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灵》凌墨凉

59、穆府往事三

　　上古时期，人灵妖三界并未分离，统称修真界，人妖混居，有无数半妖出生，那时候半妖地位与普通人和妖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因为肩负两族血统，更受到妖界的欢迎。

　　江家是具有鲛人血统的世家大族，以经商为生，江家小姐江知瑾外表看起来知书达理，温柔娴静，但实际上，她的性格跳脱，家族中的生意早早就被她握在手里，并且在及笄那一年，把江家商号开遍了全修真界。

　　“大小姐回来了！”江知瑾把大衣脱下，扔给通传的仆人，接过递来的海碗，大口喝完了一大碗水，又有佣人送上最新季度的账本，“大小姐，这是账房让人送来的账本，这个月进账比上个月多了2成呢！”

　　江知瑾站在房间门口，快速又仔细地把账本看了一遍，又扔回去，“快到冬天了，今年收成不好，收货时给农户多三成的钱，再把去年的粮整理一下，低价卖了。”

　　“是。”账房的小助手立刻带着她的话和账本回去复命。

　　江知瑾进了房，扑面而来一阵热风，吹了大半个月凉风的身体瞬间热了起来。她的外套，帽子，手套，围巾，纷纷被随意地扔在桌子，椅子，甚至地板上。

　　“呼——”她一下子趴到床上，舒服地直叹气。

　　她的贴身丫鬟莲塘放好她的物品走进来时，就见她们家的大姑娘毫无形象地趴在床上，被子被踹的乱七八糟，地上更是散落了一地的衣物。

　　莲塘叹了口气，自己的姑娘就是这样的性子，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姑娘，现在天寒了，别把袄子都脱了。”莲塘收拾完，见江知瑾的衣服被拖得只剩下了比甲和里衣。

　　江知瑾嫌弃地把外套挣脱开，“不要不要，太热了。”莲塘无奈，只好把窗户给她开大一点，烧火的炉子给浇灭了一部分，免得太热，姑娘容易受寒。

　　江家住在永宁海旁边，江知瑾天生对水亲近，无论春夏秋冬，时不时会去湖中游泳。只有在那时，她才会化出鲛人身。

　　睡过午觉，给父母长辈请过安后，江知瑾就拉着莲塘出门玩。溪云城能玩的地方她都转遍了，还是最喜欢在永宁海里探索。

　　在海底驰骋时，江知瑾才发现永宁海居然多了一批外来的海草妖。这些妖从东瀛而来，不仅侵占溪云城水属性妖修的家园，还大肆屠杀有灵智的妖，比他们强的妖修被他们围攻堵截，比他们弱的妖修和小妖直接被他们砍杀吞噬。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永宁海的原住民们逃的逃，死的死，除了几个大妖还在坚守阵地，整个永宁海变成了炼狱，深海充满了血色和铁锈气。

　　江知瑾在岸上听完逃上来的龙虾妖可怜巴巴又咬牙切齿的控诉后，勃然大怒，她胸口剧烈起伏，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的，“哪个犄角旮旯里长出来的杂草，敢在我的地盘里闹事？”

　　说完，带着莲塘一起化为鲛人跳入海中。湖蓝色泛着亮光的鱼尾一下子吸引了蜗居在海草里丑陋的日犇。

　　这是一种类人型生物，外表像人，可有扭曲的四个眼睛，身体也像人一样有四肢，但个头矮，四肢短，尾部还没进化好，露出一条像牛尾一样的尾巴。走起路来与大猩猩颇为相似，张着外八字，许是想要模仿人类走的举步生风的样子，但终究是东施效颦，四不像。

　　江知瑾上来和莲塘一同开大招，“水龙吟！——”二人灵力缠绕在一起，一条巨大的水龙出现在日犇面前，将他们和他们护身的水草瞬间绞杀。

　　这一片日犇认识到这两个姑娘实力不一样，比他们杀的那些普通海妖修为更高，甚至有他们都没偷走的秘术。要知道，为了侵占永宁海，日犇在早在一百年前就开始秘密“学习”这片海里各种物种的知识，特别是文化和术法方面。

　　有些知识和术法是他们从岸上偷取，有些就是直接在边界处杀了永宁的妖，夺取的。总之，他们惯用下流的方式来偷盗永宁的文化和术法。

　　江家秘术向来是不外传的，只有江家人或者卖身入江家的奴仆能够修习，甚至在修习前还会被下禁言咒，若是暴露了任何与江家秘术相关的事情，则会自爆而亡。

　　这也是江家秘术能够保存多年且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因。而这秘术是他们在外行走经商的一大护身法宝，江家本家的人自然是不会随意将法宝泄露出去。

