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湘逐

9、《异空》

　　凌空漂浮着，像是在空气里，又像是在水里。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他像是沉在水里濒死的人，拼命的游却总是抓不住希望的光。
　　凌空四肢冰冷，眼睛紧闭着，他看着那束光慢慢走远，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沉入海底，慢慢没了呼吸。
　　凌空猛然惊醒，汗滴早已沁湿了他的衣衫，好像他真的刚从海底逃脱。
　　“是梦啊，”凌空抓住衣领扇动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我……我不是出了车祸吗？这是哪？”
　　黑，入目皆是无尽的黑暗。他像是又回到了那片海，水压要将他碾碎。
　　凌空蜷缩着，他双手抱膝不敢再乱动。
　　一束光突然洒下，这里变得像个舞台，而他是唯一的主角。
　　“欢迎来到异空，我亲爱的死者。”一道机械的女声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配上她说的话，令人后背发麻。
　　“异空，是生与死的界限。”女声接着道：“能来到这里的都是本不该死的人，在这里你只有两个选择，做任务生，反之死。”
　　“当然，不要认为只要做任务就能活。我们需要评估，达不到要求的一样会走向死亡。”
　　凌空还算冷静，他问道：“你们的存活率是多少？”
　　“百分之0.1。”
　　凌空疑惑了：“为什么会是百分之0.1？”
　　“因为我们会复盘，捉住你的漏洞。有一个人本来快要回去了，但是，我们抓住了他的漏洞。”
　　这是根本没想过让人回去吧，凌空有些绝望了。
　　“您是选择做任务，还是……”她话没说完，但谁都懂她的意思。
　　凌空在心里飞快的想着，他内心矛盾不已，认死？还是在认为有了希望后又绝望？
　　“您还有十秒时间作答。”
　　“十”
　　这个任务没人成功。
　　“九”
　　可是还有家人在等我。
　　“八”
　　我不想死。
　　“七”
　　我要活着，我想活着。
　　“六”
　　怎么办？怎么办？
　　“五”
　　“四”
　　“三”
　　“做任务，我要活着！”凌空紧闭着眼，眼尾红了一片，他攥着拳头，喊出了这句话。
　　“恭喜您，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那么就请您稍微等待一下。”
　　凌空大口喘着气，他抬手草草抹了一下汗水。
　　四周又陷入了黑暗。
　　“叮咚”
　　凌空吓了一跳，这个声音？是他的手机！
　　凌空手忙脚乱的把他从口袋里掏出来。
　　不是他的父母，也不是他的朋友，是一个话都没说过几次的人。
　　凌空自嘲般的笑了笑，点进了聊天页面。
　　【周异】：凌凌我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
　　凌空从脑子的角落里翻出了这个人来，周异，他的大学同学，不熟只是泛泛之交。
　　这个人为什么会叫的这么亲密，凌空正疑惑着周异又发来信息。
　　【周异】：凌凌，我后悔了。我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把你绑起来。
　　【周异】：把你绑起来，你就会永远在我身边，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只会看我一个人。
　　【周异】：凌凌，你回来吧。
　　凌空震惊了，他没想到这个人会对他有这样的心思。除去震惊，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反正就是没有恶心。
　　凌空拿起手机打了个“你好”点了发送，如预料一般信息发不过去。
　　“亲爱的死者，异空大门已开启，祝您好运。”女声又一次响起，伴随着一束光撕破黑暗。
　　是异空大门，凌空向里望去，只有光，刺眼的光。
　　凌空扯了一下嘴角，背对着黑暗挥了挥手，走进了光里。
　　他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光里，没人知道光里有什么，是希望还是噩梦，皆在凌空的一念之间。
　　周异坐在台阶上，他抱着头眼底一片猩红。
　　他真的快疯了，他忍了5年没敢接近的人就这么离开了他。他的心里像是有一把刀，一刀一刀刮在他的心里，慢慢慢慢变得一片模糊。
　　他恍惚间好像变成了凌空，他淹在水里连呼吸都是奢望。只有水，无穷无尽的水，从四面八方涌回来将他吞噬。水灌满了他的眼睛，嘴巴，咽喉……
　　他觉得自己好像死了，又好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很黑很黑。
　　周异皱着眉强撑着拿出手机，又给凌空发了一条信息。
　　【周异】：凌凌，等等我，我来找你了。
　　凌空继续向前走着，前方突然又爆发出更加刺眼的光，他下意识抬起手遮住了眼。
　　放下手时，他回到了自己家。没错，就是自己家，在人间的家。
　　凌空的母亲叫空灵是江南水乡人，温温婉婉，虽已年近五十，却依旧年轻。
　　他的父亲叫凌泉是北方人，身材高大，五官挺立。
