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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归去来兮 ...

  •   开门的声音将他从沉沉的梦中捞起,接着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伴随着猛烈的晃动,“穆!穆!……”他用力睁开眼,看到阿布罗狄晃动的焦急的脸。
      “阿,阿布罗狄……”
      “快去找艾俄洛斯!”阿布罗狄用尽全力向他吼。
      他本能地看向一侧床上的人。只见卡妙微睁的双目已经失去了神采,脸色蜡黄如纸,干裂的嘴唇微微抽动着,已经感受不到气息的进出。他的脑中“嗡”的一声,本能地向门外冲去。
      艾俄洛斯光着脚冲了过来,但是只一眼他就知道回天乏术了。他抓住卡妙已经冰凉的手,感觉天塌下来了。一片混沌中,他听到阿布罗狄的叫喊声、女人们的抽泣声和凌乱的脚步声、桌椅的碰撞声……他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阿布罗狄制止了人们的喧闹,他扶着艾俄洛斯,在他耳边大声说:“你太累了,特里蒂昂先生,你需要休息!”
      这句话似乎让他恢复了些许的气力,他努力靠自己撑住身体,虚弱地说:“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阿布罗狄犹豫了一下,带着众人离开了房间。

      艾俄洛斯从房间内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阿布罗狄一直站在甲板上,没有离开。
      “艾俄洛斯。”他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艾俄洛斯看上去只是憔悴一些,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盛满了疲惫,但是却像卡妙出事之前一样平静,丝毫看不出悲痛欲绝的神情。
      阿布罗狄更担心了。
      “穆呢?”艾俄洛斯开口,声音喑哑难听。
      “他走了。”
      “走了?”艾俄洛斯轻声问,抓着栏杆靠过去。
      “他说在这里已经没有作为了,他要去把曙光舰队找回来。如果能找到,他会回来见他,找不到他就不回来了。”
      “……”
      阿布罗狄看他没反应,小心翼翼地又说了一句:“我画了一份潮汐岛的路线图给他,按照你和修罗描述的。”
      艾俄洛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潮汐岛。”他喃喃地说。
      “我知道潮汐岛是卡妙的,放心,我不会让不相干的人知道的。”
      “无所谓,知道他们也进不去。”
      阿布罗狄识趣地闭嘴了。
      “走到哪里了?”艾俄洛斯突然问。
      “应该……已经到了。”
      “到了?潮汐岛?”艾俄洛斯突然认真地打量起这里来。
      “嗯。”阿布罗狄点点头,“看。”他向前一指。
      烟波浩渺的海面上,两座小岛屿在天海间若隐若现。
      “今天是大潮,很快就能见到它的真面目了。”

      “他已经死了。”达迪和奥路菲目瞪口呆地看着夜幕掩映下阿布罗狄扛着新葬的尸体急匆匆登上他们偷泊在这里的小船,就连一向谨慎的奥路菲也忍不住出言提醒。
      “我知道。”阿布罗狄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那你……”他们忍不住朝艾俄洛斯的船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
      阿布罗狄已经消失在乌黑的船篷之下,达迪与奥路菲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阿布罗狄将肩上的人放在船舱中唯一一块平坦的地方,那小心翼翼的姿态就像是怀抱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他轻轻地揭开裹在尸体脸上的大衣,接着船舱内昏黄的烛光,一张清秀却泛着青白色的脸露了出来。他温柔地抚开那黏在脸颊上的几缕青丝,像注视着情人一样深情地看着这张脸。“我给他喂了三滴‘人鱼之泪’。”他说。
      “‘人鱼之泪’?”跟进来的两个人听到这个名词目瞪口呆,达迪喃喃地说:“传说中……能令死人复生的‘人鱼之泪’?”在奥路菲反应过来之前,他突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揪住阿布罗狄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你居然给他用了三滴!给一个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的人用了三滴!可是……我们呢?我们呢,阿布罗狄?!我们死了那么多兄弟,光这些天以来就失去了十几位兄弟,可是你救过他们中任何一个吗?是,我们是海盗,我们失去了丘比特岛,用欠了修罗这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换来的几滴‘人鱼之泪’。你想用在关键时刻我们能理解,可你却全给了一个外人!一个外人!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奥路菲冲过去握住他的手腕,竭力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将两人分开,“冷静点,达迪。阿布罗狄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是不是,阿布罗狄?你先听他解释……”但是,他没有注意到阿布罗狄目光中愈来愈接近冰山般的寒意。
      “解释?”他的手指搭上达迪的手腕,只轻轻一捏便挣开了他的钳制,“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只能告诉你们,我阿布罗狄现在活在世上的唯一的意义,就是要完成一件事。而这件事……”他看了一眼躺在船舱中的人,“只有他能够做到……哪怕只有微如晨星的一点希望,我也绝不会让他死去!”
