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mangosteenly

19、春来

　　老树旁卖花的小摊众多，白雪不大喜欢，在凌燎曦胸前乱拱。
　　凌燎曦眼尖，揣着它买到了一小枝木天蓼。
　　摊主婆婆本是成捆卖，千阴看它扑到摊上到处嗅的迷乱样子……最后只给它买了折下来的一小枝。
　　“原来白雪不单喜欢被拍尾巴骨。”它咬着自己的礼物重新跑回凌燎曦怀里，把襟口踩得一团糟，外面只留下白尖儿尾巴。
　　千阴给他扯了一把乱糟糟的衣襟，“原来你早就找到了它的命门。”曾经差点把姜岚脸挠花了的大凶猫被凌燎曦收拾得服服帖帖。
　　千阴看了一眼身旁笑得慈祥的摊主婆婆，无奈道，“玥爵怎么这样啊，男女出行非得扯上点什么关系。”
　　凌燎曦抬眼，欲言又止……
　　忽的迸出锣鼓响，千阴惊觉，又听到一声悠扬婉转的“花面丫头十三四，春来绰约省人事”。
　　“去听听看吗？”凌燎曦看出她满眼的新奇。
　　“好呀。”
　　庙外搭起了戏台，台上丝竹管弦，咿呀软哝，缠绵婉转。
　　台下乌泱泱都是听曲的百姓，站满了，两人只得挤在人群里。
　　“前边是春香，请的小姐杜丽娘出阁赏花。”
　　“不到花园，怎知春色如许。”千阴跟着喃喃念道。
　　“城郊便有一处园林，改日带你去。”凌燎曦轻笑，“等入了夏，还可以到避暑山庄去。”
　　千阴初到左相府时逢戏台子必停，只是不大听得懂。继而在青木学院学书时格外认真，加之生父正是玥爵人，幼时时常为她抚琴唱词，如今在府外听曲，也能略知一二。
　　凌燎曦护在她身后，低头在她耳边解释台上唱词。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角儿手执折扇，水钻头面，婀娜身段，恰似玥爵在浓春飘荡的柳枝。
　　恰似小生柳梦梅手里的那半截柳枝。
　　杜丽娘被柳梦梅执着手在梦中起舞，神采飞扬，而醒来惊觉是梦，“方才忽然入梦，绸缪顾盼。”
　　“玥爵的戏词比玥爵人大胆多了。”
　　“非但深闺女子。”凌燎曦说，“人人皆为自由扰。”
　　“你也是吗？”千阴突然发问。
　　凌燎曦叹，“就算是梦中的片刻自由，也令人心向神往，赴汤蹈火。”
　　“就算是梦？”
　　“就算是梦。”
　　他的眼睛透过戏台望向远方，也随着台上杜丽娘唱道，“我杜丽娘死后，得葬于此，幸也。”
　　千阴心里一动，微微闭眼。
　　“……绸缪顾盼，如遇平生。梦醒之后，寻梦未得，伤春自怜。”
　　白雪抱着将那枝木天蓼啃得满是口水，凌燎曦伸手拨了拨它，无意瞧见身前人听曲听得眼眶微微湿润，灰蓝的眸子蒙上一层雾。
　　凌燎曦笑了笑，挪步隔开她与人群。
　　天真可人，娇憨美丽的杜丽娘因梦生情，又因情深而起死复生。
　　“诶。”千阴反手拍拍他肩膀。
　　“嗯？”凌燎曦低头。
　　千阴此时也正转过头来，两人险些相触，眼睫扫过脸颊。
　　太近了。千阴后知后觉恍惚想到。
　　白雪若有所觉，从凌燎曦怀中探出脑袋来，挤到两人脸颊之间，那边蹭蹭脸，这边蹭蹭下颏。以为这两人在玩儿。
　　台上角儿水袖一转，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
　　也忘了要问什么了，急急忙忙回过头去，视线回到戏台上。
　　凌燎曦怔愣一瞬，也回过神来，拉开些许距离。
　　玥爵和千国差异太多，千阴对男女不设防，连他自己也忘了……在玥爵哪有未婚男女走得如此近的。
　　后半段戏，俩人偶尔说句话，没再对视一眼。
　　听戏后两人各怀心事，千阴没有再让凌燎曦相送，抱着白雪自行走回了左相府。

　　走的正门，左相正与左相夫人和姜岚在会客厅中吃茶。
　　夫人姜母见千阴回来，忙招呼她坐下，问哪儿玩去啦。白雪仍叼着那只木天蓼，在千阴腿上滚作一团。
　　千阴目光闪烁，只说去花神庙逛了逛听了戏。姜母无知无觉，话赶话问，“和雁如一起去的？好玩伐？”
　　“啊…不是，”千阴一愣，“和凌……六殿下去的。”
　　“六殿下？”姜母吃惊，下意识看向左相。
　　左相是知道他俩有往来的，又迟疑问道，“千阴属意六殿下？”左相在朝中一向秉承中庸之道，事事谨慎，朝中有人一朝得意一朝失意，皇帝老了，越发听信国师，一日观星宿一日占卜，二皇子一派隐隐壮大。
　　“争储之事，我不宜过多参与。”千阴明白左相的意思。
　　“可是，”姜岚犹豫着开口，“学院好多人见你们走得近，背后总在说些不好的话。”
　　“说什么了？”千阴饶有兴致。
　　“说你和六皇子走的近……还吊着小侯爷。”
　　“交朋友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必要视之为洪水猛兽，”左相叹息，拍拍姜岚的肩头，“六殿下不是那等小人之辈，千阴与他交朋友，我倒是不担心。”
　　“也是，随你们高兴吧。”姜母也笑，安抚千阴，“你也不用太在意他人说三道四，说到底你与他们无关。”
　　我自然是不在意的，千阴想着。
　　只怕凌燎曦会在意了，若是他与自己疏远了……管他呢，小家子气。
　　过一会儿又愤愤，还说什么救命恩人呢。
　　刚回到六王府的凌燎曦突然打了个喷嚏，纪叔赶忙催着他进屋喝杯热茶。
　　“我觉得小侯爷才好呢，”姜岚嘻嘻笑，“小侯爷这么优秀，眼里还只有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寻常女子是想也不敢想的。
　　“啊？”千阴怔愣。
　　姜岚惊讶，“小侯爷呀，多少姑娘的如意郎君呢。”
　　“怎么会……”千阴嗫嚅，眉头紧锁，“没有的事。”姬野是个武痴，爱骑射，欣赏每一个善骑射者。
　　“还是小侯爷好，也没有宫里的那么多事儿。”学院中虽不少女孩儿都做着王妃梦，小侯爷的家世品格却总能脱颖而出，姜岚又压低了声音，“总比二殿下好吧。”

作者有话说

　　唱的是昆曲《牡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