　　所以，日犇根本不知道永宁海还有这样厉害的人和家族。
　　但日犇虽然狡猾，阴暗，但胜在两点，团结和繁殖能力极其强。他们族内的女妖是所有男性共同享有的“财产”，每日都会被安排给不同的男人结合，以便生下后代。

　　怀了孕便送到“孕育堂”，由那些生了多次孩子还能正常老去的犇人来照顾。生完孩子后这些女妖又会重复曾经的日子，直到变老不能再生为止。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日犇中的女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剥削，甚至她们很乐意这么做，能为族里诞下婴孩是他们的荣幸。

　　这也就是他们能够在短期内获胜的最重要的一点，会举全族之力战胜敌人。

　　这一次，也不例外，这一片的日犇见江知瑾和莲塘二人实力极强，于是，发出奇特的声音，呼唤其他的日犇。

　　渐渐地，来的日犇越来越多，纵使二人修为不错，可也耐不住他们这种集体车轮战。打了将近一天后，两位姑娘的体力渐渐有些不支了起来。

　　莲塘一个不查，被日犇操纵的海草揪住了尾巴，无法挣脱，于是她把江知瑾用力网上推，“小姐，您快上去，不必担心我！”这一瞬间，莲塘已做好以命换命的准备。

　　江知瑾怎么可能让自己一人逃脱出去，莲塘虽是她的侍女，却也是她从小到大的姐妹。“莲塘，我潜下去帮你割断海草，你立刻上去，叫父亲派人来。”

　　说着，也不等莲塘回话，就独自潜入海草深处，割断了海草后，身后却不察，被日犇围攻，这是，一道冰刃将围着她的日犇全部斩杀殆尽。

　　她抬头看，是一条龙，身上的鳞片泛着黑金色的光芒。他游过来，将她驮在背上，叼起下沉的莲塘，一起把她们送上岸。

　　黑龙化成一个青年，像人类一样，纯黑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金丝边流云纹的滚边，头戴金色发冠，俊美温雅，少年意气，眼角眉梢带着一丝好奇和柔和。

　　江知瑾向他行礼道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江知瑾，不知公子可愿告知身份，改日必将登门道谢。”

　　穆桓漳温和回了一礼，“穆桓漳，姑娘不必客气。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开。”说完，转身便走了。

　　江知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心脏比任何一次的跳动都要猛烈，“穆桓漳，我记住你了。”
　　江知瑾伤好了后，又到处查看生意，她是个停不住的人，不像别的女妖和女子爱呆在房里绣花弹琴，倒是喜欢借着生意之名，到处游历。

　　一日，她来到人族聚集的万阳镇开辟新的商路，发现，全城的孩子异常安静，夜晚也没有小孩啼哭声，她觉得好奇，就问了一下下榻客栈里的店小二。

　　店小二这才告诉她，城里出了个怪事，四岁以下的孩子若是晚上啼哭，则第二天就会被邪神抓走，并且再也回不来，那些孩子的父母为了保护孩子，晚上的时候，当孩子想要哭出声，就死命捂着孩子的嘴，不让他发出哭声，因为这个邪神，城里面还出了好几个孩子被父母失手错杀的案例。

　　江知瑾当时就觉得肯定是妖物作祟。于是，晚上便一个人揣着龙雀刀蒙上脸，夜探邪神栖身处。
　　这时，她碰见一个黑衣人，一条黑布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一双明澈的眼睛漏出来，看见她的一瞬间，黑衣人二话不说，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上来。

　　江知瑾自然不可能任人这么打，她也提刀迎了上去。黑衣人修为高深，似乎是水属性，江知瑾打着打着发现这人灵力清透，还有功德在身，若不是某位天庭的神仙，那就是真仙级别的人，应当不是作恶多端的邪神。

　　一剑一刀碰撞发出一道短促的碰撞响，江知瑾主动求和，“这位侠士，我是来蒙山看日出的，并非有意打扰，咱们就别打了，就此别过吧。”
　　黑衣人也看出她的灵力同样清透，知道自己好像打错了人，淡淡说道，“抱歉，误以为阁下是传闻中的邪神，有误解之处还请海涵。”

　　江知瑾把刀一收，“没事。”说完，一步三跃，离开了蒙山。黑衣人也快速离开。

　　结果，他们俩在邪神洞穴外相遇，黑衣人懵了一下，反问，“来蒙山看日出？”江知瑾也问，“你来找邪神？”

