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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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气一直晴好，空气中有淡淡的干净的花香。天空蓝得很透彻，显得极为高远。大朵大朵白云被风吹得不停变换形状，雪白里透出些淡淡的金色，很好看却并不刺眼。
云隐寺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寺庙，建在半山腰上，香客云集。寺庙建得很是恢宏大气，寺庙大门前砌了整整一百零八级台阶，从下往上看有种一直延伸到天际的错觉。
寺内香客僧侣来来往往，烟雾弥漫。僧侣在颂唱梵文的佛经，求姻缘的年轻姑娘羞涩地将写满愿望的黄色布条挂上许愿树，有人跪在佛堂前虔诚祈祷，有人紧张地等待大师开解刚刚抽到的一支含义不明的签。一切安宁而美好。
堇嬛站在云隐寺门口，看着来往的香客和僧侣，表情恬静与世无争，倒是跟这寺院很契合。
凤嫔之每月都会来这里听方丈讲经，堇嬛对那些高深的禅语并不了解，于是只在外面安静等着。站的有些累了，便在门口的台阶边上坐下来，撑着下巴望着天空。
突然感到被什么撞了下，重心不稳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幸好被谁及时拉住。
堇嬛心有余悸地抬起头看向伸手拉住自己的人。
这人书生打扮，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相尚算端正书卷气很浓，眉眼里是温和歉意的微笑：“对不起，刚刚在想事情没有注意看路，险些害了小姐。”
“没关系，我没事。”堇嬛站起身来，浅浅地一笑。
书生却突然有些呆怔，痴痴看着堇嬛，脸上温和的笑容像是定格了一般。
堇嬛被他看得有些局促，脸上微红，皱了皱眉道：“公子？”
书生终于回过神来，笑道：“抱歉，在下唐突了。小姐长了一副莲花相，是出淤泥而不染之人呢。”
堇嬛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有些语滞，只能报以一笑。然而还不待堇嬛反应过来，那人已经道了声“告辞”走下了台阶。堇嬛疑惑地看着那个背影，心中却是一震。
那个背影那般熟悉，和他何其相似。一样的挺拔，一样的走路姿势，连透出的淡淡寂寥的感觉都一样。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了书生的样子，堇嬛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奔过去叫他的名字。
司马亦谦，亦谦。
好像只要不想起，就是真的忘记了。然而只是在人海中看到了一个相似的身影，眼泪和其他甘甜酸涩的情绪便一同涌了出来。洪水一般，有了一个小缺口，便能摧毁整面城墙。
堇嬛坐在台阶上，头埋在膝盖上。从远处看只有小小的一团，在宏伟的寺庙门口，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像是过了很久，听到凤嫔之唤自己的名字，堇嬛才轻轻擦去脸上淡淡的泪痕，微笑着转过身去看着站在门口和方丈道别的凤嫔之和碧衣。
“娘。”堇嬛走过去小心搀住凤嫔之。
凤嫔之轻轻咳嗽了几声，朝堇嬛笑着道：“不知道还能来听慧悟大师讲几次经。”
堇嬛搀着凤嫔之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眼里闪过一阵哀伤很快又被笑容覆盖：“去了樊中要来确实不容易呢。要不我们就在江南住着好不好？”
“嬛儿……娘的身子自己有数的。”凤嫔之叹口气，没有回答堇嬛的话。
堇嬛垂下眼沉默片刻，又笑起来，眼角眉梢却全是满满当当的惆怅。
有山风吹过，山间的林木被吹得哗啦啦地响。突然从山脚的地方升上一簇烟花，嘭一声在亮晃晃的阳光中绽放出五颜六色。
动乱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从寺庙四周的树林中突然出现很多穿着奇怪，手持各种兵器的人，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冲过来四处砍杀。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众人都急忙逃离奔散。
惨叫声，呼救声，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血肉分离的声音。静谧的礼佛圣地被这样血腥而恐怖的声音紧紧包裹，仿佛除了这些，世界再不存在其他。
地上瞬间便到处都是殷红的鲜血，和死伤的人。残肢断臂，尸骨遗骸。安宁佛堂地眨眼间便化为了修罗地狱。
惨叫声和血腥味充斥着整个世界，然而人们心中万能的佛此刻却仿佛并没有记起他的信徒们。他们被刺透了胸膛，被人砍去手脚，被急于逃命的人们踩踏……