      “……阿布罗狄……”这下连奥路菲也震惊得说不上话来。
      “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任何人的性命,包括你们,达迪和奥路菲,也包括我,都是微不足道的。如果谁成了障碍,别怪我的‘玫瑰钩’绝情!”阿布罗狄俯下身去查看那个人的情况,冷冷地吩咐,“立即启程回‘维纳斯’号。”
      达迪愤愤地出去了,奥路菲犹豫了一会儿,过去坐在他身旁,“阿布罗狄,”他说,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措辞,“很多年以来,我们都知道你有你的心事,有自己的秘密,也许是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但是,阿布罗狄,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同生共死。你,我,达迪,还有兄弟们,难道你不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让我们一起努力吗?”
      阿布罗狄头也不抬地回答:“不,奥路菲,你不明白,不,我看你是不想明白,你太单纯……我们是海盗,你明白吗?这么多年共患难的生活是不是让你忘记了什么是海盗?海盗是自由、是自我、是贪婪、是永无止境的欲望和肆无忌惮的杀戮。我们可以毫无理由地砍掉亲兄弟的脑袋,只为一时的畅快。我们在一起是为了更好地杀戮和掠夺,而不是为了互相帮助……莱缪临死前将你们托付给我,而我也一时冲动答应了他,我会履行我的诺言,‘维纳斯’号永不沉没,我会让兄弟们得到他们想要的好处,但你们也要为我卖命,助我完成自己的愿望。我不是圣徒,奥路菲,你要记得这一点。让我们在一起的,不是情谊,是利益!”
      “……我明白了。”
      “很好。”阿布罗狄说:“现在我要你去为我完成一件事。之后,我会为你和尤莉迪丝举办婚礼,也许……”他低头看了一眼,“还有他。”
      “什么事?”
      阿布罗狄取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艾俄洛斯·特里蒂昂留下的药方,你按这上面的量配好二十副,我在哈瓦那等你。”
      奥路菲站起来,瞥了一眼药方,“阿布罗狄……”
      “……”
      “你不怕我将药方毁掉或者改掉其中的成分吗?”
      阿布罗狄抬眸斜视着他,烛光落到他淡蓝色的瞳仁中变得晶亮晶亮,“你会吗?”

      黎明时分,海上起了雾。阴冷的水气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像来自地狱的森森鬼气。
      身后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一个人爬上狭窄的瞭望台,坐在达迪的身旁。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来人是奥路菲·拉斯蒂克。
      达迪依旧沉默地喝着酒,他的身旁已经堆满了装酒的瓶子。
      奥路菲只能将空瓶子一个个丢到海里,才在台子上腾出一个小小的地方,将脚伸到台子外面勉强坐下。
      雾气越来越浓,很快吞没了他们脚下黑色的大海。此时的船就像在云层中行驶一般。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酒,直到两人同时抓住了最后一瓶。
      奥路菲看了达迪一眼,放开了手。
      “阿布罗狄没有回来。”他说。
      达迪打开最后一瓶酒,猛灌了一口。
      “我也要离开了。”奥路菲继续说。
      达迪依然没有回应。
      奥路菲理解他的心情,“听莱缪说,阿布罗狄是个贵族,他随时可以回去。莱缪死后的很多年,我一直害怕,害怕他会抛弃我们回到他自己的家。我们这些人都是没有来处的,过一天算一天,迟早会与大海或绞架约会的人。那个时候,所有的舰队都在围剿我们,甚至于沿海城市都有私人武装、商队都有护航舰队了。而我们,绞死的人比加入的还多,……看看现在,我们拥有三艘顶级战舰,数不清的财富和人手,甚至一度得到正规军的默许。是的,这是我们大家的功劳。但是没有阿布罗狄我们能办到吗?”
      “……”
      “我忘不了,他策划我们去劫军舰,与曙光舰队周旋,甚至和锡马人一起坐上谈判桌与法国人讨价还价——他是个法国贵族,他卸下了多年的伪装以真面目面对他的同胞,对于他而言那就是叛国!他自己挥刀斩断了一切退路!从此他是我们的领袖,是我们的战友,是我们的兄弟!”
