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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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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今晚的事情,疏离充满了恶作剧般的快感。
18:50分。Nobel。
任何约会,疏离一般习惯提前10分钟到场,是礼貌和态度的问题。自小家教甚严,兼之土木结构研究生毕业,精确和谨慎这两种精神已经在他骨子里扎根多年。
只是没想到迎接他的,居然足足五个女人。
这五位女性,从20到50岁,呈正态分布,全都满脸堆欢。
疏离只好目光没有焦点地朝五位女性笼统笑笑,心里仔细回忆同事夏阿姨长哪个模样——来上海才3天,财务部夏阿姨行政部李老师后勤部徐主任,全都长一张上海中年妇女标准的慈眉善目,傻傻分不清楚。
幸亏夏阿姨主动站起身体,为他解围。
“疏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侄女小夏。小夏,这就是我刚才介绍的小伙子。”
夏滟澜低眉垂眼脸红红,羞得抬不起头来看人。其余在座的三位女性笑得心花怒放,明显对疏离十分满意。
“你们年轻人在这里劈劈情操,我们就先走了。”说罢,夏阿姨携一群A姑B姨,功成身退,暗红色线帘割断的小小空间,瞬间神清气爽。
“你好,夏小姐,我是疏离。”他伸出手来,修长有力,指节温润如玉。
“好相貌好人品好社会地位的男人不拿来结婚是浪费!澜澜你一定要把握机会!”夏滟澜在心里默念娘娘刚才传授给她的相亲秘笈,勇气小宇宙终于华丽丽爆发。她镇定心神伸出手礼貌一握,视线沿着衬衫纹路蜿蜒到脸颊,正眼仔细扫描了这个男人一眼。
这一眼,这一眼,几乎把她煞到。
这个男人正用斯文妥帖的笑容注视着自己,眼睛细长,线条秀丽。面容清瘦,身材颀长。
他是谁?他是谁?他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想得她太紧张,每一分肌肉都太紧张。但是,她还要继续死撑下去,因为他分明就是——疏离。
疏离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僵硬姿态,大约15秒后,他忽然说了一句:“夏小姐,礼节性握手不需要动用肱二头肌。”
笑话很冷,但总算让夏滟澜的灵魂瞬间归位。——是了,他是疏离。他完全不可能认识夏滟澜。自己穷紧张什么?要温柔优雅,要保持微笑,要无懈可击,要花无缺。
他的前额平坦宽广,鬓角修得整齐;短发的发梢有薄薄的啫喱水,看起来清爽而利落;
他的鼻子高挺,剑眉飞扬,下巴温润没有一点胡茬的痕迹;
他的面容弧线优美,银边半框眼镜下掩映着深邃狭长的双目,令人不可捉摸;
他穿浅粉色的衬衫,银灰色的长裤。版型挺括,纹路粗糙,有抚摸的质感;
他依然是那么清瘦,长手长脚,像极了一只浅粉色包装的螳螂。
他的小臂上有非常明显的日晒线,白皙色和金棕□□限分明。
他握手的力道轻盈又有力,指节之间干燥而温暖,好像初冬的阳光下新晒的羽绒被。
他的手里拿着菜单,他的嘴巴在动,可是夏滟澜却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时光,好像突然回到当年,他像一杆翠竹,傲然挺立在泛起薄雾的德济大学湖畔。
可惜当年的夏兔子,对美男,只有想法,没有办法。
“这里的煨海参非常好吃,摆盘像写意国画。富贵虾也不错,有椒盐和白灼两种做法,夏小姐您比较喜欢哪种?……夏小姐??……夏小姐……”
面前的这个女人,眼神专注地盯着自己,而灵魂早已神游太虚。着实奇怪。
作为相亲来说,这套衣服有点紧,裙摆有点短,胸口有点低;但作为深V诱惑来说,这胸又未免有点小。着实奇怪。
妆容略浓,首饰略多。着实奇怪。
所以结论——这个女人对自己有浓厚的婚姻兴趣,但是表达方式,欠妥。
“夏小姐,您还有什么需要点的吗?”疏离加重了语气。
神游太虚的夏滟澜终于回神,身躯还微微颤抖了两下。“呃——”
“服务生,可否麻烦帮这位小姐拿一条羊毛披肩来?冷气太足,似乎把她冻住了。”
服务生领命出去,夏滟澜尴尬地笑笑,试图用幽默来化解自己刚才的失态。“这里太金碧辉煌了,我被吓住,觉得自己穿越时空,来到了十九世纪的欧洲宫殿做贵族。”
疏离似乎并没听出她的幽默感,他严谨地纠正,“夏小姐,这是文艺复兴时代的装潢风格,不是十九世纪的宫廷。”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在他面前依然没脸见人。夏滟澜表情僵了一僵。“您说得很专业,是学这个的吗?”
