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转时限》HEL时亦

1、于是我从此认识她

　　我以前觉得，当过乐队主唱的年轻人都会纹个带着意义的纹身，抽对嗓子不好的烟。可是初见洲星的时候她披着麻布袋一样的灰灰的卫衣，高高的瘦削的有点微微驼背，头发随意地扎，像一束枯草。我还以为她是仓皇逃学来的。
　　她刚进来就嗫嚅说尘姐好，我说你坐吧，她就把吉他轻轻放下，拘谨地拍拍屁股坐下。我给她倒茶她就说谢谢尘姐，我招呼她看房间吧她就说好的尘姐，感觉这小孩儿呆呆的。
　　她妈是我高中时非常照顾我的恩师，虽然她辞职去上海之后见面甚少但联络不断，这次她突然把女儿丢给我麻烦我照看她两个月，和老公出国做生意去了。
　　当我在客厅打开电脑准备极限赶稿，她坐在沙发上木木地盯着我的电脑屏，干嘛呢，怎么还不去洗澡休息呢，她就像无头苍蝇一样说好好好，然后原地手忙脚乱了一阵去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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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经过惊险的截稿，完成了任务，逃过司空见惯的从编辑到同事的恭维。我带洲星吃饭，我真怀疑她只会说十个礼貌用语。
　　出于对烦人话多阿姨辈的扮演，我一直盘问她学业怎么样啊人际交往怎么样啊故意逗她有没有男朋友呀，她的回答都不超过六个字。
　　该不会在养嗓子吧，金口难开。
　　我突然想起噢噢她玩乐队，就问她，小主唱，你的音乐事业怎么样啊？
　　她骤然抬头，突然活过来了一样，开始说，她从初中好同学一起养乐队，从学校的晚会开场到青年音乐节，再到高中隔着市和疫情的朋友们，见面都很难，她说她想写歌，但毫无想法，怎么写怎么挫败。她甚至放下了筷子。
　　啊，这种在青春期的小孩，提到梦想眼里布林布林，风华正茂，先不论我都将至而立了，我在青春期好像也没什么梦想，呵呵。
　　出于突发奇想“让我听听你写的歌？”
　　她立马拿出手机，说音频在电脑里，这里有她自己作的很多歌词儿。我就看，好家伙，备忘录一百多则，我打开最近的。
　　额，不能说不好吧，只能说......
　　简直就是一坨使。
　　充斥着无病呻吟强拉押韵，既无意境也无创意。和我小升初写的东西差不多。出于常理我该鼓励她的梦想之类的，可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算了，曲没听过，但词写的实在不好，有待整首改进。她也就这么蔫下了头，直接全盘肯定我的观点。
　　然后我们回家了。我在阳台俯瞰整个小区。暖黄和柔白的窗子排列，路灯像发着暗淡的光的虚线。
　　我相信世界有一把无形的剪刀，某天世界末日了就沿着这种街灯把一个个区域剪开，成那种漂浮的孤岛，谁和谁分到一块，那叫缘分。邻居又在放歌，他好只听华语周杰伦孙燕姿王菲之类的。音乐声跨过他养的一排仙人掌飘到我这。
　　我对着晚风点一支烟，看一缕轻飘飘的白色在夜色中变显眼，或者拍到我脸上，成为粉刺和毛孔粗大的粮食。
　　我总对别人说没有烟就没有灵感，没有灵感就没有钱，所以我花钱买烟实际上是用烟来买钱。

　　洲星走过来学我趴栏杆，“尘姐，原来你会抽烟？”
　　我记得老师讨厌烟，这小屁孩，在鄙夷我吗？
　　“嗯嗯，不抽烟没灵感。”
　　“你要是讨厌烟味，我也不可能戒的噢~”
　　我向夜色中吐烟圈。
　　其实这是我瞎说的。
　　生活到处都是灵感，我最泛滥的就是灵感。
　　只是想溺爱我的一切坏习惯。
　　她就这么定定地望着明灭的烟头。
　　“是不是我抽了，我也会有灵感？”
　　“哝，那你试试呗。”我调笑这呆头小孩，把烟夹在指缝做出要递给她的样子。
　　我当然是逗她的。
　　我牢记老师的嘱托，要照顾好她。
　　“不用了，吸烟有害健康，尘姐，你也少抽点。”......十几岁的人认真盯着我苦口婆心劝快奔三的人注意健康，有那么一点点现实荒诞意味。
　　我生活太多不健康的地方，但我生活的宗旨就是快乐至上，反正未来横竖都是死健康反倒算是外物。健康不一定快乐但快乐了一定健康嘛。
　　洲星眺望着不知道哪里，她会不会想回上海了呢？隔壁在放克卜勒。洲星缓缓开口清唱。
　　[一闪以闪亮晶晶]
　　[好像你的身体]?
　　哇塞......
　　[藏在众多孤星之中]
　　[还是找得到你]?
　　我就这么静静听着她清唱，被她的歌声牵引着。我发现她唱歌太好听，真的实在是很好听，一下子就让我怔住了。她的嗓音有种磨砂质，轻微浓郁的音色，但咬字干净利落。
　　她像叙事者深情又孤寂。
　　唱得好好听。
　　我忘记了手里的烟。
　　燃尽的部分就这么化成了飞尘。

作者有话说

　　看下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