      达迪的目光越过脚下漫上来的雾气,望向虚空的天际。
      “没错,我们也成就了他,他成了加勒比海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王。但是别的海盗王可以据所有财富为己有,其他人只能沾点汤汤水水,甚至随时被当做出气筒杀害而不敢有怨言,可阿布罗狄从来不留一分钱的财富,他和我们一起冲锋陷阵,他不是我们高高在上的王,他把我们当成亲人,他为我们排忧解难,却从未索取什么,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像个海盗。”
      “……”
      “我们都知道他有私心,肯定也有自己的利益和想法,他的心思从来不和我们讲。也许我们可以和他并肩作战,但显然没有人可以和他交心——也许是他的事我们没有能力办到——但现在,有人能做到,能完成他的心愿,而他只想救活他……”奥路菲长叹一口气站起来。
      雾气已经漫到他的脚下。
      “我代表不了其他人,甚至这些话都没法和别人说。我……”他有些动情地哽咽了一下,“愿意让他自私一次,哪怕以我的性命为代价!”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去。
      “奥路菲,……”达迪终于出声叫住了他,“带上底舱那些黑人吧。”
      奥路菲扭头看着他,看到晨光中达迪勉强扭出的笑容,“反正阿布罗狄也没心思管他们。”
      奥路菲点点头,抓住绳索爬下瞭望台。
      “英国人在追捕我们……你一切小心。”
      在他双脚踩到甲板时,他听到最后一个酒瓶落入大海的声音。

      海风很大,扬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湖蓝色的长发像旗帜一样在空中飞扬。他的脚踏上沙滩,殷红的花瓣在他脚下被踩踏成泥,浸入洁白的砂石中。在他面前,一片血红色的玫瑰开得惨烈而壮观、歇斯底里。尽管被海风摧残得片片凋零,仍有数不清的花朵前仆后继地开放。这是来自格陵兰岛的高山玫瑰,却在百慕大的一个无名小岛开得如火如荼。

      黛蓝色的天幕上,星子一颗接一颗亮起来,像极了冰钻冰冷的光芒,和着海上的夜风,一直寒到人的骨子里。零散的木块在海面上随波逐流,空气中有淡淡的硝烟的味道。
      派出去的小船上一阵骚动,看样子又打捞上来一具尸体。
      这里,不久前发生了一场海战。死者是一群海盗,但从水手们打捞上来的物品看,还有军队中的东西。
      艾俄洛斯漠然地看了两眼海面,绕过一群在争抢一只金表的水手走向空无一人的船尾。这里远离了前面的喧闹,只有夜风与他为伍。
      “嚓”他点燃了手中的雪茄,凑到嘴边狠狠地吸了一口,“穆?”伴随着一阵青烟他吐出了这个名字。
      一个瘦高的人影从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中分离出来,鬼魅一样悄无声息,“你注意到我多久了?”他问,声音带着好听的颤音,让人想起春天跳跃的溪水。
      “从你上船开始……”
      “但你一直没来找我。”
      “你不是来找我。”
      “没错。”
      “你回来,却谁也不见。”
      “……”
      “那你为什么回来呢?”他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他努力抑制住想要掩面而泣的冲动,“那天你甚至等不到他的葬礼!”他吸了几大口烟来平复心情,突如其来的烟草对肺泡的刺激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安东尼·穆在他身后沉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身上浓重的悲伤就像他身上浓重的阴影。
      “阿布罗狄给了我一份地图……”他向海面上沉船残骸的方向看了一眼,“关于潮汐岛。但是……我没脸见他……我把‘曙光舰队’弄丢了。”
      艾俄洛斯转过身看着他:“你没有找到曙光舰队?”