“算是擦边球吧,大学读的是土木,选修过一些建筑方面的课程,在德济大学。”说话间他将送过来的羊毛披肩递给夏滟澜,“这边中央空调是有点太足,夏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披上这个。”然后向服务生点头致谢。
“德济大学?”夏滟澜努力装出眼睛一亮的感觉,试图让她放点电。“我也是德济毕业的。想不到还是校友,有缘,呵呵!”
疏离稳稳一笑,“是吗?果真有缘。夏小姐是几几届的?”
夏滟澜伸出手指头一个一个掰过去,“99年入校,03年毕业,算起来毕业也快四五年了。”
疏离被她的小动作弄笑了,“夏小姐数学一定不太好。”
“才不是呢,我就是整天和数字打交道的。”有了一些热场,夏滟澜逐渐恢复了正常,语气也熟络起来。“你别一口一个夏小姐,好像太客气了。我叫夏滟澜,波光潋滟的滟,波澜的澜。我的家里人都叫我澜澜,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叫我澜澜,别那么生分。”她对他眨巴眨巴眼。
“遵命,澜澜小姐!”疏离作势在额边敬了个礼,“向澜澜小姐汇报,我叫疏离,稀疏的疏,离开的离,澜澜小姐就请直呼我的名字吧。”说话间眉目神采,意态风流。
这样的男人,该收则收,该放则放。动静皆宜。
“你的名字很少见呢,有疏这个姓吗?”
“当然有啊,我还有个姐姐叫疏贝,我爸爸也姓疏,我们家里都姓疏。”疏离被自己的绕口令逗笑了,“真不好意思,我怎么能说出这么傻的话来?”
“澜澜呀,这次给你介绍的男孩子非常不错的,娘娘盘问过了,他说他爸是公务员,妈妈是会计,姐姐是做生意的,标准幸福的小康之家,最关键的是,家教和前途都很好,这样的小青年,速战速决天经地义,浪费可耻天诛地灭。澜澜啊,你听到娘娘对你说的话了吗?澜澜啊……”夏滟澜一个激灵,努力把张牙舞爪上蹿下跳的娘娘小公仔从脑海里赶出去。
“你和我娘娘同单位?”
“不算十分准确。”疏离斟酌了一下,回答得很谨慎。“夏阿姨是审计局的,我是审计署的。”
“哦?有什么区别吗?”
“有一定的区别。打个比方,夏阿姨是地方官,比较稳定。而我是巡查路过,终年奔波。”
“奔波?你总是去不同的地方吗?”
他笑笑,“是的。我是审计署驻广州特派办的工作人员,刚刚从中非的乍得执行国家审计任务回来,即将在上海开展新的审计任务。”
他调整坐姿,落在身上的光线也在发生着微妙的位移,深浅交错,线条沉静漂亮。夏滟澜突然想起谷离非曾经拿这个词语评价他——Smooth。
谷离非说,他是光滑的,流畅的,平稳的,安详的,消瘦的。
谷离非说,他像一个等轴结构八面晶体,每个方向都有入口。
谷离非说,夏兔子,你看中的男人不错,我支持你去倒追他。
夏兔子胆怯又懦弱,缺乏行动力。从没想到8年后能和他在一张相亲台上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