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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未曾想起却无比清晰 ...


  •   醒来时躺在医院里。是单独的病房。
      护士进来又跑出去,接着医生来了。然后是个眼神干净的男人,四十岁左右。
      医生说:“终于度过危险期了,没什么危险。蒋先生,你也该休息休息。要不身体吃不消的。”
      医生走了。
      “你觉得怎么样?”
      那男人俯身问我,他姓蒋,那医生这么叫他的,
      “你别动。你在车站里晕倒了,睡了二天。我已经通知你的家人。他们正赶过来。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说想吃东西。
      他开心地跑出去帮我买.我想他真是个好人。但我不要见那个男人,我不想回去看妈妈冰凉不动的尸体,我宁愿她在我脑子里活灵活现。
      拎着包跑出医院,我连道谢的话也没说就跑掉.所以说我是没心没肺的。包括对妈妈,我也是没心肝的。妈妈!
      头晕得厉害,而且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见医院正门写着春江市人民医院。
      我没听过这个地方。我将卡里的八千多块钱取出来.到另一个地方就不能取卡上的钱,否则它会像间谍一样报告我的行踪。
      我无法摈弃以往的的一切,至少,我现在还要用他的钱离开。我换了身衣服,穿着病人的衣服在大街上招摇,似乎每个人都向我行注目礼。
      后来我才知道不是衣服的问题,而是大街上全是找我的寻人启示。所以我像个通辑犯一样满街乱窜。
      我拨了那男人的电话,他刚到医院,声音嘶哑。说话只能用肯求形容,让我觉得心痛。
      “你再满世界找我,就像妈妈一样把我埋了。”
      我挂了电话。将手机卡狠狠得扔到地上死命的踩,我知道这是我唯一发泄的途径,无关路人诧异的目光。
      没出半小时,街上已不再播出我的头像。我心想,他还在乎我的生死。我以为他只知道他的事业。
      我用一百块钱让一大学生帮我买了一张去云南的火车票。我没有要去的地方,只要陌生,都是我的目的地。

      下了火车已经天黑,妈妈说过晚上只能待在人多的侯车间里才安全。
      我开始流泪,五天里我第一次舔到咸咸的泪水从唇边溢到嘴里。我坐在侯车间的角落里开始安静的哭。有几个民工过来喊我小妹妹,被我恶狠的眼神瞪回去。我想我此刻的目光是可以杀人的,大概不仅仅是目光。你可能无法想像一个柔弱的女孩儿仅是用目光就吓退了粗壮的汉子。
      天刚亮我实在浑身无力,刚想站起来就一阵眩晕。而且恶心的想吐,一会儿工夫,火车上吃的东西全在垃圾桶里。
      “你没事吧?要不要上医院?”
      我看见一个续着胡子的大叔拎着个旅行包,嘴角挂着一丝担忧。
      我问,你是人贩子吗?是的话别找我,我是杀人犯。
      大叔啃啃呛呛地走开,用逃跑更恰当,嘴里还喊着,这世道真是好人难做啊!
      我想我错过了一个想帮我的好人。
      在车站里随便买了点吃的.无目的地到一辆公车上找个稍微舒服点的位置。这便是我第一个安乐窝。就是一张椅子,我竟能这样子安然入睡。
      未了,有人拉拉我的手臂.
      “终点站快到了,你下吗?”
