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南风至》辣椒炒蛋花

1、第一章

　　【何日南风至】

　　文/辣椒炒蛋花

　　我有一个丈夫，我们曾相识于年少，但我知道他并不爱我。

　　也许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也只能这样相伴到老了。

　　可我死了，死于车祸。

　　而在我死后，我的秘密被他发现了，那个我原本以为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在这般可笑的情景下，被他发现了……

　　——

　　【一】

　　我再次醒来，出现在我的丈夫褚南风的办公室，就如同往常我找借口送文件来他这里一样。

　　他低着头处理文件，我坐在那偷偷瞧上一眼，喜悦就忍不住涌上心尖，又甜又涩，极力掩饰才能重新恢复成那副矜持稳重。

　　盼望自己能多像他喜欢的人一点，他能多喜欢我一点。

　　但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死了，轻飘飘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点。

　　唯一庆幸的是，我终于可以不用遮遮掩掩，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向他。

　　阳光落在他的认真的脸上是那么好看。

　　我俯下身伸手拂过他的眉眼，又落寞的放下。

　　我想，他是不会喜欢我做这些的，他向来不喜欢我，怎么会容忍我跟他做那些亲昵的动作。

　　办公室门响了一下，秘书进来了，他支支吾吾想要说什么，却难以启齿似的半晌没说出来。

　　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甚至想阻止他说出来。

　　他还是说出来了。

　　“警察通知，陈小姐车祸身亡了，通知您去……”

　　我垂下脸，不愿去看褚南风的反应，我经不起他那一脸的不相关漠然。

　　出乎意料，褚南风听完马上拿着车钥匙去了警察局，步伐居然有点急促？

　　他从来是冷静理智，大概是我看花眼了吧。

　　我跟着他见到了我的尸体，她静静的躺在那，满是猩红的血迹，破碎中带着丑陋。

　　我不敢去看，他却上前看的极为仔细，黑色的眸中波澜起伏，带着我看不明白的情绪。

　　警察走过来递了一个纸箱，里面是我死亡现场找到的物品，说并没有找到我其他亲属，而手机里最后一通电话就是打给他的，所以试着拨通了他的电话。

　　最后一通电话……

　　我记起来了，在那车撞过来时，头脑一片空白，在漫延开的铁锈味中，我只能想到他。

　　拼着微末的一丝力气，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可惜没有人接起。

　　究竟想说什么，我也忘了，也没有追究的必要。

　　我抬头看着前方，面前这个警察是个很年轻，看起来业务能力还没培养好，面对这种事情还没习惯，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怜悯和可惜。

　　陌生人都在为我惋惜，褚南风你呢，你为我伤心吗？

　　褚南风沉默的交接完物品，按照流程签字确认我离世。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笔一笔的落下，我的人生好像随之落幕。

　　【二】

　　江北的十月，天气早已有了凉意，树叶也枯黄了些，带了一些萧瑟初秋的感觉。

　　只有些许阳光温度的□□的照耀着。

　　在一缕阳光中，我有些晃神，褚南风侧着头，冷漠的脸好像透露莫名的孤独感。

　　我不想看他如此，忍不住喊了一声打破这种落寞，“南风。”

　　他却猛然睁开双眸在四周望了一圈。

　　他能听见吗？

　　我试探的再叫了一句，他毫无反应，拉紧风衣开车离开了。

　　我内心清楚巧合罢了。

　　在我活着的时候，他就不会回应我，死了就更不可能，一切不过是我的妄念。

　　入目皆是来去匆匆的警察，以及满目焦灼进出警察局的路人，院子外的四周是市井热闹的景象。

　　却再也没有人能看见我的身影，也在再也没有我的身影了。

　　天地孤寂，唯有我一人。

　　淮安区公安局到江北云苑，开车只用了十七分钟。

　　车刚到车库的时候，我的闺蜜宋知正好整以暇的站在那。

　　【三】

　　看到是她的时候，我有些惊喜，宋知是我最好的闺蜜了，我们之间无话不聊，不过因为工作原因并不在一个城市，所以并不经常见面，似乎上次见面还是半年前。

　　她手里还提着行李，气喘吁吁的样子，显然是刚从飞机场打车过来。

　　我过去像之前每一次见面张开手想要拥抱她。

　　我忘了我死了，站在这里无人能望见，她越过我走到褚南风面前。

　　我缓缓垂下手，跟了上去。

　　宋知眉头拧的紧紧的，我很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正努力压着脾气。

　　我有不明所以她这是怎么了，很快我便知道原因了。

　　“哟，这不是我们褚大律师，大忙人啊！”

　　“怎么？现在连电话也不接？难道我还要预约不成？小意今晚生日，但我今早就联系不上她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空气都好似窒息了。

　　褚南风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在宋知面色越来越慌乱的时候，褚南风将车开到她面前，摇下车窗，示意她看下后座。

