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歌行》夏小姽

7、第七章

　　到达东樊驿站的时候，正值日暮西垂，夕阳染红了整片天空，几朵浮云也仿佛被渡了一层金边，熠熠生辉。
　　堇嬛等人在驿站歇下不久 ，萧纪央派去黔阳找凤嫔之的人也已经回来，只不过并未见凤嫔之和碧衣。
　　“我娘他们呢？”堇嬛有些着急，生怕殷瑞连她们也不放过。
　　从黔阳回来的那人恭敬地答道：“回顾小姐，我们去时令堂已经启程回了樊中，听客栈的小二说，因为令堂病情较为严重，只能回樊中医治，所以……”
　　“知道了，你下去吧。”
　　萧纪央皱了皱眉，略带担忧地看了眼堇嬛便摇手将那人遣了出去。
　　“樊中名医众多，你娘会没事的。”
　　堇嬛笑了笑点点头，眼里渐渐蓄满了担心和不安。
　　“谢谢你，九皇子。”
　　萧纪央听到这个称呼，眉头不禁皱了下，但很快又神色无异地点点头：“早些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就要赶路。”
　　“好。九皇子也是，早点休息。”
　　堇嬛说完走出去带上门，路过长廊时在一旁坐下来静静地发呆。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月上西楼，月华如水，在这不大的院落里撒了一地。夜晚有些许清风拂过，带着些淡淡的花香。长廊上悬挂的灯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灯火明明灭灭，不停跳跃。
　　堇嬛仰着头，盯着檐上不停晃动的灯笼没有动，大眼睛里的泪水顺势沿着眼角滑下来。
　　突然间才惊觉自己好像要一无所有了，从没想过人生可以空荡到如斯地步。本来就不曾拥有过什么，好像能冠名为“属于我的”的东西真的少到可怜。
　　如果以后再也不被人需要，也不需要去爱谁了，那么人生大概可以空空如也到孤寂吧。
　　黛色的夜空，偶尔可以看见零星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不够耀眼，不够炫目，同月光比起来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那点点的星光到达在堇嬛的瞳孔，却硬生生刺痛了她的双眼。原本只是流着眼泪，此刻却不小心哭出了声音。
　　抱着膝盖，头埋进双臂只见。瘦削的肩膀一颤一颤，就像孤零零晃荡着的那一拍暖黄的灯笼。
　　她身后不远处，是握着剑长身玉立的萧纪央。
　　俊朗容颜青色长衫，在月光的照耀下透着淡淡寂寥。深邃的眸中映着那个缩成一小团的背影，薄唇抿成一条线。
　　一前一后站了许久，萧纪央才叹口气走过去轻轻拍着堇嬛的背。
　　堇嬛抬起头看到萧纪央掩在夜色中线条刚硬的脸，璀璨的眸子深邃而温柔。他动了动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和堇嬛并排坐下来。
　　堇嬛脸上泪痕未干，呆呆看着萧纪央冷峻的侧脸。他睫毛很长，微微下垂盖住了凤目里的微光，鼻子很是英挺线条流畅，嘴唇很薄唇色也很淡。随意散落没有束起来的墨玉般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在他宽阔的背上铺开，整个人突然柔和了不少。
　　萧纪央突然转过来，视线撞上了堇嬛有些呆滞的眼神。他突然笑了一下，唇弯成个很完美漂亮的弧度，原本有些冷淡的脸让人觉得温暖而夺目。
　　“看什么？”温柔的低声呢喃一般，带着某种扣人心弦的力量。
　　“没……没什么。”堇嬛脸上一红，赶紧用袖子擦去泪水，低着头看着鞋尖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怎么出来了？这么晚了……”过了很久，堇嬛才侧过头问他。
　　“嗯，睡不着，出来练剑。”萧纪央扬了扬手中剑，看着天上的弯月。
　　“哦。”
　　“伤口没事吧？”萧纪央指了指堇嬛的额头。
　　堇嬛用手隔着纱布碰了碰额上的伤口，还是有微微的疼痛传来。“没事，只是小伤。”
　　萧纪央点了下头没说话。
　　很快又陷入沉默，院子里的虫鸣声，此刻仿佛特别响亮。两个身影一大一小在渐浓的夜色里像是定格了一般。
　　“你怎么会去江南？”过了很久，堇嬛觉得气氛实在有些奇怪，才随便找了个话题。
　　“平定南诏动乱，回来时路过江南，处理些事情。”萧纪央淡淡答道，语气里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
　　堇嬛点点头：“原来南诏的动乱是你平定的。那云隐寺那件事……”
　　“那些人是南诏动乱分子的余党，他们得到错误情报以为我会去那里，所以……等我带人赶到云隐寺时，已经晚了。”
　　他此刻眉头又皱起来，似乎是想到了当日修罗地狱一般的情景，眼里顿时透着锐利的寒光，让人不敢直视。
　　“回去休息吧，你娘会没事的。只要已经回到樊中，顾相定会请人医治的。”萧纪央提着剑站起来：“我已经派人回樊中顾府告知你安然无恙，所以不要担心。”
　　堇嬛听了他的话点点头，却不由得心中一颤，看来做皇子的还真是滴水不漏，大概已经将自己的底细查清楚了吧。
　　“嗯，那堇嬛先告辞了。”她说完便转身走了。
　　萧纪央定定站在原地，看着天空过了好一阵子，才抽出锋利的剑挥舞起来。