      “对不起,艾俄洛斯……”
      “……”艾俄洛斯沉默地吸着烟,深色的眼睛注视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会继续去把他们找回来。”穆说。
      “不,”艾俄洛斯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你应该立即回巴黎,去找沙加……”
      “我不能就这样离开!”穆急切地说:“请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不,一个月,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穆,听我说。”艾俄洛斯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的责任。再说,艾奥利亚他不是小孩子了,经历了这么多,我相信我的弟弟,除非战死,他一定会完成自己的任务。当初是你将任务交给他的,难道连你也开始后悔了吗?相信我,穆,很快就会有他们的消息了。”
      “真的是这样的吗,艾俄洛斯?”这个曾经在加勒比海叱咤风云的传奇将领,他也不过是个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而已。
      “这样吧,”艾俄洛斯说:“我在这里再等等,顺便也打探一下失踪的阿布罗狄的消息。你按原计划回法兰西并帮我接应辰巳那些人。”他瞥了一眼海面,继续说:“记住,在暴露身份前一定要先找沙加·维格。”
      “好。”穆立即恢复了他的沉稳和冷静,“一切拜托了,艾俄洛斯。”
      “还有,”艾俄洛斯叫住将要离开的穆,犹豫了几秒钟,掏出一枚古朴的钥匙扔了出去,“等这一切过去,去和他道个别吧。”

      四肢沉重得仿佛注满了铅水,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像是在被一座大山碾压,锥心的痛楚从骨髓内部奔涌而出,就连呼吸的空气,也像一片灼热的刀片切割着每一个肺泡。他要呼喊,却张不开嘴,他只听到一阵嘈杂之声由远及近,但是他却听不真切。在这一片原始痛苦的混沌之中,突然一束微弱的光由天顶洒下,抓住了他仅存的神智。那团白光越来越宽,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一股莫名的冲动突然从心底涌起,压过了所有□□上的痛楚,让他干涸的眼睛忽然湿润起来。就在这时,在那团白光的中央,一个模糊的黑影渐渐清晰,他晃动着,似乎在逼近,一束银蓝的色彩在白光中的黑影上显现出来。
      “我死了吗?”他模模糊糊地想,努力想要看清地狱的样貌。
      那片银蓝色的影子却勾勒出一个美貌无双的天使的样子。
      “欢迎回来,法兰西之子。”他听到那天籁般美好的声音说。

      阿布罗狄最后深情地望了一眼那片燃烧生命般怒放的红玫瑰,转身踏上了小船的舢板。
      “阿布罗狄!”小船上的海盗们看着他的身后惊恐地大叫起来。
      阿布罗狄猛地转身,看到刚才还如火如荼的玫瑰片片凋零,随风辗转着落入突然涨潮的海水中。潮水涨得很快,那片浅滩只在片刻中便没入水中,只剩下玫瑰的残枝败叶徒劳地在水中挣扎。
      “撒加!”久违的热胀涌上双目,突如其来的心痛让他眼前一片模糊。
      ——“我们做个交易吧,撒加。救活他,他将是你的。我知道他对你的重要性。”
      “我救不了他,阿布罗狄。我承认你的条件很诱人,但是……他已经选择了死亡的宁静。”
      “连你也没有办法吗,撒加?你可是‘七海之王’。你还拥有生命之泉!……”
      “阿布罗狄!阿布罗狄!”他上前一步,扶着他的头,温柔地喊着他的名字,使他渐渐平静下来,“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你就当我已经死了……不,阿布罗狄,我的确已经死了,死在三十年前那场海啸中,现在的我,只是神的一件工具而已……”
      “不,我不会放弃!三十年前不会!十年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撒加放开他,后退几步,“阿列克谢,”他叫着他的名字,“我也已经警告过你很多次了,不要擅自插手神的事务!后果你承担不起!”
      “大不了一起死!一起下地狱!”阿布罗狄朝着昔日的爱人大吼,“但除非我魂飞魄散,否则我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无论是谁,不管你还是你那个什么狗屁神都无法阻止!”
      撒加悲哀地看着他,后退了几步,“好吧。”他说,别开脸不去看阿布罗狄,“皮斯塞斯伯爵,我已言尽于此!你我也缘尽于此!”——
      “你我也缘尽于此!”撒加那句话依旧在耳边响着。阿布罗狄看着化为尘埃的玫瑰岛,泪流满面。

      海浪温柔地拍击着船舷,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这是一个安静而美好的夜晚,如果不是空气中飘荡着的压抑的哽咽声和淡淡的血腥气的话。
      阿布罗狄推门而入,木门年久失修发出的“咯吱”声惊起了床边的人。
      “阿布罗狄船长。”尤莉迪丝忙起身行礼,垂下头去掩饰脸上的泪痕。
      阿布罗狄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床上躺着的人苍白如纸的脸上,而病人唇角那一抹鲜红刺痛了阿布罗狄的眼睛,他瞥了一眼尤莉迪丝手中的汤药碗,“还是不喝?”
