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临夏》可木旦

36、夏天真好

　　白皎顺利考完试，甚至还拿到了满分。

　　王教练震惊地连连咂舌，“天啊，这以后路人都多紧张啊。”

　　白皎恶狠狠地瞪着他。

　　“白皎！”
　　忽然，身后传来喊声。

　　白皎回头，只见白爸白妈站在考场大门外招手。

　　见状，她便匆匆和周姨他们道别，小跑着奔向父母。

　　王教练在后面喊：“晚上别忘了一起吃个庆祝餐啊。”

　　考场出口的这条路不分道，机动车道，电动车与自行车混行。

　　白皎坐在后座，额头抵着前座的椅背上，瞄着窗外。

　　余光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

　　白皎赶紧翻出自己的眼睛戴上，发现徐既明骑着她那辆粉色的电动车，正追在他们的车后面，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既不会近到让父母察觉异样，又不会远到跟丢。

　　风掠过他的白衬衫，衣摆鼓荡如帆，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柏油路上。

　　风裹着蝉鸣掠过耳畔，白皎抿紧唇，看着那或明或暗的影子不由出神。

　　脑中一直是今天考完倒库后的画面。

　　当完成倒车入库，系统电子音响起“本次考试合格”，她几乎是颤抖着解开安全带。

　　推开车门的瞬间，她注意到徐既明正坐在后面等待倒库的考试车上。

　　他隔着前挡风玻璃望着她，嘴角扬起一抹掩不住的笑意，见她看过来，他悄悄抬起手，对着她竖起大拇指。

　　那一刻，考场嘈杂的广播声、其他车辆引擎的轰鸣、甚至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全都远去了。

　　她只看见他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句："真棒。"

　　*
　　晚饭时分，白皎来到事先约好的餐厅。

　　她一进门，就看见徐既明站在窗前，江权在和他讲话，像是似有所觉，忽地抬头，和白皎对视上。

　　白皎想走过去，但临时被王教练叫走。

　　等白皎脱身时，座位已经安排妥当，她被安排在周姨旁边，而徐既明却坐在对角线的位置，中间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

　　周姨拉着白皎的手，絮絮叨叨地回忆科目二练习时的种种不易：“你还记得吗？有一天，你倒库倒了七八遍都没过……”

　　白皎心不在焉地点头，目光却频频越过蒸腾的热气，瞥向徐既明的方向，只见他低头吃着土豆。

　　她有些郁闷，垂眼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无意识地聊天界面划来划去。

　　从考完试到现在，她和徐既明都没来得及说上话。

　　下午回到家，她睡了一觉后，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却发现徐既明并没有主动给她发微信。

　　像是较劲般，白皎咬着唇，也故意不主动给他发消息。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直到现在——

　　她和徐既明之间的对话还停留在昨晚那个干巴巴的“晚安”。

　　再往上，是她给他发了一句：“徐既明，我发现我对你的了解很少诶。”

　　后续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白皎有些挫败。

　　她抬头，又看了一眼徐既明的方向，很快撇开，

　　“哎哟，这个虾滑不错！”周姨突然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快尝尝。”

　　白皎机械地咬了一口，鲜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食不知味，心底的苦涩快要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都不得不慢了片刻。

　　“诶？小徐呢？”周姨突然打断她的走神。

　　白皎连忙抬头，在四周寻找着他的身影，却没看见他的人。

　　忽地，情绪一下涌上来，她郁闷地用筷子狠狠戳进碗里的鱼丸，火锅的热气熏得她眼眶发烫，

　　“爱吃不吃，爱回不回。”她小声嘀咕。

　　这时，包厢门被“砰”地推开，她立马抬头看了眼，发现是王佳佳，便以为她是来找江权，目光扫向江权的位置。

　　“诶？江权也不在？”白皎这才发现江权的位置是空的。

　　周姨顺着视线看过去，说：“诶，还真是。”

　　出乎意料地，王佳佳却没有推门而出，反而是往白皎的位置走来。

　　白皎有些疑惑，夹菜的动作不由一顿，眼睛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

　　下一秒，王佳佳二话不说拽起她的手：“借你既五分钟！”

