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停》寸荷

14、恨

　　她家是一个看起来易散的茅草屋，屋里头也实在没什么值钱的，值得白斗篷留恋的东西。

　　她褪下白斗篷，露出原本肮脏不已的布衣，坐在床榻边上，静默的，无声的，张望着整个房子的布局。

　　最后，视线在某处停下，呆呆的看着。

　　那块地方没什么不同的，

　　只是多了点人为挣扎的痕迹和不少淤血。

　　……

　　夏天是冲动的季节，白天很热，很容易让人躁动，所以夜晚会比白天凉一点。

　　日夜的温差极大，还是拦不住某些畜牲躁动的心……

　　中年男人带着酒味的身躯，重重挺着，用粗暴的手法开始在家里能砸烂的所有东西。

　　男人眼眸失了神智，只剩疯狂。

　　麻绳一下下的重击冲女孩去，皮开肉绽。

　　嘴上口无遮拦的粗鄙之语早已告诉女孩，眼前这个男人，她的……阿爹……疯了……

　　想都不用想，又是赌钱赌输了……

　　不知是酒精让男人失了神志，还是男人早有预谋，酒精只是让他鼓起勇气施暴的借口罢了……

　　女孩奋力挣扎，尽管这种挣扎没有什么用，还会让失去神志的男人觉得这是她应得的。

　　男人充满恶臭的嘴唇吐出带毒带利刃的字词，在女孩心里留下无法消弥的精神烙印，女孩无力的抱头，以示拒绝。

　　男人没当回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臭bz，跟你娘一样，赔钱货一个。”然后继续家暴。

　　过多的黑泥无头苍蝇般朝女孩冲去。

　　某处疼痛传来，钻骨般的痛。

　　是早已麻木的心？

　　在眼眶里打了几回转儿的泪水，似失堤的大坝，不要钱的涌出水。

　　女孩不能做什么，她只能乖乖的待在自己该待的位置，以免惹来男人的不快，多挨几顿打。

　　躲避只会招致更多的毒打。

　　身体那头男人的动作渐渐停下，发泄完怒火的男人就上床睡着了，时间好像在女孩身上停止了。

　　她失去生机般一动不动

　　眼中的死水呆望着茅草屋的天花板，眼都不眨一下，眼泪无声地一颗一颗流走，根本停不下来。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里也发不出什么有用的声音，只有她的眼泪源源不断的倾诉着她此时的苦痛。

　　她逃避似的紧闭双眼，越来越多的眼泪咕噜咕噜的流淌在她的脸上，竭力的封闭起敏感恶心的感官。

　　夏天湖面掠起清爽的凉风，

　　带着女孩寻找纯洁的小白菊。

　　眼边同伴的笑颜，

　　耳边欢快的笑声，

　　她真的好喜欢夏天啊，

　　但她现在又真的很讨厌夏天。

　　身上男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缓，整个房子里只有那个男人突兀的呼吸声，其余的女孩什么都听不见，包括她自己的呼吸声。

　　四周漆黑一片

　　她试探性的动了动，男人没有什么动作，没醒，她沉默起身。

　　粘腻的透明流出，干干的粘在她土黄的脸上，那是干涸的眼泪吧？

　　看到那些软弱破碎东西的瞬间，她甚至有点想吐，想杀了自己。

　　喉间一阵反酸带起腹中翻涌

　　太恶心了！！！

　　太恶心了！！

　　太恶心了！！！！

　　实在是太恶心了！！！！！！！

　　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恶心了……

　　她厌恶这个房子的一切，更厌恶自己，甚至开始无声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里？

　　撸起衣袖裤脚，她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身上的那些无意义的痕迹。

　　青的、紫的淤青挂满肉眼所及之处

　　她的眼睛不自觉望向床上熟睡的男人，听着他打着响亮的呼噜声。

　　浑身疼痛皆败他所赐，她的阿爹给她的，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阿娘被卖买走后的一段时间后吧？

　　一直到现在

　　身体里的力气好像被抽走，无力……

　　明天是不是又要看着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地对自己打招呼？

　　其实她很早就知道了，如果阿爹不改变的话，她要一直受着这种折磨，循环往复没有尽头，直到自己死掉或者是阿爹死掉，才能勉强停罢，这个持续了好几年走不出的死循环。

　　没办法，年纪大了，一些所谓的世界观，价值观就会根深蒂固，就算连根拔起，也阻止不了残余的剩根继续在那片腐烂的土壤生长。

　　遥想以后，隔三差五就挨顿毒打、一个父亲不可能对自己孩子做的事情，并觉得未来灰暗。

　　她突然很想死……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死在这儿……

　　正出着神，不知哪来的光？闪过她的眼眸。

　　她看见了黑暗中唯一的一点点光。

　　她走近一看————是剪刀的反光。

　　……

　　……

　　……

　　周围的空气有点凝固了，她鬼使神差的拿起心中起了个念头，眼睛撇了撇熟睡的男人。

　　她很懦弱，

　　她下不去手。

　　猛的身体有些脱力，心跳加快。

　　她的懦弱在劝她不要去，但大脑并不准备不了了之，立刻给她打了针定心剂——某处的撕裂伤口的痛感在此时显得尤为突兀，空气中弥漫着的恶心的味道，也在那几瞬被放的无限大……

　　女孩又看了看男人

　　男人心安理得的睡得很安稳，甚至打起了呼噜，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心中起了把火

　　为什么我这么痛苦？他跟个没事人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手掌紧握着黑暗中那唯一的一点点光，接着，一步一步的走向男人。

　　她颤抖着蹲下，轻缓地拥抱了一下她的阿爹。

　　淡漠的像是在对待一件死物，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告别方式了。

　　然后毫不迟疑的对着胸口处一顿猛扎。

　　行动迅速，动作敏捷，毫无章法却丝毫不拖泥带水。

　　男人甚至在被刺痛惊醒后直接失去行动力，用狠毒的眼神盯着女孩，似乎想以此方式解决掉女孩。

　　可他没机会了。

　　女孩也没给男人机会，手法之狠毒完全出自真心。

　　最后，男人整个胸口血肉模糊，各种内脏碎了一地。

　　男人被女孩捅死了，活生生的捅死了。

　　她坐在尸体旁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夏天的小白菊太美了，她舍不得死。

　　这个世界上恶心的东西有很多，能捣毁一个人意志的东西也很多，想死的人很多，想活的人也很多，也就一念之间的事。

　　很多时候，到底是选择被短暂的痛苦杀死，还是被漫长的痛苦杀死……

　　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于是她拿推车把男人的尸体推去村里的墓地，连夜挖了坑，顺便花了个脸给埋了。

　　天刚亮，还有点夜晚意犹未尽的冷，她便裹紧衣裳，向村长借了点白布，披身上上街乞讨，讨够了就远离此地，重新开始，在遇见那个很奇怪，但是长的绝美的女人之前，她是怎么想的。

　　现在的她坐在床榻边，看着那滩没清理完的血和在她极度痛苦的情况下出现了痕迹。

　　女孩给自己整理整理自身精神状态，穿上新衣裳来到昨晚刚动过土的坟地，踩在那块葬着那个畜牲的尸体的土壤，就着月光把酒一点点的喝完了。

　　她在那里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喝着壶辣嗓子的烈酒，踩着肮脏的畜牲尸体，等待着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