      “是……”小女仆抑制不住“哇”地哭出来,“求求……您,想……想办法……求您,船……长……”
      阿布罗狄突然有些烦躁,“别哭了,尤莉迪丝……别哭了!”他声音抬高了一点。
      尤莉迪丝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悲伤倒是暂时忘却了一点。
      “不要哭了。”阿布罗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努力让声音听上去温和一些,他走过去,接过药碗,“你去休息一会儿吧,尤莉迪丝,让我来……放心吧,不会有事。”
      看得出来,小女仆对于他的承诺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充满希冀,她怀着满腔的感激和希望离开了。
      阿布罗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长叹一口气,将药碗放在床头桌子上,转身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将床上的人扶起,靠在自己的肩头,拿起一旁的湿毛巾,仔细地为他将脸擦净,然后才用汤匙从碗中舀出一小勺药汁,小心地送到病人唇边。
      “卡妙……”他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然而黑褐色的药汁还是悉数从他的唇角流出,病人的脸色看上去更加惨白了。
      阿布罗狄心底一凉。他长叹一声,拿过两个枕头来放在病人身后,小心地让他靠在上面,然后坐在他对面。
      他又叹了口气,忽然俯下身子说了一句:“卡妙,米罗有难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虽然惨白但英气不减的脸,然而过了很久那上面都没有一丝反应,“你真的不打算再管他了吗?”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说多了什么,忙住了口。
      他又坐得近了些,“你为所有人都安排了出路,一定也为米罗安排好了。但是,你知道,米罗他不是一个屈服于既定命运的人……阿卡利亚斯陷落以后,有人看到米罗在斯考皮洛,总督府的那片废墟上,用两只手在扒着砖石,手上,脸上,身上……都是血……米罗,他在找你。”他声音低沉,语速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之后,米罗又四处袭击英国人,只带着那艘千疮百孔的‘海马’号去袭击海飞龙舰队,几乎每天都在与死神打交道……若不是海飞龙手下留情,一百个米罗也化成灰了。但是,从目前的形势看,英国人的耐心快用完了,他们已经开始追缴和围捕米罗……以目前的实力对比看,米罗的死期不远了……”
      “我想,这也许是你给米罗的磨练?要不,为什么他没有后退呢?不过,这磨练也太残酷了,尤其是对于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
      “米罗是一心求死。也许……这也正是你所期待的,卡妙……你想和他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
      阿布罗狄觉得自己的心正在向着谷底坠落,他使劲咬了一下嘴唇,立即有殷红的鲜血从那一排皓齿的缝隙中渗出。他伏到卡妙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卡妙,因此,米罗只能一个人下地狱!”
      “……”
      阿布罗狄觉得全身都陷入了绝望的冰冷。他站起来,麻木地向着门口走去。但就在他的手扶到门把手上的瞬间,像感应到什么似的,他扭头又看了一眼卡妙。
      昏黄的灯光下,一颗晶亮的泪珠儿从病人的眼角渗出,在他苍白的鬓角画出一道哀伤的痕迹……

      奥路菲坐在靠窗的位置喝闷酒。潮湿的空气夹着阵阵雨丝飘进来把他身上弄得湿漉漉的,不过阴冷的风和口感低劣的啤酒一样,无法盖住他内心的焦虑。
      他帮阿布罗狄搞到药物后,却意外地得到一个让他忐忑不安的消息:达迪带领的海盗船遇到英国人袭击,下落不明。他派人带着药和口信到哈瓦那找阿布罗狄,此后便带着黑人们四处打探消息,打探来的消息让他更加不安了:有人说西班牙人抓了不少海盗,还有人说英国人在小安德烈斯群岛附近击沉了几艘海盗船,更有甚者宣称在斯考皮洛公开处决了几百名海盗。
      达迪杳无音讯,阿布罗狄也行踪不明。他只能发出信号,然后在此等待。
      但令他烦心的还不止这一件事。
      昨天早上,当他为达迪的事焦头烂额时,那个黑人阿里——他似乎是这帮黑人的头儿——找到他,带着黑奴脸上极其罕见的自信对他行了一礼,“船长,”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说:“我想和您谈谈。”
      奥路菲惊讶于这个黑奴的语气和态度,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这个黑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但是看上去桀骜不驯。他愣了一下,“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有过一面之缘,船长。”他说:“在斯考皮洛,快要破城的时候。”
      奥路菲想起来了。他和米罗带着尤莉迪丝赶去与阿布罗狄汇合,在总督府前土著人、法国人、英国人还有海盗大混战时,有一队黑人在总督府前战斗。
      “我们曾经是战友。”他笑起来。
      阿里鞠了一躬,“谢谢您,船长。在斯考皮洛战斗时,阿布罗狄先生帮了我们大忙,而几天前,您又救了我们一次——当我们看到你们船的标志时,才相信自己是真的被解救了。”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达迪和我现在也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们义不容辞。但是,……”
      “但是?”奥路菲周期眉头,在这个时候他不想节外生枝。
      “但是,对于救命这样大的恩情,你们希望我们怎样报答?”
      奥路菲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此之前他不认为这是一个问题。
      他沉吟了一下,说:“你来找我,应该是有了打算吧?”