　　不，不要这样。

　　我牢牢的挡在车前不想让宋知看见，尽管是徒然。

　　她终究还是看见了，看见我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褚南风冷淡道，“看见了吧，出车祸死了，看见了就走吧。”

　　轻描淡写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宋知，她从车窗猛然扯起褚南风的领带，狠狠的打了他一拳，“褚南风，你真不是人。”

　　她眼底的泪意清楚的呈现在我面前。

　　别难过了，傻宋知。

　　我手指抚过她的眼角，习惯的想扯出一抹笑想要宽慰她，却僵硬的动不了分毫。

　　“喔，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巴不得陈意死，好和你那个什么白月光谢晴晴在一起！”

　　“有我在，你做梦！”宋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陈意的死，你脱不了干系。”

　　也不知褚南风是被宋知那句话呛住，竟然在一句句咄咄逼人中，有了恼意，他端起一副对待陌生人的冷漠，淡淡的开口说道：“宋知，过了。”

　　“我和陈意。”

　　“不过是相亲认识的。”

　　“谈不上，感情。”

　　是啊，谈不上感觉。

　　多年的朝昔相对，换不来他的一点心软，或许一开始就错了。

　　我生不起一点痛意，许是早就认清了现实。

　　也有人说过当人痛到一定程度会麻木，就不会再痛了，或许鬼也同理？

　　褚南风钥匙一转，重新发动了车，“你若是来参加她葬礼的，欢迎。

　　“如果只是找我理论的，抱歉，我没时间。”

　　“你可以啊！褚南风。”

　　宋知表情更加愤怒了，她对着褚南风脱口而出：“陈意那么喜欢你，你就是这样对她的！”

　　褚南风抓住方向盘，没有出声。

　　见褚南风没反应，宋知眼珠子轱辘一转，冲着准备开车离去的褚南风嚷道：“褚南风，你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陈意怎么可能爱你爱的死去活来。”

　　“她啊——”宋知张扬的笑出了声，“可是有喜欢的人。”

　　“他叫……”

　　我轻轻笑了一下。

　　宋知还是一样的性子，总爱为我打抱不平。

　　我喜欢的人，不就是褚南风。

　　更何况想这样激怒褚南风怎么可能，他爱的人不是我啊，他才不在意我喜欢的是谁。

　　我有一点点舍不得离开了。

　　褚南风不需要我，宋知还需要我。

　　褚南风的脸色越来越冷漠，将车开出了院子，停在了一处公园旁。

　　下午四五点的公园外，皆是大爷大妈遛弯散步的场景，阳光透过稀疏的小树，洒下了一些光晕，颇有美感。

　　我仔细的看了很久。

　　真好看啊。

　　我人生的前二十多年目光总是一步不落的追逐褚南风身上，也只有如今才注意到这些。

　　我有些累了。

　　我的葬礼如预料的差不多，平静又简单，只有宋知这个好友为我悲伤。

　　葬礼过后，我感觉我越来越轻，解脱是日子要到了吗？

　　我还是离不开褚南风身边，仿佛有一根线扯着我，欲断不断。

　　这几天沉着的处理完我的丧事后，褚南风从上衣兜里拿出手机按着开机键了一会儿后，手机屏幕亮了，显示出一段开机动画。

　　“叮咚——叮咚——”

　　手机里开始疯狂的震动，一条条消息、短信、未接来电都在蹦出来。

　　他好几天没回复过消息了，眉目见肉眼可见的疲倦。

　　他接起一个电话。

　　“喂。”

　　“老大？！天哪，你终于接电话了。我……我以为你想不开……呜呜呜”

　　我认识他，我了解褚南风的一切，这个人是他一起在公司打拼的好友顾城。

　　我不明白顾城怎么会认为褚南风想不开，他应该知晓我在褚南风心里的分量。

　　一个小角落都不曾分给过我，哪会值得他去动容。

　　果不其然，褚南风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

　　“嗯，手机没电了。什么事？”

　　“就是就是……”顾城支支吾吾，“是关于谢小姐的事。”

　　“嗯……她听说了……大嫂的事后……就……想见你。”

　　我知道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来了。

　　始料未及的是，褚南风像是避开什么回道，“不见，以后她的事你负责。”

　　“哦哦哦，好的老大。”顾城又跟他聊了其他的工作事情。

　　我停留在上一个话题不能回神。

　　我看不懂，褚南风为什么不见谢晴晴，这不是他盼望许久的吗？

　　“等等——”褚南风突然开口，“她在哪里？”

　　“谁？老大？”

　　“谢晴晴。”

