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第 35 章 ...
-
连下了好几日的雨总算停了。难得见到清朗的天色,池扬就约上了几个人去外头玩。
正到城门处,一群少年却被守卫拦了下来。
池扬正想发脾气,就看到明承璋骑着马慢慢到了他们面前。明承璋的视线自上而下地一扫,微微一笑,“李公子原来在此处,真是叫我好找。”
池扬回身,看到被他强拉出来的李家小子心虚地左顾右盼,“二殿下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明承璋道:“有桩案子,想向李公子请教。”那李公子的脸越来越白。
这时后头有人骑着马过来,“承璋,我来了!”与池扬擦身而过。
明承璋转而去看白昭述,白昭述解下腰间的锦囊,从马上丢给明承璋。
明承璋看了里头的东西,略一思忖,“昭述,我先回宫,你将这人带走罢。”
“好。”白昭述终于望向城门楼下的几位世家子,“哪一个?”
明承璋微扬下巴,白昭述就跳下马,拨开几人抓着那李公子,“跟我来。”
他带着李公子纵马跟在明承璋的后头,直到长道尽头的拐角两人才分开。
池扬低头,看着自己左臂。方才白昭述就是这样拂开他走过去的。
池扬身旁一个人问:“那人是谁?”
“你不知道?他叫白昭述,宫里的。”
“就是二殿下的一条狗。”另一人这么说,几个少年哈哈大笑起来。
池扬偏头看说话的人,“为什么说他是二殿下的狗?”
那人讨好地笑道:“池公子不知道吗?那白昭述整天跟在二殿下后头,二殿下说东绝不往西。他二人分明没有什么亲缘,不过是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交情,那白昭述就跟个狗腿子一样,从早到晚缠着二殿下。”
“是啊!他护着二殿下的样子,就像看家的狗护着主人。上次我们几个开了二殿下几句玩笑让他听见了,可被他好一阵教训!”
“……是么。”池扬看着两人消失的长道口,似不解地低声喃喃,“怎么会有人情愿当别人的狗。”
朝上明承璋抓住了几个言官的把柄,不动声色地威胁了他们。白昭述替他将事情处理好了。他受宠的名声在外,一般人都不敢不给他面子,是以他做事都还算顺利。
晚间,白昭述想试着喝酒,缠了明承璋好一会他才同意。
“可不要又用寻常果酒应付我!”白昭述叮嘱去拿酒的明承璋。
他们在院中共饮,几杯酒下肚,唇齿间都是桂花酒的香。
白昭述连灌了好几杯,渐渐觉得没有意思,“也不好喝啊,怎么老见你们放在席间。”
明承璋就和他说起了酒席间一些规矩,讲着讲着又说起几件趣事。白昭述听得有些犯困,“承璋,我们去外头走走吧。”
有风过,宫道两侧树影斑驳。
白昭述摸着良心讲,他最开始真的只是想在外头吹吹风散散酒气,莫到黎娘娘跟头请晚安时露了马脚,听礼佛的黎娘娘念叨饮酒的种种不好。
但不知怎的,两个人越走越偏,不自觉地绕着宫侍和巡逻的侍卫,人也贴得越来越近。
最后白昭述抓着明承璋的手到了假山后头,明承璋则把白昭述按在假山上,两个人吻得气喘吁吁,好一会才分开。
明月当头,唇齿间的桂花酒气被溶散了。白昭述迷迷糊糊地半眯着眼,明承璋细细的啄吻徘徊在他颈侧。感受到对方有往下的趋势,白昭述敏锐地抓住明承璋的手,“该回去了。”他小声说。
明承璋抵着白昭述的额头,“再来一会。”
白昭述的眼左右瞟着,觉得此处也不算最安全,“回去嘛。”
明承璋含着他的耳垂,声音也含糊不清,“……好。”
又过了好一会,白昭述才拉着明承璋从假山后头出来。他才注意到两人不知何时绕到了林子里头,此处无楼宇,只有稀薄的月光穿透枝桠间的缝隙照着眼前的路。白昭述有点怕黑,就攥着明承璋的手跟在后头。
他是担心两个人迷路的,又疑神疑鬼地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有簌簌的声音响起,白昭述就会吓一跳,还要明承璋走过去查看,说:“是只猫。”他才敢继续往前走。
明承璋问:“这么怕?刚才怎么还拉着我往这片走。”又把白昭述护在怀中。
视线渐开阔起来,白昭述也认出了是哪里,正要松口气,不知为何却鬼使神差般往斜后方上头看。
斑驳的石壁上长满了青苔和藤蔓,石壁上方借高建了座亭子。本应人迹罕至,不知为何,白昭述看到亭子下一个模糊的人形,像个无声无息的影子。
他的脚步顿住,明承璋低头看他,“怎么了?”
白昭述看清了那个人影,指了指那头,“承璋,你看那。”
明承璋起初什么也没看到,白昭述觉得冷汗涔涔,“那里,亭子下头,是不是……有人靠着栏杆啊?”
“……是有个女人。”
白昭述笑不出来了,只想拔腿跑,“承璋,我们,我们快走罢。”
明承璋轻声说:“别怕。”又往那边走近了些,抬头看过去。
月光中,高亭下,并不是什么鬼影,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披散着头发,呆呆地站在栏边。
白昭述看她身上衣衫单薄,发鬓散乱,疑心是哪宫夜里逃出来的宫女。
“谁?”明承璋忽然开口,“你在哪做什么?”