      “作为黑人,我们都知道,在你们白人的眼中是什么样的:逃跑的无主的奴隶、锡马人或者是某位老爷的家奴。”阿里不卑不亢地说:“尤其是前两种,是危险的,是必须要被消灭的。但我们并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类人。事实上,虽然我们曾和锡马人合作过,但我们是自由民。”
      “自由民?”奥路菲感到吃惊。
      “是的。”阿里从怀里掏出一张已经有些褶皱的纸递给奥路菲,“这是我们之前的主人允许我们恢复自由的凭证。”
      奥路菲接过来扫了一眼,“你们的主人……前主人是斯考皮洛的卡妙总督?”他想起那天战斗的情景,觉得事情有点复杂。
      “没错。斯考皮洛陷落后,我们按原计划打算返回非洲,但是遇上了葡萄牙人。”
      奥路菲点点头,把纸还给阿里,“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这几天我们商量了一下,有些人还想回非洲。但现在到处在打仗,我们也没有钱,很有可能到不了非洲。也许我们应该去投奔米罗先生。”
      “米罗?”
      “是的。毕竟他之前一直很照顾我们。不过,这都是在报答完您的恩情之后的事。”
      奥路菲不知道他的话中有几分真假,但是他有了一个主意。
      “为什么不加入我们呢?”他问。
      “加入你们?”阿里惊讶地说,显然这个选项并不在他之前的考虑之列。
      “是啊,我们是兄弟姐妹,就谈不上报恩的问题了。”
      阿里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他的初衷只是希望对方不再把他们卖做奴隶,但是要做海盗的话,一辈子在海上漂泊不说,还随时有性命之忧,“能不能……”他试探着问:“让女人和孩子们离开?”
      “算了。”奥路菲也生气起来,他自认为让他们加入海盗是帮助对方,可一看对方的神情就知道那只是一厢情愿,即便是奴隶也不想当海盗,“我不强人所难。你们随时可以离开,对于那件小事……就忘了吧。”他故作大度的说。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离开那些黑人,他现在真是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打探消息,更不用说营救达迪了。想到这里,他用力锤了一下窗棂,窗户上挂的水珠扑簌簌落了下来。
      一个身披蓑衣的的渔夫走了进来,一直走到奥路菲的桌旁,带着一袭冷气。
      “先生,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他哑着嗓子问:“我怕弄脏里面。”
      奥路菲一惊,一阵熟悉的感觉掠过心头。他转过头,看到一张风吹日晒的紫红脸膛。
      对方向他眨眨眼。
      他突然有了主心骨,“阿布罗狄。”他压低声音说。
      阿布罗狄坐在他对面,“达迪的事我知道了。”他说:“综合各方信息来看,他在西班牙人手中的可能性最大。”
      “西班牙人?”奥路菲想到一个人,“要不要请修罗先生帮忙?”
      阿布罗狄摇摇头,“修罗的价格我们付不起。”他看着窗户上的雨滴汇成一条条的溪流,“我给‘百事通’利伯伯爵先生写了信,希望他能透露点消息。”
      “那位伯爵会帮我们吗?”
      阿布罗狄收回视线,“帮我们对他没坏处。不过我得亲自去一趟,必要时还得会会西班牙来的那位公爵。”
      “好。”不可否认,阿布罗狄的几句话就为他定下了目标并注入了勇气,“我们现在就去。”奥路菲说。
      “不,”阿布罗狄否决了他的提议,“我一个人去。拜访那位老伯爵,人多了反而不好。”
      “那我……?”
      “我需要你把那个人平安送到玫瑰岛。”阿布罗狄压低声音说:“在我回来之前确保他还活着。”
      “那个人?”奥路菲忽然意识到他指的是谁,本能地想要推脱。
      阿布罗狄一口气喝光了桌上的劣酒,站了起来,“先生,谢谢您的酒水,我暖和多了。”他又压低声音说:“尤莉迪丝一个人快要崩溃了。”
      他的话成功地将奥路菲接下来的话堵回了肚子里。
      “还有一件事。”奥路菲忙站起来,“那些黑奴……”
      “黑奴?”阿布罗狄最近的心思都在卡妙身上,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那些人。
      “就是上次从葡萄牙人手里救出来的那些人。他们是卡妙总督府的人。”他言简意赅地把阿里的要求述说一遍。
      “这好办。”阿布罗狄说:“既然是卡妙总督的人,就还给他。正好可以给你和尤莉迪丝帮忙。”他抬高声音沙哑着嗓子说:“就这么说定了,先生。”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尤莉迪丝!”
      “帕拉伯蕾蒂小姐!”