　　黑衣人点点头，“嘿嘿嘿，我俩目的一样。”江知瑾凑近他，压低声线在他耳边说，黑衣人被她骤然靠近惊得往后退了半步，她没看见，又凑过去，“你知道邪神的情况吗？我们互相分享一下情报吧。”

　　穆桓漳觉得一阵海中特有的雪风铃花的味道将他包围，他也压低声线道，“邪神并非人族，而是半妖，是白仙之子。刺桐。”

　　白仙就是刺猬。这个刺桐，她也略有耳闻，是万阳城里有名的纨绔，父亲是白仙，乃人族的保家仙，功德无量，母亲是朝中大官之女，身份显赫，他自然就成了这万阳城里的小霸王。

　　却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个邪神。

　　二人交流了一番情报，等刺桐自己吸收完之前掳掠的孩童阳气后，便一同出招，将他制服。江知瑾打的很是畅快，穆桓漳在她身后，一直辅助她，刺桐被诛杀之前，耗尽全身修为来个自爆，眼见她抵挡不过，身后人温润的水系灵力瞬间将她包裹住，等刺桐的灵魂燃尽了，水汽才慢慢消失。

　　江知瑾如前夜一般，右手握着刀柄，将刀受到手臂一侧，向他抱拳，笑容清甜，透着一股爽朗，“多谢这位侠客，我叫江知瑾，不知大侠尊姓大名？”

　　穆桓漳把面罩摘下，笑着说，“江姑娘，我们真是有缘。”

　　是穆桓漳。

　　江知瑾惊喜不已，一副哥俩儿好的样子，拍了一把他的肩膀，“原来是穆公子，好久不见啊。”说完，她笑容僵硬了一瞬，完了她习惯把对发小涂山茵和涂山萧那一套用在了穆桓漳身上。

　　他会不会觉得我没有女孩子的样子？一点都不端庄。江知瑾心里惶惶不安。

　　好在穆桓漳并没在意她这举动，依旧温润如玉，仿佛刚刚凶残地逼刺桐自爆的人不是他，“有缘千里来相会，不知某可否请姑娘一同喝茶？”

　　江知瑾本想答应，却接到江家商会的消息，她充满歉意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啊穆公子，家里有些急事要去处理，改日我请你吃饭赔罪！”

　　说着，便施了术法，瞬移离开。

　　在她离开的位置，穆桓漳捡到一只香囊，上面绣着小小的“江”字，他轻轻笑了起来，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三年前，穆桓漳不堪忍受父亲的折磨，将父亲杀害，而他父亲的亲生儿子，却在登基前两天死在了女人床上。

　　于是他成为了新任的龙王，作为弑父又莫名丧兄的龙王，族中许多长老并不服他，隔壁的翔宇城更是对溪云城虎视眈眈，甚至开始小范围的攻击和侵略。

　　他是主战派，但城中大部分人都是主和派，甚至愿意割让城池求和。可是，打仗要钱，要人，要粮，溪云城最引以为豪的矽石矿被上一任城主几乎挖空了，财政又混乱，所以，人力物力都比不上翔宇城丰富。

　　甚至，溪云城内部有不少人都认为他这个私生子不得不龙王的称号，不服他的管理，颁布的政令更是没人理会。

　　穆桓漳坐在空荡荡的议事堂里，左手扶额，眉头紧锁。三年过去了，不论他做得多好，这些人从来都看不见他做的事，反而一个劲职责他，逼迫他。

　　从小被亲生父亲虐待，又被忽视的经历，让曾经温雅的少年变成了冷漠的青年。

　　所以，当幕僚提出和江家联姻时，他思考了一下江家带来的利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情之一字对他而言，不过是巩固地位的工具。有没有情都无所谓，就当娶回来一个玩意儿，偶尔陪着玩玩解闷就好。

　　江家与城中别的家族不同，只经商，从不涉政，江家大小姐更是家世清白，乖巧娴静，家产丰厚，能给他巩固地位，打败翔宇城提供巨大的支持。

　　那日随幕僚亲自去提亲，他隔着屏风，和江大小姐见了一面，一问，才知道，原来江大小姐就是多年前和自己夜探蒙山的女子。

　　那一瞬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在他心中，既像松了一口气，又像期待。回去后，他把多年未念的清心经翻了出来阅读，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二人婚事就这么定下了。七月初七，七夕节时，穆桓漳迎娶江知瑾进门。随同而来的，是价值半个江家的嫁妆。

　　有了这笔钱和江家的支持，他一鼓作气把长老们架空，并招募了一批新兵，专心对付翔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