她似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摇摇晃晃地倚着栏杆,叫人心惊。
这时林间响起一声猫的呜呼声,飞鸟从枝上惊起,发出惊恐的嚎叫声。
遽然响起的声音似惊扰到了她,那个人影本就在栏边徘徊,当下便是脚步不稳,竟倾身从栏边摔下!
她顺着石壁滚下,沿途虽有乱石杂木作缓,但反而在她身上落了更多的伤口。白昭述看得心惊,但那个女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一具翻动的尸体。
明承璋动作很快,他往石壁下跑,在她将狠狠摔在石子道上前接住了她。
探她鼻息还是热的,白昭述松口气,觉得一切荒谬又古怪,“她……是在寻死吗?”
明承璋摇头,俯身唤她,“醒醒,你是哪宫的?”
但她已陷入昏迷,呼吸又轻又浅。
白昭述扫视一眼她身上的伤口,并不致命。他拨起女人散乱的发,月光下,看到清丽的死白的一张脸,疑心是否又是明厉源在宫里惹的情债。
明承璋用目光探寻一番,在那人腰间看见一枚血玉雕成的玉佩。取下在月光下一看,其形制非等闲人可得。
“这人是……”饶是明承璋也有些外露的惊诧,“重瑟殿蒙长妃?”
白昭述愣住。他又低头去看女人死白的面容,觉得确实有些熟悉。
可是蒙长妃不是在禁足吗?
明承璋背起人与白昭述一同往外跑,想往近处的宫殿靠。先前他二人在石子路上左绕右绕,根本没注意自己在哪。眼下出了林子,一眼看到不远处的重瑟殿一片漆黑。白昭述的心一下悬紧了,万分祈祷明承璋背着的人不要出什么事。
但他敲了半晌门,重瑟殿中也无人回应。无奈,二人只能带着蒙长妃又走了一会去甘泉殿。
路上,白昭述看到一个巡夜的宫侍,“快去找太医来甘泉殿!”
明承璋叫住得令将要走的宫侍,“去禀报苏娘娘,说蒙娘娘出事了,人在甘泉殿。”
黎长妃本在佛堂诵经,听到外头的声音出来,见到两人和昏迷中的蒙长妃,惊得天色煞白,“承璋,这,这是怎么回事?”
明承璋将林子里的事说了。黎长妃气得手都在抖,带了人去重瑟殿看是怎么回事,嘱咐明承璋带人好好看顾蒙长妃。
甘泉殿中,众人一下忙起来。宫女们进进出出的,白昭述和明承璋只在外屋看着纱帘后昏睡的人影。
“快,再找些炭来!”
“蒙长妃畏冷,将暖炉也生起来。”
白昭述觉得众人面上的慌乱有些讽刺。
因为如果他和明承璋没有凑巧经过那里,蒙长妃就是摔死,冻死,也要过一会才能被人发现。
“陛下来了!”
月夜下,乾帝的脸阴沉得可怕。
“见过父王!”
明承璋和白昭述跪下,乾帝慢慢走近,“承璋,怎么回事?”
明承璋又把林子里头的事简洁地说了,并未添油加醋,但乾帝的目光愈发冷。白昭述一点也不怀疑今夜宫里会死几个人。
屋中一半人跪着,另一半仍在进进出出忙着,脚步匆忙却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给蒙长妃喂了药后,约莫过了半柱香,白昭述瞥到纱帐后的人影动了动。
蒙长妃撑起身体靠在床头,“陛下?”她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话,白昭述觉得她的咬字很含糊。
殿中,白昭述和明承璋跪得最近,直着身子沉默着,身后是伏在地上的一片宫侍。
白昭述听到陛下冷冰冰的声音,“阿沅,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去林子里头?”
这是白昭述第一次听到蒙长妃的名字。
“……我不知道,”她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
乾帝发出一声轻笑。
下一瞬,有什么被狠狠砸在地上,“你再说一遍!”
“都给我滚出去!”
跪伏的宫侍们屏息垂首,膝行着出了殿。白昭述愣愣地顿在原地。
重帘后,乾帝似在忍着莫大的怒火,“怎么,是我没罚够你么?你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吗?”
蒙长妃缩到床角,听到那个罚字,连连摇头,带着哭腔喊着:“我真的不记得,什么也不记得了……”
明承璋拉着白昭述往殿外走,不让白昭述回头。
白昭述的印象里,蒙长妃总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敷着厚厚的脂粉,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她……她为什么这么怕?”白昭述不解,问明承璋。
明承璋顿了一下,“她已经被关两个月了。”
“禁足吗?只是禁足而已啊……”
明承璋偏头看着白昭述,声音轻轻的,“蒙长妃禁足时,宫里只有两个人侍奉,皆是聋哑的宫女。”
“父王……还下了令,不许任何人去探视她。”
“……一直如此吗?”印象里,蒙长妃受过许多次罚。
“一直如此。”
明承璋说话的模样很平静,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夜风吹过,白昭述打了个寒颤。明承璋问他冷不冷。
他想说不冷的,但他望着灯火通明的大殿,不知为何,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