      正在打水的尤莉迪丝转过身,手中的木桶“啪”的落到甲板上,她惊讶得张大嘴巴看向来人。
      “拉斯蒂克先生……‘黑珍珠’……阿里……肯尼亚……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立即就被一群黑人包围在中央。
      “帕拉伯蕾蒂小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斯考皮洛出事那天,我被奥……拉斯蒂克先生和米罗先生救了,然后一直在这里照顾总督大人……”
      “总督大人!主人他,他在这里吗?”她的双手立即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抓住,后者暂时忘记了他们之间的阶级差距。
      “是的……”她看向舱门,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女孩和她身后的那一片黑人就消失在舱门口。
      “左拐第八间!”奥路菲大喊。
      “拉斯蒂克先生……”尤莉迪丝看向他。
      “我们上次在一艘葡萄牙人的海盗船里救下他们,阿布罗狄说让他们帮你照顾总督大人。”
      船舱里响起一阵喊叫声。
      “我去……”尤莉迪丝顾不得说完,朝舷梯跑去。
      奥路菲留在甲板上,,看着爱人的身影消失在船舱口。他们需要时间了解一下目前的状况并做好将来的打算,而他也需要时间担心一下达迪和阿布罗狄,并计划好去玫瑰岛的长途旅行。
      他没有等待多久。
      大约一袋烟的工夫,那名黑人头领阿里就出现在舷梯口,向他走来。
      “船长。”他说,低沉的声音里透出不可遏止的颤抖,“您之前说安排我们保护并照顾一名病人。”
      奥路菲惊讶地抬头看着他,等距离足够近,他甚至看到这个男人在微微颤抖。
      “但是您没说是卡妙先生。”
      “是的。”奥利菲对他的过度反应有些惊讶,“之前你说过你们已经自由了……有什么不方便吗?”
      “不。”阿里脸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他忽然跪倒在奥路菲面前,“您救了卡妙先生,从此之后我们的性命、自由和我们的一切都属于您了!”
      奥路菲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他几乎找不到话来说。之前他们来谈判时宁可死去也不做奴隶了,仅仅过了一天,只是因为他们见到了一息尚存的卡妙?
      “可是,可是你之前说……”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对于我们而言,世间的一切都不如自由珍贵——除了卡妙先生。”
      “你……能代表你们所有人吗?”
      “他可以的!”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舷梯口站满了黑人,大大小小,高矮胖瘦——看得出来,虽然是奴隶,但是他们营养状况良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但是,你们愿意为之卖身的那个人,你们也见到了,他的情况很不乐观,即便有阿布罗狄的要求和充足的药草,我也不能保证他还能坚持几天——事实上,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我劝你们还是仔细考虑好——不用急着表态,我们到玫瑰岛之前还有很长的旅途,在这段时间,你们要履行好我们的约定,去照顾好病人。帮我完成阿布罗狄的命令!”
      奥路菲伸手将他面前的男人拉了起来。
      “我们以性命起誓!”阿里用力握住他的手。

      “卡妙~卡妙~”
      嘶哑的、尖利的、稚嫩的、空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灌入他的灵魂,他的灵魂颤抖起来,像要四分五裂……四周是一片血红的天空和海洋,有毒的空气从血海中冒出来,充斥着一切空间,张哲鸟嘴人脸的恶魔挥动着翅膀在天海间徜徉,间或下来撕咬几口他的身体和内脏。
      他无力反抗,甚至连呻吟都做不到。他无力地垂着头,绝望地等待着死神的怜悯。
      “卡妙~卡妙~卡妙~”
      湿热的液体流成河,几乎将他窒息。
      他的面前出现血红的模糊的影子。
      那是一个人,被钉在十字架上,一把又一把匕首从十字架上伸出,刺穿那人一动不动的身躯,鲜血像雨一样落了下来……
      突然那人抬了抬头,一双紫罗兰色的眸子向这边看了过来……
      那两道目光瞬间贯穿了他已经痛苦到麻木地灵魂。
      “米罗!”
