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灵》凌墨凉

67、天界3

　　涂山黎听完他们的对话，嘲讽地看了一眼孟柯，“你责怪天地，责怪旁人，却从来不责怪自己！你自己又何曾值得她去帮？父母当着你的面被官兵殴打，你不仅没有阻止官兵，反而像个缩头乌龟呆在一旁。”

　　孟柯怒目圆睁，完全没有了那副儒雅的书生样，涂山黎像是没看见他脸色一样，冷笑一声，继续揭他的老底，“还有你妻子，她的死你敢说和你无关吗？若真的和你无关，你为什么要在她头七的时候找道士设下七星锁魂阵，这个阵的作用是有多邪恶，想来你了解的清清楚楚，不用我赘言了吧？”孟柯脸色一白一青，涂山黎这话的确戳到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但是，他仍旧不愿承认自己的过错，“那她也是被郑家给欺辱致死的！”孟柯疯狂叫嚣，“你们这些仙，神，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俯视人间，根本不懂人间的疾苦。你们有什么资格成仙成神，享佑一方？”

　　说完，爬起来的玄重带领剩下的魔族士兵，振臂高呼，“不配！不配！”。石清和心中陡然慌张不已，担心孟柯，便独自一人来找他。

　　留下的魔界士兵并不是天帝等人的对手，很快就被歼灭。

　　天帝等人也驾驶云层过来，听见这话，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天帝摸摸自己的脸，感觉脸有点躁得慌。

　　石清和一把冲过去，扶着孟柯摇摇欲坠的身子。“阿柯，阿柯你怎么了？”

　　林乘月扫了一眼这些士兵和玄重，“孟柯，你所经历的痛苦实际上完全可以被你自己避免，只是因为你的懦弱，放弃了。所以，你入魔，不过是对自己懦弱的逃避。”
　　孟柯连脸色都变红了，他推开石清和，身上魔气骤然爆发，愤怒，不甘，悔恨，痛苦笼罩着他。

　　石清和被魔气震飞，掉落在吴墨身边，被天界士兵围攻。

　　林乘月见状飞快地凌空书符，符箓快速变大，立即生效，白光闪耀，将天界中人笼罩在其中，避免受到魔气的侵扰。

　　孟柯身上魔气四溢，整个人在像黑焰又像黑雾的魔气之中，他感受到身体内魔气的翻涌，经络的寸断，肌肤骨骼仿佛在重组一般的痛苦。

　　他仰天长啸，“哈哈哈哈，是神又如何？是魔又如何？只要我有了力量，你们又能奈我何？”

　　孟柯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魔力，脑海中无数的魔界术法在翻涌，虽然难受，但拥有力量的快感让他忘却了这些痛苦。

　　林乘月见势不妙，把天界众人往曾经涿玉山推，“孟柯怕是吸收了前几任魔神的力量，他真是疯了！”

　　魔神死前都会将全身的修为灌入魔神谷中，等待下一任魔神自取，孟柯之前的三任魔神都没有动这些力量，反而不断地将自己的力量注入，而孟柯居然丧心病狂地将所有的力量都吞入腹中，他这样，战后不死也会残。

　　而且，他不光对林乘月涂山黎，天后等人攻击，还会误伤到不远处的玄重石清和等魔族人士，简直就是无差别攻击。

　　看来，他是存了同归于尽之意。

　　涂山黎眉头紧皱，一边护着林乘月，一边护着天界众人免收殃及。“阿月小心。你送他们去涿玉山吧，这边我来对付。”他要确保林乘月的安全，这是他生来就带的使命。

　　“我不要，阿黎，我和你一起。”说着，她把葛元揪出来，“阿元，师父交给你最后一个任务，以后你就可以出师了。答应我，把天庭好好重建，将三界秩序拨乱反正。好吗？”

　　葛元被她充满期盼的目光看着，却难得的说不出话，以往只要林乘月这样看着他，他就立刻屁颠屁颠地答应下来，根本不在乎任务的难易。

　　可是，他知道，若是答应了下来，他可能以后都见不到师父了。

　　出师？不，他宁可一辈子不出师也不想再也见不到师父。

　　“师父，我不要，我不答应！”葛元慌了，他像小时候那样，拽着林乘月的袖子，“你能不能不要扔下我？我也可以上战场的。”