      跟我说话是个老人家,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奶奶。眼泪又不自觉得疯淌。老人家拿出泛着异味的手帕为我擦拭,我内心柔软处一点点突兀,直挺挺逼到胸口上。我不自觉的扑到老人怀里痛哭,无助且软弱的那种。
      用逃避来面对生活,我本身就是弱者。
      车里由吵闹变得安静,唯独我的哭声,尖锐刺耳。
      老人家没说什么,一直拂着我的头,我哭得更厉害。因为曾经熟悉妈妈如此的动作。
      下车了,老人家请我到她家坐坐。
      我跟着去了。像是被人贩子带到卖主那儿,即使是,我也是自愿跟着的。
      宁静的小镇,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茶庄。不是因为盛产茶叶,而是茶具。各种各样的茶虚茶罐,地摊上,小铺里,所有地方都是叫卖声。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落末的古代,羊肠的小道,木制的阁楼。还有石砌的房子。这是我以前在深圳或是上海都未曾见过的。
      我说我没心没肺一点也没说错,因为我在踏入这个小镇的某一段时间里确实将过往忘得彻底。一点记忆也没有,仿佛是原先就长在这个地方,小镇的姑娘。我就住在老人家的阁楼上。
      第一天,老人家问我要房租,我愣了一会儿。
      老人说,既是想着重新过活就要学着如何生活。我眼神里充满感激,问她多少一个月,老人要了我五十元。我心里想着,我是幸运的。遇上了好人。
      我开始没心没肺的生活。身边的八千块钱足够我在小镇上维持一段时间的生计。于是我花一个月时间转遍茶庄的大街小巷。
      老奶奶似乎是一个人生活,又好像衣食无忧。每星期都会离开小镇一天,回来时大包小包。
      她不说去做什么,我也不问。她也不问我来茶庄做什么,我也没说。
      后来她带回来的东西几乎有一半都是我爱吃的零食。也许是借着嘴馋,我就去掉老字直接喊奶奶,问她讨要零食。其实,在深圳,也未曾和奶奶这么亲近过。这种想法只是微微掠过,不带一丝回忆性质。所以,我是没心肺的。
      奶奶的房子不大,阁楼上的房间每天打扫,像是等什么人回来。
      楼下是奶奶自己住,有些房间里放着一些奇怪的工具,我想是做茶具用的。不敢问,因为奶奶看它们的眼神往往是回忆里掺杂着伤感。或是已故的人,我不想下去,点到即止。
      院子里种着山茶花,来时还是花骨朵,现在开得正艳。火红火红的,很好看。奶奶说花可以泡茶喝,也可以晒干捣碎加点红糖,揉到面粉里做茶沫胼。
      奶奶很爱串门,四邻里相互送点心,送烧熟的土特产。一户人家都是烧一大锅然后分着吃,是那种很大的铁锅放在灿台上用木柴烧。这也是我以前未曾见过的,电视上有。
      我看见的邻居大多是冷漠的,最多最多就是迎面打个招呼。在别墅区里就连招呼也省了,因为觉着见谁都是为钱来的。或都直接开着大奔,宝马从另一辆车旁擦肩而过。我想里面的人都是孤单的。想到这,心口隐隐地痛起来,不再想。
      我不跟奶奶一起去串,但我会到熟络的茶具店里听人家讲茶道。听多了,就懂一点。然后学着动手做,总是整得自己一身泥巴,像个土娃娃。心里却是畅快的。
      “你叫啥名字?一直叫你姑娘,觉着生分。”
      石大叔问我,我笑道,叫我蕊儿吧。花蕊的蕊。
      “这名字好听,谁起的啊?”
      我脑门子一怔,反问,对啊,谁起的?
      石大叔哈哈大笑.
      \"你瞧瞧,尽是没心肝的。我儿子也是,好几个月了也不来看我。现在的年青人心都是在外边的。\"
      石大叔又开始捣腾他的茶具,嘴角边溢满了无奈,还有一点点思愁。
      我不忍,心里纠结的疼,匆匆离开.
      石大叔唤我明天再去我却没能有勇气再踏进那家店。我在逃避什么?我不知道。其实我又是清楚的。

      大约秋天了,风渐渐转凉。
      奶奶叫我多加件衣服,我跑阁楼上哭,一天没下来。
      那天,石大叔跑到院子里对奶奶说,李奶,能不能借你孙女用几天。看是游客又快来了,没人手。
      奶奶不用正眼看.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打量着蕊儿长得好看。你找你们家儿子自己看店。我不借。”
      听奶奶这么说,我脸上火辣辣的。从小到大还真没听到有人当面说李小蕊长得美。
      石大叔呵呵地笑.
      “小鬼不是几个月没回来了嘛,也不知道上哪儿了。”
      我决定去帮忙,而且我的钱也已经用的差不多,是要打算找个工作。
      旅客多时店里全是人,我乐在其中。有时候还会碰到老外,说几句像样的英文。
      小镇里传开,石家铺子里有个会英文的女孩儿。是李奶奶的孙女。
      我笑着,觉得无比自豪.