　　此时他们正在厨房里做饭，像往常一样。
　　凌空红了眼眶，空灵和凌泉听见声音走了出来。
　　看见他时空灵笑了笑：“怎么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呢？”
　　凌空也冲她笑，他控制的很好没有露出不该有的情绪。
　　“亲爱的死者，您的任务是跟父母度过一天。”那道声音在凌空脑子里响起。
　　真的会这么简单吗？凌空不知道，他一贯的宗旨都是随遇而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空灵见他愣着，又笑着说：“在那愣着干什么？要吃饭啦。”
　　“好，吃饭。”凌空看着母亲的笑，心里塌了一片。
　　“你最爱吃的鱼香肉丝，多吃点哦。”空灵不断的往凌空碗里夹菜。
　　凌泉看不下去了：“这小子又不是没有手，别给他夹。”
　　空灵噗嗤一笑，嗔怪的看了凌泉一眼：“好，不给他，给你。”
　　又有光，穿透玻璃倾洒下来，凌空被罩在光中，微微眯着眼。
　　空灵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起身到厨房又拿了两个碗。
　　她打开电饭煲盛了一碗汤出来，递给了凌空。
　　凌空垂眸看了一眼，顿时后背发凉。
　　这碗汤里有姜，大片的姜。
　　凌空最讨厌吃姜，空灵从来没有往汤里加过姜。
　　凌空没接空灵的碗。
　　“接着啊。”空灵朝他笑。
　　“快接着啊。”空灵又递过来。
　　“怎么不接啊，你不喜欢妈妈做的饭了吗？”
　　“快接着。”
　　窗外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起来，留下了一片乌云，屋里变的阴暗。
　　凌泉也跟着说：“喝啊。”
　　“这可是你妈妈煲了好久煲出来的汤。”
　　“快喝。”
　　凌空被他们逼着往后退了几步，他突然撞到一个人。
　　凌空心里发慌，他机械性的向后转，抬头看过去竟然是周异。
　　周异本来脸色苍白，看见他后好像从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变成了人。
　　周异抬手抱紧了凌空，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把凌空锁在怀里。
　　“你……你先放开我。”凌空试探着拍了拍周异的肩。
　　“好。”周异哑着嗓子答道。
　　凌空看了一眼因为多了一个人而不知所措的夫妻，拉着周异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你……你知道这里是哪吗？”凌空看着周异问道。
　　周异抿了抿唇：“知道，所以我来找你，想让你给我一起回去。”
　　凌空觉得有些尴尬，他干脆挑明了说道：“你……你发的信息我看到了。”
　　周异瞪大了眼，又低下头，手指搅在一起：“那……那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周异心里很紧张，他知道没有人会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是对的。他等着凌空给自己判死刑。
　　“不会，”凌空看着周异因为低头而露出的发旋，道：“不会的。”
　　周异心里一喜抬起头来：“那……那我可以追求你吗？”
　　凌空无奈：“现在还是想办法出去比较好，等回人间了我在告诉你答案。”
　　“好……好，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他们给我的任务是跟父母度过一天，但是具体这样度过没有说。”
　　“那我们就这样不出去了。”
　　“任务没完成怎么办？”
　　“那我下辈子继续追你。”
　　凌空觉得跟这个人呆在一起，那个名为害怕的情绪好像消失了。只剩下了心安。
　　黑暗已过，黎明已到。穿过黑暗，撕破光芒，他们回到了人间，这个充满喧嚣的人间，这个充满烟火的人间，这个可爱的人间。人间有他爱的人，人间也有爱他的人。
　　周异开始追求凌空，一开始他什么都不会，只知道一味的对凌空好。
　　连凌空答应的暗示也看不懂，凌空有时候都怀疑那个要把自己囚禁起来的是不是周异。那个狂炫酷霸拽的周异怎么变成了连暗示都看不懂的蠢狗了。
　　经历了一次死亡，凌空现在更加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他不想在浪费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了。
　　那天阳光刚好，穿透云彩留下朦胧的光。凌空拿出藏在背后的玫瑰：“谢谢你带我回来，我亲爱的周异先生。”
　　“我愿意用余生偿还你的恩情，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要。”
　　“我愿意。”
　　他们从前是熟悉的陌生人，现在他们是最亲密的爱人。他们一起经历死亡，一起冲破黑暗，他们一起见证光。
　　“我会永远爱你直至下一个死亡。”
　　“我也会永远爱你直到你不会再救我出去。”
　　他们白首不分离，他们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