　　师父于他，亦师亦母，他无法再一次看着师父在他面前死去。

　　他花了几百年，在天道的帮助下才让师父重生，若是再来一次，怕是再也没有这个好运气了。

　　“阿元听话，去吧。”林乘月双眸金芒亮起，给葛元施了一个迷魂术，让他按照自己的命令去做事。

　　天界一众仙家，天帝带着能打的一些神仙们去支援吴墨了，剩下的文臣们和天后呆在一起，缩在林乘月设置的防护罩里，瑟瑟发抖地看着葛元面无表情朝他们飞来，又拉着他们呆在的云团往远处走。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林乘月等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哆哆嗦嗦地原地坐下，天后本想问问葛元，但看葛元一脸肃容，又不敢问了。

　　罢了罢了，总归是神女发话的，他们老实听着就好。

　　那边涂山黎和孟柯打的昏天黑地，两人水平本就不相上下，孟柯吸收了魔神之力后，力量大涨，虽然打法有些乱，但打斗间他稳稳地压制住涂山黎。

　　涂山黎渐渐感到吃力，这时，石清和抛下玄重等一干魔族士兵，独自跑来支援孟柯。“阿柯，小心！”涂山黎一剑刺来，本以为可以击中，却没想到，石清和一把推开孟柯，自己直愣愣地受了那一剑。

　　涂山黎反应迅速，把剑拔出，鲜血喷出，淋了一地。孟柯整个人眼里已经没有了别人，只有一个字，杀！

　　他根本没理会刚刚发生的事情，反而把跪倒在他身边的石清和毫无怜香惜玉地拨到一边，嫌她碍了自己的手，没有把她一同击碎，那是他最后对她的忍耐。

　　石清和捂着伤口，瘫倒在地，她突然有些茫然，但是看到孟柯那样的癫狂，有些心惊又满足。

　　孟柯癫狂之时还能记得不伤害自己，那是不是说明，他的心里是有自己的？

　　石清和捂着伤口，默默挪动着，然后自己调养生息，以期望能够更快返回战场，支援孟柯。

　　林乘月和涂山黎则继续对战被激怒后的孟柯。

　　二人一人用剑，一人用符，涂山黎主近战，林乘月则在他后面辅助。虽然魔气旺盛，但孟柯也是今天刚得到，之前乱打一通，现在二对一，他就落于了下风。

　　“林乘月，你不配做神，不配得到万人敬仰，众仙拥护！婉娘就是因为你的见死不救，带着我的孩子惨死。”孟柯恢复了一半的神智，开始控诉林乘月。

　　“还有你，涂山黎，不过是一条畜生，你没资格当神，没资格接受众人的朝拜！”他发起狠，接住涂山黎砍来的剑，咬住牙齿，脚步移动，猛地向前推了一把，把涂山黎连他的剑推翻了。

　　涂山黎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右手撑地，弹飞起来，咽下口中的血，拔剑又朝孟柯而去。他声音含着怒意，一字一顿道，“闭嘴！”

　　孟柯嘴真的很脏，完全不像个文人。

　　林乘月面目冷了下来，既然孟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懦弱，那她不介意给他好好看看，曾经的他懦弱的一面。

　　她双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两手相对，金光闪烁，一道光幕出现在众人面前。孟柯身上的魔神之力消耗了大半，此刻他半跪在地，气喘吁吁，突然，他身边的景象换了，不再是天界那云绕雾临的地方，而是……当年他父母死亡之地。

　　他看了一眼自己，好像成为了城隍庙外的一个普通乞丐，饥肠辘辘，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这时，他见到年轻时的自己搀扶着他的母亲从不远处赶来。

　　年轻的他见到这些小乞丐，他想要施以援手，却被母亲按住，他看见母亲轻轻摇摇头，把着他往前走，而年轻的自己却时不时一步三回头。

　　他想起来了，父母这是带着他去县官处报案，因为家中的的田产被豪绅郑家给强行占领。

　　父母走的很慢，也很坚定。

　　到了县衙，他们跪在地上说起此事，请县官老爷为他们出头，却被大肆嘲笑了一番，郑家拿出一张画了押的纸，上面写着孟家自愿将家中田产抵押给郑家，并年年给郑家三成的收成。

　　再看手印，是孟柯自己的。

　　年轻时的孟柯慌张不已，连忙摇头，“这不是我画的押，这不是！”郑家的仆人拿着纸，轻蔑地拍了拍他的脸，“孟公子，你是喝醉了还是没睡醒呢？这白字黑字血手印都在上面，怎么能说不是你画的呢？你们自愿把田产抵押给我们，还倒打一耙，真是，你看看啊……”说着，他指着孟柯，大声谴责。