      我满足了,想在小镇里忘我的生活。每天拿着够吃穿的工钱,宁静,与世无争。最多也不过是为多卖个茶具闲吵几句,明儿就好了。而这些与我八辈子也扯不上关系。

      进来一个小伙子,背着个画夹。我想是游客,小镇风景不错,取景的画手很多。我只会一点漫画,所以看不出哪个是画家,哪个是小混混。
      “要买茶具吗?这个是……”
      我依旧每天一样介绍店里的商品。
      他先是惊讶的表情,接着怔怔地听我讲,一言不发。
      我心里想,不会是老外吧。怎么看都是中国人的脸。我又用英文问了几句,他的表情更怪异,夸张得像是见了孙司空下凡。
      石大叔一出来就开骂.
      “兔崽子,你还想着回来。”
      我呆呆地看着两父子从店里打到街上,街上的人都笑了。
      有人问,哟,老石,儿子回来啦。晚上可要上你家蹭饭的。
      石大叔拎着小伙子回来,嘴上是抹不去的笑意。连皱纹都显得深了,却散着异样的光彩。
      我笑了,眼里泛着泪花,感动久久难以平息。
      “你哪里来的?”
      我被他问的很莫名。我想我哪里来的。
      我说,娘胎里的羊水中酝酿出来的。总不会是石头里碰出来的。我又不是你。
      我刚刚知道他叫石磊,全镇里有名的小画家。上过美院又回来小镇,然后又出去,然后反反复复。
      其实我不该称他为小伙子,因为他比我大好几岁,准确的说他比我大六岁。
      石大叔每天骂他,嘴角却永远是向上扬起的弧线。
      \"呵呵,那是,我是我爸的杰作。茶庄里谁不知道我是……\"
      他拉拉衣襟,大概觉得这么夸自己不太人道,至少会气死好多以画家自许的人。所以他沉默着,玩他的画笔。索性拿出来画前面的街道。许是画得多了,画房子时干净利索,一到画存着生命的东西就入神的忘了其它。我相信他是画家,并非糊口的那种。
      天黑了还在画,画中的行人早已离去。但他还是看着走动的人不断的描他的画笔。
      我不知道他的看什么,只知道他的眼神是专注的,没有杂质。在黑夜里他依旧在画白天,画得真切。石大叔不再骂他,只是在后堂里用粘土做着茶具,滋滋的声音,像是山莺清脆的啼鸣声,声声入耳。我似乎对这个画面熟纨地格外清晰,仿佛某天里我也曾如此光景。将泪生生地逼回眼眶,不想再这样软弱,但结果却无可避免。
      晚了,我回奶奶家吃饭。
      一个人走在小道上,入秋的风泛着凉意。我又忘了加上外套。鞋子踏在石子路上嗒嗒响。像钟摆声,又像以前每日每夜地敲击键盘。以前,我终于想起这个词而未感伤。以前……
      我累了,有点困。
      突然从后面窜出一个人吓得我一屁股墩摔到坚硬的石子路上,痛得嘴唇抽筋。脚扭到了.
      是石磊。他急冲冲上来扶我.索性想将我抱起来,我拿凶狠的眼神瞅他。
      “得,我扶你回去。”
      我问,你是人是鬼啊,走路都没声。真是石头蹦的啊?
      他在我头上敲了一记爆栗.
      “好逮我也大你几岁,没大没小。”
      我拿受伤的脚踹他,当然是我比他痛。
      我一直喜欢拿脚踹人,打小的习惯。曾经就老让习瑞阳痛得揉了老半天,谁让他嘴笨,呵呵!
      “你笑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笑。”
      “噢!”
      一路上没说多少,只是听他说。我搭几句有的没的。
      “你从哪里来的。李奶奶没儿子只有个外孙。”
      我看着他。缄默许久他说,算了,你回去抹点药,李奶奶那儿有。我就当你是天上飞下来的好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淡淡地说.
      “我来自地狱。”
      石磊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走着。直到慢慢浸入黑夜,消失不见。
      第二天脚痛得无法离地,我一瘸一拐地下阁楼。奶奶一直骂,石老头不是东西,让人小姑娘家一个人走夜路……
      我知道奶奶心疼我。
      心里甜味四溢,像未入秋时的茶沫胼。什么样的痛楚不过是眉头一皱的问题。
      “啊!”