      他张开嘴,毒气像刀刃一样割着他的气管,令他发不出声。
      十字架上的人长叹一声,那两道目光彻底消失了。
      “不!”灵魂深处剧烈的痛苦使他忽略了四肢百骸的伤痛,产生了额外的力量,他艰难地举起双臂,向对方爬去,但他全身却像与地狱的刑具融为了一体,根本无法动弹。
      “肮脏的同性恋、自裁者、亵渎上帝与神灵……”
      他听到魔鬼的声音在宣判。
      他睁开眼睛,努力透过漫过眼帘的血雾看清周围一个个令人憎恶的面庞,他听到周围的恶魔全都用了一个语调说:
      “快剥下他漂亮的表皮、挖出那双魅惑的眼球、让他的血流尽,让我们吃掉他的□□、让他的心脏落到地狱最深处,将他的灵魂撕成碎片,分散到每一层地狱,直到化为粉末,消失在天地之间……”
      “卡妙啊,”魔鬼的声音在他耳边环绕,“这都是因为你,他是因为爱上了你才犯下了诸多罪孽。你就是他的原罪,而他的鲜血将被来用来清洗你的罪过。他将独自坠入地狱,成为恶魔们饕餮盛宴……”
      一声愤怒的咆哮从灵魂的深处迸出,他的全身都在流血,鲜血染红了他浅蓝色的眼珠,他伸出目前唯一还能活动的双手握住前方不断涌出的刀刃,拖动身躯向前挪动。
      魔鬼狞笑起来,刀刃在他手中旋转,切碎了皮肉,切割着白骨,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带着腐臭的气息,剧烈地痛苦直达灵魂的深处,全身都在颤抖着渴求解脱,但他混沌的大脑依然指令他向着下一把刀刃伸出只剩白骨的手掌……
      “米罗,等着我……”

      高高低低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中,女孩子的哭声一直没有停下。
      阿里心情沉重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好了,‘黑珍珠’,不要哭了。”
      塞西莉娅抬起头来看着他,贮满泪水的眼睛让他心碎。她双手小心地捧着一截胳膊,胳膊的主人昏迷着,头歪向一边,干裂的嘴唇微张着,发出有气无力的痛苦呻吟。顺着胳膊看下去,手腕和小臂处零散着红色的疹子,越向下越密集,手腕以下,红疹开始溃烂,渗出黄色的脓液,手指上的创口已经连成片,暴露出泡在脓液中的白色筋肉骨头。
      “是我不好,我又碰到了伤口……”
      病人的情况很不好,原本渐渐消退的高热也卷土重来。即便是在昏迷,他也无法抑制地发出痛苦地呻吟。
      奥路菲来看过,他根据艾俄洛斯留下的记录认为这是药物的毒副作用。可是,现在病人情况未见明显好转,如果皮肤继续溃烂下去,光是感染就会要他的命。
      为此,奥路菲找尤莉迪丝和黑人们商量对策。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恐怕他撑不到‘玫瑰岛’。”
      “现在疗伤的药物也用完了——虽然也没啥效果。”被叫来帮忙的土大夫维基说。
      尤莉迪丝一直在抹着眼泪,这让奥路菲心情差到了极点。
      “黑珍珠”塞西莉娅倒是止住哭泣,无神地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
      气温在下降,他们一直在往北航行。
      那名残疾的黑人肯尼亚走到塞西莉娅身边,“呜呜啦啦”地和她说着话。
      众人一筹莫展。
      “不管怎么说,得有药才行。”阿里说。
      塞西莉娅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犹豫着开口:“我知道一种治疗疮毒的草药……刚才肯尼亚也提到一种草药可以治疗疖痛,但是……”
      “但是什么?”奥路菲急切地问。
      “都在非洲。而且,不知道管不管用。”
      奥路菲摸了摸下巴,“这里离路易斯安那很近了,……要不这样,你们在那里下船去寻找草药,那里有很多的船来自大洋彼岸,说不定会有……即便没有,当地人也会有一些药草,而且还可以去找当地的印第安人的巫医……”
      “我吗?”塞西莉娅从未单独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但当她想到病床上的卡妙,立即决定就算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
      “你和肯尼亚。”奥路菲决定,“还有阿里,”他对黑人头领说:“你可以保护他们吗?”
      “没问题。”阿里点点头。
      “我们将在哈利法克斯做长途旅行前的补给,你们有三天时间。维基知道怎么去,她和你们一块儿。”
      “她?”阿里看向风情万种的女海盗。
      “怎么?”维基仰起头,手握在腰间的佩刀上。她可不想被小瞧。
      奥路菲拍拍维基的肩,示意她不要生气。“有句话你们不要介意。你们几位都是黑人,单独行动有些不便。”黑人在美洲,只有一种身份——奴隶,如果不是待售的或者是有主的奴隶,那便是更危险的在逃奴隶,这被认为是人人都可诛杀的危险人物。而且,北美是西班牙人和英国人的地盘,卡妙的命令恐怕不起作用。他看到阿里没有反对,继续说:“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可以扮演成维基的奴隶,这只是权宜之计……”
      “我想我之前已经向您明确地表达过我们的意见了,船长。”阿里看了一眼他的同胞,炯炯的目光看进奥路菲的眼睛里,“只要能救卡妙先生,我们愿意成为你们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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