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星》桑墨裳

9、08

　　疏离本科读的是土木工程，研究生读的是结构，所以被分配到固定资产投资审计组。此次对申钢集团属于常规审计，毫无意外的，他负责申钢投资基建的审计。
　　这两年来，梁析疑对这个小伙子的工作能力和敬业精神是赞赏有加。年轻有为，可造之材。平日里工作一直都是当自己的左右手，悉心调/教。
　　今天一上班，他就背着双手踱到疏离办公桌前，“疏工，昨天给你的申钢去年7月到今年7月的固定资产投资方面的财务报表，你浏览得怎么样了？”
　　疏离站起来回答，“粗粗看了一遍。从账表凭证和银行对账单来看，账表勾稽关系正确，资金划拨手续齐备，资金用途正当，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嗯，很好。”梁析疑伸手撩撩他仅剩的几缕毛发，赞许道。
　　“但是——梁工——”，疏离有一丝迟疑，但还是问了出来，“抓财务的漏洞似乎不是我的强项，这工作为何不分配给大林做？他是财务科班出身。我呢，看看地质勘察报告、结构荷载计算书、整体抗震验算书，还算凑合。”
　　梁析疑意味深长地笑了，用指节瞧瞧桌面，“小伙子，你要记住，如果连帐面上的财务都抹不平的话，这财务还能在上市公司混下去吗？”
　　疏离愕然，“你早就知道这批报表没问题？”
　　梁析疑点点头，“小伙子，你只要用自己土木工程的知识，嗅出财务报表里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就可以了。来吧，再看一遍，记住，要发挥你的特长，从财务报表里看出土木工程的问题来。”

　　疏离一直都非常尊敬这位上司兼长辈。
　　梁析疑五十几岁的年纪，进特派办之前在大型国有企业做了很多年，熟悉常用的猫腻手段。后来钱赚得差不多了，就怀着一颗报国的红心，加入了审计署特派办，以前学的猫腻技巧，现在成了他的杀手锏。这位熟谙业务知识，人品又清廉的领队人，这些年来将广州办带领得蒸蒸日上。
　　所以疏离一直都很庆幸，毕业后站对了队伍，少走了弯路。
　　他的目光重新在厚厚的报表上滑过，落过一个项目，又一个项目，一直到这个项目。
　　项目很小，做的业务也很简单，只是厂房建设，只8亩地不到，在宝山区边角料地带，涉及的资金也很少，区区五百万。
　　但是操作手法，却不同寻常。
　　这本来就是申钢集团名下的土地，却偏偏让Tosh集团成为股东一份子介入开发，开发的却是顶顶无聊的厂房，开发完毕后再转股权给申钢集团。
　　8亩地，寻找代建单位，造一个小厂房自己使用，本应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一家大型国企，一家外资背景的开发商，为什么要演出这场没有意义的简单复杂化运动？
　　虽然它的财务账面无懈可击，但是操作本质上，不符常理。
　　疏离打算拿这出戏，小试牛刀。

　　“您好，我是审计员疏离，我想调用去年新建的连铸车间的工程图纸。”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好的，那麻烦您这边代为知会Tosh集团的项目经理，我今日会去拜访他。烦将联系地址发个传真件过来。”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刺啦——刺啦——”传真机吐出一张薄纸，疏离拿起一看，“恒隆广场63楼。”
　　他侧过身，“夏阿姨，请代为安排司机。”
　　夏阿姨面有犹疑之色：“两个司机刚才都随梁工去了宝山，你看——是否需要我来送你一程？”
　　疏离把地址夹在公文包里，爽朗一笑，“没事儿。我自己开吧，我好久没去过金光闪闪的南西CBD了。”

　　恒隆，梅陇镇，中信泰富。
　　金光闪闪南西三雄，上天入地288米高度。
　　这里的百货店，比比皆是顶级奢侈品牌，是普通人看橱窗看风景看山水的地方；
　　这里的写字楼，租金一平方一天12块，车位1800一个月，物管费32块钱每平方；
　　当年还在学校念书时，但凡有人实习地址标签上写着“恒梅泰”，腰杆必定站得比别人挺。然后摇头晃脑说一句，啊，生为恒隆人，死为恒隆鬼。
　　过江的时候，疏离想起这些往事，嘴角情不自禁弯出完美的弧度。

　　入了地下车库，疏离的普桑旁边，停一辆S80，方壳方脑银灰色。
　　S80旁边，是一位中年男子，约莫50出头，保养得度，气质不凡。
　　他旁边站一个妖女，着红色洋装，婀娜、妖娆、精致、摩登。
　　妖女有姣好的面容，又长又直乌黑的发坠落，堪堪及腰。也不用发圈，只绾了一个死结，式样精巧。
　　她的笑容楚楚，纤纤十指揽在男子肩头，指间硕大一块玻璃，反射出地下车库星状光芒；黑色指甲油，好像十指在毒里浸过。
　　中年男子拿出一个礼包，橙色H标志优雅鲜明。妖女却毫不领情，啐道：“又买！衣服穿到死都穿不完，要烧给你吗？”那蜜蜜的情意黏稠无比，仿佛“啪嗒”一声可以甩出来。
　　妖女拿了礼包，咕咕一笑，屁股一扭一扭走开。S型的曲线，惹人遐思。
　　疏离听得心惊胆颤，寻思着，哪有情妇，敢与自己的金主这样说话的？
　　他尾随在妖女身后，叹息一声，都可以当爹了，真可惜。
　　“叮咚——”电梯到，妖女却扒拉开防火门，噔噔噔扭着屁股上楼了。疏离有心想多看几眼，可惜不给机会。
　　电梯再“叮咚——”，电梯里面的OL嗲囡囡，扭着小屁屁，婀娜多姿地吹吹自己的手指甲说，达令，我的floor到了，你的button帮你按过了。See U哦！
　　疏离觉得自己和上海白领小世界有点脱节，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63floor，到了。电梯门开，墨绿色的玉石上，Tosh的LOGO，低调优雅，世界上最大的房地产开发集团之一。
　　Reception台后，小姐两名。红色洋装妖女，其中之一。
　　这年头，二奶还需要做前台吗？疏离很困惑。

作者有话说

　　呜呜组啦。大妖孽出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