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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水陵秘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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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珠华带着面纱,换了普通布衣,独自一人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她手握一瓶【月无惜】,走到父亲曼可翰曾经带她去过无数次的溪边,静静地点了一盏荷花灯,放上求来的往生符,为父母祈求安稳来世。
附近空无一人,街上的百姓都去观看复国日的表演,今年据说曼可晔为了庆祝复国十五周年,特意在当年行刑的地点开设祭礼,祭奠曾经保家卫国的水陵士兵,同时,还会举办一项特殊的活动——鞭尸。
当年曼可翰和赵玉琪所作所为实在让水陵城的百姓损失惨重,众人对他们憎恶至极,于是,水陵城中几大家族联合起来,用铜给他们二人铸了一尊像,跪在那一役死去的将士牌位前,任由城中百姓持鞭鞭挞。
现在街道中几乎没有人。曼珠华仰头喝了一口月无惜,惨笑,自言自语,“爹娘,城中百姓只记得你们的‘背叛’,却没有一人想起你们推行过的给人均田制,军屯制。”
在她还未出生时,曼可翰和赵玉琪为了城中的发展,曾外出学习十年,将中原的均田制和军屯制带回来,主张按人头给每家每户分田地,特别是无主的荒田。并且还给老城主谏言让战备军无仗可打时去田间劳作,加强军纪,这样减少军痞的产生,百姓们也能生活的更好。
这两个政策被实施了三年多,那三年间水陵城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乞丐,更别说饿殍了,百姓人人都能吃上饭,虽然不能说非常富裕,但至少没有特别贫困的家庭了。
可是,之后的事情走向却与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城中的富户,官宦发现了新的商机,他们把这些无主的土地圈禁起来,不断掠夺百姓们的土地资源供给自身,或是修宅子,或是把原籍上的人变成佃户,压榨他们,百姓们苦不堪言。
最后,还是老城主看不下去,把这两条政策取消了。就此,曼可翰和赵玉琪再也没有参与过政事中。
和梁国的交易,曼可翰和赵玉琪纵然有为自己谋私的行为,但归根到底也是想百姓走出水陵,到外面赚钱,能够吃上饱饭。
十年苦读,三年亲力亲为,只为给百姓创造良好的条件,但是,一朝失败,满腔爱国心,被曲解成自私自利之人,这怎么能叫曼珠华不恨!
但是,若是站在曼可晔的角度,正常交流可以互相派遣使者,而不必送贫苦百姓出去当苦力,当仆人。这样和买卖人口又有什么不同呢?
或许他们自己觉得是为百姓好,但是百姓们却并不认为这是为他们着想。双方自然产生矛盾。
曼珠华在这种场合向来是回避的,不然,怕以前参加过护国战争的百姓对她有意见。
她站在溪边,远眺城主府的方向,看见城主府外的大台子下人海如织,人声鼎沸,猛然喧嚣四起,轻笑起来,似是轻蔑又似自嘲,“鞭挞仪式要开始了吧。”
混在人群中的涂山黎和林乘月还有秦游风,三人都做了变装。秦游风借着曼沙华的身份,把曼可晔安排在会场上起哄的几人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剩下的人都是她的亲信。
曼可晔在台上祭拜完英烈,身边的侍女把曼可翰和赵玉琪的铜像推了过来,她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鞭子,眼看就要挥过去了,人群突然喧哗起来,站在不远处的几大世家子弟都被波及,曼可晔停下高举的手,回头去处理突发事件。
结果一看,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几个百姓不小心把带来的土特产倒在了赵姑娘,也就是赵玉琪的侄女。
赵姑娘本来就不愿意看自己的姑姑被鞭挞,这种打脸的活动她不想参加,但没办法,每家每户都来了人,赵家既是城中大户,不可能不来。正烦躁着呢,就有个百姓把沾满了泥土的东西往自己身上倒,这一下就把她惹火了,盛怒之下推了那大叔一把,结果他就倒了下去。
周围人都认得赵家下一代当家,当即闹了起来,说赵家好大的仗势,出了一个叛国的赵玉琪还不够,后代还如此对待百姓,简直是不配在城中居住云云。
双方架吵得越来越大,到最后演变成了双方的互殴,赵姑娘和带来的侍从不敢动真的去还手,只是抵抗,百姓们群情激奋,手中的土产,刚挖来的菜叶子,还有带来看节目吃的瓜子,地上的石头,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
这还了得,赵家附近的卢家,韦家,谭家都派人来劝架,眼见事情越闹越大,这才让曼可晔中止鞭挞,她若不开始鞭挞第一鞭,其余人没有权利和资格来鞭挞。
她皱着眉头来到现场,两方的人都停了下来,他们都挂了不少彩,好在没有发生性命受损的情况。
曼可晔走到赵玉琪面前,问,“思婉,发生什么事了?”赵思婉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身边是她两个丫鬟,身上挂满了菜叶,脸上还沾了泥土。
赵思婉被气得要死,脸上怒气显然,她咬牙切齿地说:“城主,我赵家是出了个叛徒,但后来我们也尽可能去弥补,为水陵的重建和后续发展几乎散尽家财。可直到今天,还有人说我们是叛徒世家,让我们滚出水陵!”说到后面,她声音带着哭腔,眼中隐隐有泪花。
曼可晔缓和脸色,周围人太多,有些话不好说,柔声安抚,“思婉,你先回去处理下伤口,洗洗脸,换身衣服,别耽搁太久留疤就不好了。等会儿我再过去看你,好吗?”