堇嬛拉着早已吓得全身颤抖的凤嫔之和碧衣随着人流往山下跑。满目都是刺目的红，满耳都是呼天抢地的绝望和恐惧，她觉得有些腿软全身失力，胃里正剧烈的摇晃翻滚。堇嬛忍不住蹲在路边呕吐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恶心的恐惧的感觉密密麻麻渗透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无处排遣。
眼泪从碧衣空洞和写满惊慌的眼中流出，声音微微发抖：“小姐……快跑……快……跑啊……”
凤嫔之本来身体很不好，此刻剧烈运动之后，不停的咳嗽，像是要将所有的内脏都咳出来一般，肩膀抖得厉害，面若白纸。
堇嬛突然感到手上一阵温热，诧异地抬起头便看到凤嫔之慌张地捂住从口中咳出的鲜血。有什么在身体里分崩瓦解，她只觉的有些麻木。身体动不了，也说不出话。看着突然倒在地上的凤嫔之，堇嬛只有眼泪还能从眼眶中流出来。
乌云突然遮住太阳，原本明媚的澄空瞬间布满阴霾。天空看起来很沉重，随时要掉下来似的。然后一道闪电劈倒了一颗树，瓢泼大雨随之而来。
春天很少会下这样大雨。落下来的雨滴很快就积成一条条小河，将地面的腥红冲刷进了春泥里。雨声湮没了其他一切的声音，厚重的雨幕将这一片地狱隔绝在了平静的世界之外。
这一切就像一个噩梦，让人无法置信却又异常真实。不到半个时辰一切安宁美好都被面前的景象颠覆。绚烂的阳光被乌云遮蔽，晴空变暗日，天堂成地狱。
堇嬛和碧衣紧紧抱着晕倒的凤嫔之，看着就发生在自己身旁的厮杀。从来没有感觉一场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如此血腥而残忍。就像张着一张巨大的细密的网，残酷的黑暗的可怖的恐惧的，一点一点包裹全部的感官，无法作出任何的反应和挣扎。
雨水浇湿了衣服头发，寒意彻骨。
如果你看见走在自己身边的人突然血流如注木然倒地，如果你看到有人表情享受而狰狞地舔掉了他刀口上滚烫鲜红的血，如果你看到所有地方除了殷红便是尸首，如果你看到所有美好瞬间坍塌毁灭，你会怎么办？
大概，只有“不可置信”能够解释这样的感觉。
也许曾经在梦境中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时候只要睁开眼睛就能逃离，世界依旧美好，并没有任何改变和异常。可是，现在却真实地发生了，无论你睁开多少次眼睛，一切都没有消失不见。残忍的画面依旧残忍，死去的人依旧瞪着圆目僵硬地躺在地上，而死亡的威胁也同样充斥着每一个颤栗的毛孔。
堇嬛全身颤抖着看着前方狞笑着走向自己的人，雨水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像极了狰狞刺目的伤疤，刀上的血迹很快就被大雨冲刷干净只泛着阴冷的寒光。他的衣服上到处是血渍，斑驳得可怕。
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表演，他并不急于要结束她们的性命。似乎更享受于她们被恐惧一点一点吞噬的过程，因此他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靠近她们，刀举得很高像是随时会落下来结束她们中的某个人。
碧衣的下唇被咬得出了血，脸色煞白，雨水浇得她睁不开眼。她颤抖着爬到堇嬛身前：“你……杀了……我吧，放过我……家小姐……”
堇嬛这时才稍微从害怕的情绪里恢复过来，死死地抱着凤嫔之瘫软的身子，推开碧衣：“碧衣，别这样。他谁都不会放过的……”
那人冷笑一声，走到堇嬛面前，声音森冷像是来自遥远的地狱：“小姑娘你很清楚嘛。呵呵，既然这样的话……”
话语未完，刀已经先砍下。
“不……”碧衣看着森冷的刀锋朝堇嬛落下，尖叫一声昏死过去。
堇嬛紧闭着眼睛，身子微微颤抖。然而传来的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脸上一片的湿热。
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那人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样子，鲜血从他的腹部流出来，被雨水稀释冲散，红色蔓延了一大片。
而站在堇嬛面前的人，她多少有些映像。
薄唇凤目，冷峻而高贵的模样，站在自己面前像个救世主的样子，仿佛可以驱散所有的阴霾。
“是你？”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朝堇嬛走过来。
这一刻，堇嬛突然很想哭。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在这里的时候，有个人出现救了她。长久的恐惧和紧张消失后，身体却突然被挖得很空很空，竟然连睁眼的力气都像要消失了一般。
她最后看到的是走向自己的一双黑色靴子。
太好了。她想。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