　　孟家父母听闻，连忙夺过纸张，连声跪倒在地，“青天大老爷明鉴，小儿绝没有画过任何押！”他们年纪大了，跪在地上磕头的样子，让魔神孟柯感到了心酸。

　　他回想起曾经，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是了，后来郑家人见孟家不认账，两家冲突发生，但县官却把孟家一家以寻衅滋事为名带走。

　　他们被关在牢里三天，没吃没喝，最后一天，一群士兵不知听了谁的号令，把他们一家拉出来，当众殴打，父母二人双双护住儿子，活生生地被打死。

　　魔神孟柯就在那围观的人群中，无论他怎么伸手去阻拦，甚至躺下身子去阻拦，都无济于事，这些痛和伤，完全伤害不到他，他就像个天外来客，只能走马观花一般看着眼前场景不断变化。

　　父母死了，死在他怀里，那些官兵见他木木呆呆，怯懦不已，嗤笑一声，朝他吐了唾沫，趾高气昂地走了。

　　魔神孟柯见年轻的自己如此木楞，懦弱，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冲上去暴打自己一回时，画面突然一转，是妻子婉娘被郑家强抢回去的场景。

　　年轻的孟柯站在门外，制止无望，弱弱地哭着看着婉娘被郑家家仆帮着双手双脚抬走。画面又转，是婉娘不堪受辱跳河自尽之后的尸身。

　　郑家老爷一边剔牙，一边在旁边嗤笑，“诺，你的人，领走吧。”那语气，就好像让他随便领个东西回家。

　　年轻孟柯咬碎银牙却又畏惧郑家的势力，眼里含着泪，把婉娘的尸身带走了。

　　再后来，是姐姐孟瑶，她被婆家欺负，大冬天的，刚生完孩子，孩子却被嫌弃是个女孩，直接被扔掉，她和婆家闹，反而被丈夫和婆婆暴打，还被绑在柴房里不给饭吃不给水喝。

　　那时候的自己又是怎么做的？他是去了姐夫家，要求把姐姐和小外甥女换回来，并且和离，但是，谁知道姐夫家里和郑家串通一气，把他撵出门暴打一顿外，还硬生生把孟瑶给冻死了。

　　魔神孟柯冷眼看着年轻的自己给家人收尸，父母，妻子，姐姐……一个个家人都因为他的懦弱而被外人欺负致死。

　　面前的景象骤然消失，孟柯一刀砍过去，林乘月一时不察，被刀气打伤，涂山黎吐出一口血，他恨郑家，恨姐夫一家，更恨当年见死不救的自己。

　　他抬眼，是林乘月和涂山黎，“哈哈哈哈……”他拄着刀，慢慢站起来，口中鲜血源源不断地往下流，他却毫无感觉一般狞笑着。

　　世人负我，那我便毁了这世界。

　　他扫视了一番周围，冷笑着看着远处的两人。

　　林乘月和涂山黎被他回神后的骤然一击打飞出去，二人双双吐血。涂山黎伤上加伤，躺倒在地，全身骨头经络就像碎掉了一样，完全起不来。

　　林乘月撑着地，自己站了起来，她给涂山黎施了一个术法，让他好好调理。转头一看，大惊失色，“不好！”

　　孟柯竟选择了自爆！

　　四任魔神之力的自爆威力巨大，怕是三界都能在这一个爆炸中灰飞烟灭，她必须要阻止。

　　魔神自爆可毁天灭地，天灵自爆可散发灵气，保护三界。

　　涂山黎眼看着林乘月飞身朝那越演越大的魔焰中飞去，目眦欲裂，“不要！”

　　但是已经晚了，林乘月身上的天灵之气已经聚集起来，白光包裹着她，冲向那团燃烧的黑雾。

　　几乎同一时间，涂山黎和石清和双双站起来，用尽全身修为，一淡黄一淡灰，分别追随各自的心上人而去。

　　孟柯在爆炸发生前一瞬间回头，看见石清和坚定跑向他的身影，他诧异了一瞬，突然笑了：“阿和，对不起呀。”他在石清和惊喜地眼神中，第一次主动地抱住她。

　　阿清，是我负了你，如果还有来世，不要再喜欢我了，我这样懦弱的人，不值得你的喜欢。

　　林乘月愣愣地看着涂山黎，被他猛地拥入怀中，滚烫的怀抱将她护的紧紧地，只听见低沉又带着祈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次，不要在丢下我一人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