赵思婉擦了一把眼泪,恨恨地又带着些不情愿道:“好,谢谢城主。”说完,拉住曼可晔伸出的手,借力起身,由仆人护着上了回家的轿子。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故,还牵扯了城中几大世家,鞭挞的活动是举办不了了,若是再发生百姓随意攻击世家子弟或是互殴的事件可就不好了。于是,曼可晔当即宣布,为了百姓们的安全考虑,鞭挞仪式取消,会让曼可翰夫妇的铜像久久地跪在英烈牌位前,为他们犯下的错赎罪。
人群中的秦游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刚刚激动又紧张地来找他们俩,话也没说清,就说是破局之关键,就让他们跟着他来到现场,然后,就看到了这么一出闹剧,看着林乘月和涂山黎的心情就如过山车一般,上上下下起起伏伏,现在彻底放松下来,也不再心惊胆战。
曼珠华仍旧坐在河边,面纱下的面无表情,听着百姓们的喧哗声从开始到结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眼底满是憎恨。
喧嚣很快消失,百姓们好似被疏散了一样,附近的街道上来往了许多士兵,其中不少还是城主亲卫。
曼珠华疑虑,正巧不远处有个男子在那不满地嚷嚷,“真是的,都怪那谁,城主还没开鞭就害的鞭挞仪式都取消了。”
旁边的护卫瞪了他一眼,那人吓得缩了缩脖子,没敢继续抱怨,和友人快速离开。她等了一会儿,人流差不多疏散完了,她才快步走过去。
祭祀台上几乎没什么人,除了守卫和侍女仆妇们,只剩下林乘月和涂山黎两人。他们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让周围的护卫忽略他们的身影,二人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观看侍女们打扫祭祀台,换上新的贡品。
秦游风则撕了伪装,当做有事的模样,把曼可晔叫走了。台上,有一个仆妇见其他人都对倒在地上的曼可翰夫妇的铜像视而不见,完全没有要扶一把的意思,她走过去,把铜像扶起来,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将它们并排放在了英烈牌位的旁边。
曼珠华突然停下步伐,身边的行人如织,在她眼中却仿若流动的烟云,无论她在水陵城多久,她都无法得到认可,从来没有过归属感,在这座城里,除了宋昱明她谁也在意不起来,眼中好像笼了一层雾霾,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每日除了在宋府能得到一丝喘息,其余的时间都在与这些灰暗相伴。
林乘月回头,看见附近停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的曼珠华,她扯了扯涂山黎的袖子,示意他往前看。
涂山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和林乘月传音,“阿月,我没看错吧,她…流泪了?”林乘月看着他,微微摇头,传音道:“她心里应该好受些了。”
林乘月刚刚也看见了那名仆妇的行为。
曼珠华伫立在街中央,恰好有辆马车自身后行驶而来,旁边的一个管事样的大婶用力拉了她一把,见她神情恍惚,关切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曼珠华喃喃道谢,摇摇头,脸上的面纱差点掉落,她连忙伸手接住,那大婶见了她的原貌,并未多言,也没有露出厌恶的神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往她手里塞了一包姜汁麦芽糖,“姑娘,既然思念父母,就去祭拜一下吧。”说完,拎着一包东西头也不回地往巷子里去。
她打开纸包,轻轻含了一颗糖在嘴里,麦芽糖很甜,姜汁很辣,甜辣交织,如她的心情一般。
她自嘲又释然一般轻笑一声,“罢了。”她终究做不到报复无辜的人。
她来到城南的宁火堂的分堂口。将刚才决定的事情作为任务发布下去。虽然众位成员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把这些事情日常做的小事当做任务一样告诉他们,但是出于对她的信任,众人恭敬道,“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