　　“哦——谢……谢晴晴？”顾城似乎没料到褚南风会出尔反尔，磕磕绊绊的说了地址。

　　褚南风回了个“嗯”就冷酷的挂了电话。

　　我反而心安定了。

　　我死了我的位置就腾出来了，他可以和他的谢晴晴白头到老，他怎么可能会放下这个机会。

　　褚夫人将永远被另一个，他所爱的人代替。

　　不会再是我了……

　　【四】

　　见到谢晴晴的时候，是在临东区SYR咖啡店里，临近傍晚，店里的人屈指可数，我一眼就看到了谢晴晴。

　　她从容的坐在那，漫不经心的品尝手中的咖啡，浓烈的香水味萦绕在她的周围，十分耀眼夺目。

　　我看了看狼狈的自己，不得不承认我比不上她。

　　她犹如一种精致娇惯中盛开的玫瑰花，而我就像藏在阴暗里，烂在腐臭泥潭中的枯枝败叶，祈求着褚南风施舍零星半点的爱，才能向上生长。

　　我与她保持了些距离。

　　谢晴晴：“你来了？”

　　“关于陈小姐的事，我很抱歉，若不是因为我的事，陈小姐也不会因此而……”

　　不怪她，我和褚南风的吵架基于长久以来的点点滴滴，恰好撞在褚南风为她办事的时候爆发而已。

　　我好羡慕她。

　　羡慕她有人爱。

　　羡慕她活的明艳自我。

　　但褚南风没有安慰谢晴晴，他皱着眉直接打断，“谢小姐，那不是什么陈小姐，她是我褚南风的妻子。”

　　“我去救你只是因为案子。”

　　“除此之外，你我并无什么关系。”

　　一句比一句坚定，似乎我是他妻子这个事情是多么不容人反驳质疑。

　　我惝恍迷离。

　　谢晴晴依旧保持得体的笑容，“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案子的事情多谢你了。”

　　褚南风眼中爬上厌烦，两三句就打发谢晴晴离开了。

　　出了咖啡店，天色已然黑了。

　　我跟在褚南风后面，恍然如梦看着他打了一个电话给了我们的高中同学魏思源。

　　他也是褚南风事业的合伙人。

　　电话没滴几声，很快就接通了。

　　“喂——南风——”

　　“你知道陈意在高中有认识别的男生吗？”

　　“嗯？”魏思源似乎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我心里有一点预感，但迟迟不敢相信，只是木然的等待它变成事实。

　　褚南风听出他的诧异，又重复了一遍。

　　“你知道陈意在高中有认识别的男生吗？又或者，哪个男生喜欢她？”

　　“这……虽然我是咱们年级的百事通吧，但我也不是那么爱八卦的人，更何况当时她当时可是三好学生，哪里会……”

　　“不过，要说可能的话，我觉得是咱们班的张嘉诚和八班的陆北忱。”魏思源继续讲，“毕竟学霸的世界肯定惺惺相惜。我记得每次新生发言都有他们三个来着……”

　　“陆北忱是谁？”褚南风开口道。

　　“陆北忱，你都不知道？”

　　“据说当时有好多女生都喜欢他，抽屉里经常是情书礼物，当时也有咱们班的女生托我去打探消息。”

　　“他你都不记得了，就住咱们隔壁寝室，然后有一段时间，他总是在你面前溜达来着。”

　　“行了，这人我印象不深。”褚南风挂掉了电话。

　　我听着他独自将那两个男生的名字再嘴边过滤了一遍又一遍。

　　我心里的念头成了真。

　　他居然在意，他居然在意知知挑衅他的那句话。

　　哈哈哈哈，多么可笑，他心中有我——在我死之后。

　　哪怕，哪怕在车祸之前早一天得知……奢望到底是奢望。

　　我闭上眼睛，心里陡然生出怨恨。

　　褚南风回到家打开灯的瞬间，又马上关掉。

　　他愣了许久。

　　我知道缘故。

　　以往这个时间点，我都会在客厅沙发上等他回来，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立马关灯装睡。

　　等他开灯，我就会揉揉眼角，假装被吵醒，趁机多跟他相处一会。

　　他却以为我睡眠浅，开灯会影响我。

　　可是已经不需要了。

　　正在此时，手机叮咚一声。

　　我跟着褚南风低头看去。

　　是宋知在微信上给他推荐了一个微博链接。

　　下面只和他说了四个字：

　　【自己去看】

　　我知道那是什么，是我一年复一年等待他能回头看看我，期待他能爱上我的证明。

　　我冷眼旁观他点开。

　　入眼的便是——

　　【小意的暗恋日记1.0】

　　【2013年7月2日】

　　【我毕业了，可我还是很喜欢他，怎么办？】

　　短短几行字，明显让褚南风误会了我爱的人是谁。

　　他呼吸急促起来，几乎要拿不稳这小小的一个鼠标。

　　有什么用呢？

　　迟来的深情不亚于朝着深渊一步一步的迈进。

　　无论是对他亦或者是我。

　　我漠然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