      我一脚没踏稳,轻飘飘从楼梯上往下倒。奶奶手里的盆咣当一声摔在地上。我想我又要光荣殉职了。
      没想到稳稳的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大概是深秋里我穿得太单薄,感觉厚重而踏实。不知怎的,我竟然叫着一个只有我自己听得清的名字。此刻我依稀怀念他给我的温度,还有他说心痛时的眼神。
      我依然被奇怪的东西牵绊着,而他呢?是否在抱着她时还能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小丫头贴在他胸口上听他心跳的声音。心口又开始纠结。反反复复,没有止境的。
      “咳……抱得够久了。”
      听到石在后头叫我才回过神。
      奶奶急问我,蕊儿,没事吧?
      我摇摇头,看着地上的碎片,仿佛心也跟着碎了。应该说是想起自己的心已经碎掉,一片片相互刺痛。
      石磊跑过去捡一地的碎片,我说让我捡,倔强地要求抱着我的男人将我放到碎片前。
      我哭了,之前都未曾在奶奶面前哭。今天竟然当着一个不熟的男人,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忘着一地的碎片哭得厉害。他们肯定把我当疯子看,但我顾不得这些,只要想着那是我的心,就这样碎了,在一个突兀的意外面前生生的碎裂,崩坍。胸口某处就痛得没了呼吸。
      我一直不敢想一个问题,到底我的心碎是因为林涛,还是因为妈妈。就在刚才,我看到了那个过程:因为林涛落地而碎,因为妈妈所以碎的彻底。然后碎片相互折磨着。我最恨的竟然是自己,我痛恨自己竟是那样的落慌而逃。
      “好了,收拾好就没事了。”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带着黑色的镜框,镜片的那一端如同海目鱼般深邃的眼眸.他在讲台上涛声依旧,经济的思潮犹如滚滚长江水连绵不绝。他会笑且笑得很好看,却不经常笑,时不时展露一下迷倒众生。让我们一帮子小丫头片子在堂下对他三跪九叩,鼎礼膜拜。他只在课上才带眼镜……
      石磊的手在我眼前摇动.
      “小姐,他还没我帅,至于你看得这么入迷嘛?”
      “臭小子。”
      那男人在石磊头上一记爆栗,我哈哈大笑。
      我对发呆的石磊说,总算有人帮我报了昨晚的仇,哈哈……
      他眉毛一扬给我第二个惨痛教训,我头上又长一包。

      他叫杜晖,就是奶奶唯一的宝贝外孙,比石磊没大几个月.在哪个公司当着总理的上级——总经理。
      茶庄里就这两哥们辉煌,一问都知道他们。
      晚上三个人坐在院子里聊得清闲。奶奶忙得不亦乐忽。我总觉得奶奶天天盼外孙来,天天等不着。所以七天的最后一天她就跑去看他,然后大包小包往回带。不知道是她买的,还是外孙买好了等她去拿,反正回来时她脸上是易于满足的幸福。
      “谢谢你这么多天一直陪着外婆。”
      “呵呵,还说不上是谁陪谁。他常来,你谢谢他才是。”
      石磊眯起眼睛,不屑我对他的嘉奖。
      杜晖笑笑,眼神迷离的望着石磊。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们应该互相知道的。就我一个是二楞子。
      石磊凑到我耳旁小声说,待会得我抱你上去。
      他凑得很近,弄得我弄旁痒痒的,脸上烫得厉害。听到他像小孩子一样的话,我哭笑不得。我觉得我应该比他大六岁的感觉。
      杜晖摇摇头.
      “你别尽骗蕊儿觉得你像只善良的小老鼠,你个大灰狼披什么羊皮。”
      “我是狼,你是小绵羊。那你咋就把我吃得死死的,从没看见你被我吃呢?”
      说着说着,我看见狼烟四起。眼前两只大灰狼的爪子你来我往,我小绵羊老里八糟就回羊圈里美美地睡觉。谁等你们谁是猪,我还不够份呢。呵呵。
      蕊儿,蕊儿……
      不知梦里还是现实,我听见有人在叫。
      小蕊……
      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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