　　次日清晨，同夜艾等人用过早膳便准备上路。走之前，夜艾还仔细地帮堇嬛的伤口换了药。
　　刚走了没多久，便听到前面有人报：“六皇子领人前来迎接九皇子凯旋。”
　　夜艾掀开马车帷幔，在外张望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坐回马车内：“看来皇上这次对九皇子很满意呢，还派了六皇子亲自来迎接。”
　　夜尘也笑：“这次的仗打得这么漂亮，从此南诏都只能安安分分做皇朝的臣民。睿帝要是还对纪央不满意，我看这五个皇子中就再也没有能让人看得上眼的了。”
　　“二哥，这话可不能乱说。”夜艾有些严肃地瞪了夜尘一眼。
　　“就是在这里说说么，没事的。对吧，丫头？”夜艾朝一旁心不在焉望着车外的堇嬛挤了挤眼睛，笑得很是狡黠。
　　堇嬛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略带尴尬地笑着点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整齐响亮的呼声：“六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夜尘夜艾也忙拉着堇嬛跳出马车，跪在地上行礼。
　　然后传来一个碎玉般的声音：“免礼吧。九弟这次平定叛乱有功，父皇特地命我在此迎接诸位，众将士辛苦了。今晚上皇上赐宴，宴请群臣众将士。”
　　“皇上万岁。哦哦哦……”
　　顿时欢呼声响彻天地，整个队伍都像是沸腾了一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出生入死，好不容易能够活着凯旋怎能不让人振奋和欢呼。
　　堇嬛看着身后热血沸腾的士兵们，不禁由衷一笑。
　　六皇子端坐在白色骏马上，似是无意间往马车这边瞟了一眼。然后唇角勾起一个弧度，邪魅的脸美得不像话。
　　六皇子萧允澈，他下了马直接走到马车这边，目光掠过堇嬛时微微顿了顿，很快又不动声色地移向夜尘：“听说你受了重伤，没事吧？”
　　声音很好听，虽不及萧纪央那般有磁性，听着却也让人很是舒服。
　　“我这人就是怎么都死不了，六皇子不用担心。”夜尘挤眉弄眼地笑，随意地攀上萧允澈的肩膀。
　　“那我就放心了。今晚上父皇赐宴，一定要到啊。”萧允澈说完便转身走向队伍前面，经过堇嬛时，侧了下头朝她灿然一笑。
　　人面桃花相映红。这是堇嬛看到他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句话。
　　一双顾盼生姿的桃花眼，挺直的鼻梁，也是薄唇，五官的线条优美而柔和，凝脂般的肤质大概让女子都会自叹不如。修长的身形着一身绛紫的云纹朝服很是好看，这样的男子，大概不能用英俊一类词来形容。美丽而妖冶，感觉很不真实，并且难以接近。
　　堇嬛微微颔首，表示回避。
　　“这位姑娘是？”萧允澈指着堇嬛看向夜尘。
　　“顾相之女，顾堇嬛。”这话是萧纪央答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
　　萧允澈转过身见到萧纪央，笑道：“哦？听闻顾相四个女儿个个出落得谪仙一般，竟是真的。九弟艳福不浅呢。呵呵。”
　　堇嬛听了这话，脸上有些尴尬，皱着眉解释道：“六皇子误会了，堇嬛只是恰巧被九皇子搭救，所以……”
　　“呵呵，是吗？”萧允澈突然低下头将脸凑近堇嬛，桃花眼眨了眨，盯着堇嬛好一会儿才道：“有意思。”
　　然后大步走到前面去了。
　　堇嬛被他盯得有些脸红，心里莫名地抵触他那张美丽的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抬起头才注意到萧纪央正皱着眉看着自己，目光有些冷。堇嬛不好意思地牵了牵嘴角，很快上了车。
　　刚刚被萧纪央那样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心虚。堇嬛有些烦躁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一不小心又碰到了伤口，顿时疼得抽了一口凉气。
　　夜尘和夜艾上车之后，都笑眯眯地看着堇嬛，让她很是忐忑，心里发毛。
　　“喂，丫头，你和纪央……嗯，有事情？”夜尘托着腮，看着堇嬛，眼里满是期待。
　　堇嬛伸手按上眉心，苦着脸答道：“没有，你别乱猜。”
　　“可是九皇子很少表现什么情绪，刚刚却是很明显的不高兴了。”夜艾在一旁添油加醋，笑得意味深长的。
　　很少表现出什么情绪么？似乎也是，记忆中他经常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只不过，同样留在堇嬛记忆里的还有他偶尔温柔的样子，以及极浅的却很好看的笑容。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堇嬛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人，表示自己确实不知情。
　　然而那两兄妹却笑得更开心了，虽然不再说什么，但偶尔偷偷瞟向堇嬛的目光还是让她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