　　白皎：？？

　　手里的筷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她就硬生生地被拽到了楼下，又茫然地跟着走到旁边的樱芯公园。

　　她试图问清什么情况，但王佳佳却一个劲摇头，嘴巴闭得比她家的大门都锁得严实。

　　许是时间不早了，公园里的人并不多。

　　沿着走道往里走，徐徐夜风吹过她的脸颊，泛起心底的阵阵忐忑。

　　愣神之中，突然地，一个圆滚滚的哆啦A梦人偶出现在她的面前。

　　蓝白相间的玩偶服明显裹着个高挑的身影。
　　他怀里抱着一大束向日葵，脚边堆满了哆啦A梦的玩偶、铜锣烧礼盒和印着竹蜻蜓的礼物袋。

　　人偶笨拙地往前迈了一步，头套下的呼吸声有些急促。

　　王佳佳笑嘻嘻地往她手里塞了个竹蜻蜓发卡以及一个厚重的本子，“我可不敢提前泄密，哦，对了，怕提前让你发现，我、江权、我哥仨人都不敢主动和你聊天。”

　　任务完成后，她拉着江权飞快远离现场。

　　这时，哆啦A梦突然出声，是熟悉的声音。

　　“白皎同学你好，我是徐既明，身高186.4，体重131，生日是1998年12月1日，高中是在林溪中学高三3班，数学物理化学很好，英语还行，额，语文凑合吧，性格有些闷，但是希望你别嫌弃，你可以告诉你希望我什么样，我会努力往那个方向靠近。日常爱好是木刻，发呆，也会打游戏，但是不多，额，我这个人真的有点无趣，很怕你不喜欢我这样性格..”

　　“本科在琛江xx大学，研究生即将就读于越京xx大学，最喜欢去的城市是越京，每年都会去这个城市坐公交，而公交的终点一定是越京xx大学...”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

　　“也许对于你来说，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201x年的那个午后，但是对于我来说，这是我完完整整知道你名字的日子，原来你的名字是白皎，颜色白，白交皎。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我昨晚想了想，好像更久远，是201x年x月x日晚上xx点，地点是林溪中学后门的洪溪路，在那个人行道上第一次注意到你，你当时正背着《离骚》，边哭边背，第二天也遇到了你，那会你在背化学元素表，后面的很多天很多天都遇到了你，也意外地发现我们竟住在同一个小区，时不时会遇到生动的你，觉得你好可爱，好有趣，我想认识你，很想认识你，很很想认识你，但是我当时却不够勇敢，没能及时走到你身边...”

　　“其实我喜欢你，不对，暗恋你有四年零232天了，本来高中就想和你表白，但是王佳佳对我说，高考呢，高考更重要，别耽误你高考了，就暂时扼制了想法，无意得知你想去琛江读书，我便把志愿填在了琛江，心想着琛江虽然看着很大，学校也不少，但实际就那么点地方，总能和你碰到一个学校吧，哪怕不在一个学校，但同在一个琛江，倒也没有什么，我可以坐车坐飞机去找你，但是...我们还是错过了，后面又从某个不可见人的渠道中，得知你要读越京yy大学的研究生，所以我就来了，申请越京这边的研究生，就是想要离你更近一些，xx大学和yy大学只离了地铁2号线两个站，公交车15路三个站...”

　　“高考后，想和你表白，但是却得知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消息，很难过，后悔自己为什么下手迟了，却一直很坏心思地盼你分手，直到前几个月，王佳佳帮我打听到你最近打算学车，所以我立马赶了回去，所以，这一次，我想勇敢地走到你身边，告诉你，我想认识你...”

