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祸》何千玉

117、空间主人

　　程伊本来应该觉得不好意思的，但奈何酒精麻痹了神经，反倒觉得好笑。
　　“你这人，干嘛那么讲究啊？我很脏吗？我可是每天都刷牙的。”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大言不惭道：“我敢保证，我是这个时空里最注重牙齿清洁的人，不信你随便去找一个北辰人，我和他比一比。”
　　“不必了。”
　　程伊用手扶着额角，眼睛斜瞄着青环，笑眯眯地停顿了一会儿，道：“青环，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吗？”
　　青环没有说话，拿起肉串塞进面纱里。
　　“我小的时候，父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祖上给他留下了一笔财富，他不用干活就可以一辈子不愁吃穿，可是他总是觉得身上不舒服，心情也郁闷，去看大夫，大夫说他没病。他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的是舒适的身体和愉快的心情。于是他每天都去寻找这缺失的两样，终于有一天，一位老农告诉他一个方法。老农给了他一把锄头，让他把田里的地翻一遍。田地很大，这个人累得够呛，好几次要放弃，但为了能得到‘舒适’和‘愉悦’，他还是坚持下来了。一个下午过去了，田里的地都翻好了。这人累得不得了，听到老农说可以休息了，一下子把锄头扔在一边，躺倒在田边再也不想起来了。这个时候，老农问他：现在是不是又舒服又畅快了？那人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舒服是这么得来的啊！幸福也是如此。幸福就是寒冷的时候有一堆篝火，饥饿的时候有一大碗饭，思念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忽然出现在面前。幸福就是一家人平安团圆，是冬日里的热炕头，是心情郁闷的时候有朋友陪你喝酒、听你絮叨，幸福还是你嘴里吃着香喷喷的烤肉串、手边却还有一大盘的烤肉串等着你来吃。”
　　程伊笑道：“其实做凡人很幸福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做凡人？”
　　“你的故事只适用于凡人，修行世界的妙趣，是凡人不能体会的，一旦踏上这条路，是不会轻易回头的。”
　　程伊挑了挑眉，怀疑道：“难道就没有半途后悔，重新回归凡俗世界的吗？”
　　青环沉默了一瞬，道：“有。只不过这种人结果大多不好。”
　　“是修行世界有什么规矩吗？会有人来过问？”
　　“只是一方面。修行之途有很多制约，得到比常人更长久的寿命，享受更多的供奉和妙处，但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凡人不能轻易承受的。修行之人一旦走回头路，阶别越高，受到的反噬越是惨重，有的时候，甚至是身死道消，后果是毁灭性的。”
　　青环陷入了一阵静默。
　　程伊感觉到了青环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十分消沉，即便是青环很好的控制着自身的威压，但那种低落还是影响到了程伊。骤然而来的寒意令程伊的酒都醒了几分。
　　程伊试探性地问道：“虚弥空间真正的主人，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
　　青环没有回答，但屋内的急剧下降的气压，给了程伊答案。
　　程伊没有继续问下去，想必当初那种伤痛对青环来说是刻骨铭心的，还是不要轻易揭开陈旧的伤疤才好。
　　程伊拿起酒壶，想为青环和自己斟一杯酒，酒壶已经空了。程伊又从空间里拿了一壶出来。
　　“……他为了一个凡人女子，自废千年修为，抛弃了宗门百名弟子、千名门人，受万修践踏凌辱，剥皮抽筋，剜肉碎骨，受九九八十一次换血之苦，最后只剩下一口气。与那女子相拥相伴三天后，宿世仇人追了过来，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弟子和门人，血流成河，碎尸遍地，鲜血湿透了他的衣裳。他抱着那女子大笑三声，双双自绝。”
　　青环的声音似乎都滴着鲜血，湿冷压抑，程伊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幼年之时为他所救，在他自废修为之前被他藏在了须弥空间中。因为虚弥空间乃是他的血脉炼就，所以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而这个虚弥空间中残留着他的一线生机，是他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条生路。”
　　“千年来，我带着虚弥空间游走在各个界面，一边躲避他的宿敌，一边寻找他的轮回碎片，直到找到所有的碎片，才有可能将他复生。”
　　程伊恍如在听神话一样，不可思议道：“难道每一届的空间主人都是他的轮回碎片吗？”
　　“每一届的空间主人身上都有碎片印记，所以才会被虚弥空间认定为主人，碎片终归是碎片，不能轮回成一个完整的生命。”
　　程伊松了口气，她可不想成为一个人的轮回碎片，毕竟自己一个完完整整的大活人，莫名其妙的成了一片碎片，想起来就怪异得很。
　　“那你现在收集了多少碎片了？还要多久才能完成全部碎片的收集？”
　　青环又是一阵沉默。
　　“是不是很少？没关系的，一切伤痛都可以用时间抹平，只要时间到了，自然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青环看了程伊一眼，道：“万万年不止。”
　　程伊瞪大了双眼。
　　刚刚说已经过了一千年，还要万万年以上，那岂不是还要好久……好久？
　　程伊尴尬地喝酒。
　　有些伤痛的确不是时间能抹平的。太过漫长的等待和寻觅，连时间都成了凌迟的钝刀。
　　屋里的气压已经回复到正常，青环从沉重的回忆中走出来了，只是一副不愿意再开口的模样，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反复摩挲着小巧的酒杯。
　　程伊打“哈哈”：“时间确实有点长了，好在一旦找到带着碎片印记的人，你就有的忙了，总不至于无聊不是？就比如现在，咱们坐在一起喝酒吃肉、赏雪聊天，多有意思呀！”
　　程伊将一个大肉串举起来在青环眼前晃了晃，道：“快吃啊，这个东西趁热吃才香！”说完，一口就撸掉了一个大肉块，鼓着嘴巴大嚼起来。
　　青环看了一眼程伊手中的肉串，道：“花生米不多了，还有吗？”
　　程伊惊奇道：“你喜欢吃花生米？有的有的，张嫂子早上炸了好多呢，你等着，我去拿些过来。”
　　等程伊端着一碟子花生米回来后，青环，连带着所有的肉串、酒壶，全不见了。
　　程伊看了看手中的花生米，欲哭无泪。怎么现在这头狮子喜欢骗人了？刚刚还愁云惨淡的，一转眼就成了偷肉的小偷了。还好自己刚刚也没少吃肉，要不可真就亏大了。

作者有话说

　　原来狮子也会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