上下起伏着。
      他高高的举起了右手,嘴里缓缓念动咒语,一串琥珀色的佛珠就这么挂在她的脖子上,仔细看半透明的琥珀色珠子里,还有缕缕结晶,像发丝般细小,如血液般深红。
      一手从地上抱起熟睡的小孩,一手拿着从山下带回的东西,往山上走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野火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