　　“我琢磨着，待你认识我之后，我就想潜移默化地渗入你的生活，等你习惯我，熟悉我之后，或者要是能让你离不开我就更好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我一定要大声告诉你，我喜欢你。”

　　“徐既明，喜欢白皎。”

　　“我不知道你的回答是什么，但我只是想将藏在我心底最大的秘密告诉你，如果再不告诉你，我真的会后悔死。”

　　“你可以拒绝我，因为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只要开心就好，不要有所顾及，你一定要先考虑到自己，再考虑他人。”

　　“好了，我的自我介绍完毕。”

　　徐既明深深呼了一口气，又像是想起什么，又连忙补上：“白皎，我喜欢你，不是玩笑话。”

　　声音有些发颤，却字字清晰。

　　白皎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手里的筷子老早就掉了地上。

　　哆啦A梦笨拙地摘下头套，徐既明汗湿的刘海贴在额前，脸颊因为闷热而泛红。
　　他喘着气把向日葵递过来，花束里插着一张卡片：

　　“虽然我不是哆啦A梦，也没有任意门——”

　　“但我会跑着来见你。”

　　看见这句话的时候，白皎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冒出的感受，眼泪啪啪地落下。

　　徐既明顿时慌了神，笨拙地想用哆啦A梦的圆手给她擦眼泪，却发现玩偶手套根本做不到。他急得直接把扒下玩偶服，丢到一边，衣袖胡乱地往她脸上抹：“我、我不是要惹你哭...”

　　白皎哽咽地说：“我不喜欢你老是不主动找我聊天。”
　　徐既明：“我一定改。”

　　白皎：“我不喜欢你老是闷着好多话。”
　　徐既明：“我下次学着告诉你。”

　　说完，他难为情地摸了摸后脖，“我下次努力多说话。”

　　白皎噗嗤一下笑了，“其实，你改了好多，刚开始都不主动找我聊天，回消息又慢，现在已经每天主动找我，并及时回我消息，耽误了也会给我解释。”

　　随后，她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站在徐既明的面前。

　　徐既明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与她视线平齐。
　　他的呼吸还有些急促，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一缕一缕地贴在皮肤上。

　　白皎一字一顿地说：“徐既明，我喜欢你。”

　　她停顿了一下，“你说喜欢是你一个人的事，但是我喜欢你，我希望是两个人的事。”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徐既明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忽然地，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

　　“我...”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我愿意。”

　　远处的夜空突然绽开一朵金色烟花，紧接着是绚烂的红色、蓝色。

　　白皎惊讶地仰起头，烟花的光芒在她清澈的瞳孔中明明灭灭。

　　“咦？”她眨了眨眼，“不是市区禁放烟花吗？”

　　徐既明还红着眼眶，却已经扬起嘴角：“没事，江权找了个周围不禁放的地方。”

　　他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河堤，“在那边放的。”

　　话音刚落，白皎没忍住笑了起来，徐既明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突然主动伸出手，握住徐既明温热的手掌，而徐既明的指尖还带着些许颤抖，却立刻紧紧回握住她。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白皎心头一颤，她微微张开指缝，而徐既明便立刻顺势嵌入，十指严丝合缝地交扣在一起。

　　他无名指的指腹正好抵在她脉搏处，随着血液的鼓动传来细微的震颤。

　　对于那一晚，后来白皎在日记里写到：

　　最喜欢昨晚在樱芯公园湖边的时光，藏在临水而被黑暗覆盖的长椅上，浓密的树影将我们与来往行人隔开，只漏下零星几点路灯的光。

　　放松地说着话，慢慢靠近，拥抱、亲吻，直到人影寥寥，零星路灯孤寂地闪光。

　　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穿过我的指缝，十指相扣的瞬间，我听见湖面传来鱼儿跃出水面的轻响。

　　夜深时，游人渐稀，我们牵着手走在环湖路上，不时停下辨认星座。

　　我忽然想要倒着走路，想看着他的眼睛望见那个小小的我。

　　我们奔跑追逐，试图回到十八岁那个我们错过的时光。

　　后来在四下无人的转角，他毫无预兆地将我打横抱起，那一刻，天旋地转，世界失重，我的惊呼还未来得及出口，就淹没在他落下的吻里。

　　大概是爱人者离神更近，因此更容易发现生活中一些神性降临的时刻。

　　夏天真好，幸福松弛而丰盈，近乎静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