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序四、 休息日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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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桂花树，一棵柿子树相对而立，共同撑起一个拱形门帘，捧出了客厅里整齐雅致的布置。
李红正跟何奈的母亲还有奶奶正围坐在客厅里磕瓜子，尝晚间新做的桂花糕，喝刚酿成的酸梅酒，偶尔聊一些俏皮话，嬉笑声不绝于耳。
夜色已经很深了，小院子中间的石桌上摆放了刚切好的冰镇西瓜，盘子是旧样式的青花瓷，下面还趁着几颗冰块。邹甜甜拿着牙签，丝毫不客气的一口接一口。
刚才一顿饭，邹甜甜吃的五迷三道的，把要说的话都忘了，此刻正抓着何奈跟他一五一十地掰扯。
何奈单手拿着邹甜甜的手机滑动，另一只手拿着一柄蒲扇拍蚊子。
“听说你选了北大考古专业？”
“是有这么一回事。”
何奈认真的刷着各大论坛的讨论贴，一脸淡定。
邹甜甜嘴皮子嘟噜半天，很多想说的，但最后决定抓重点：
“自从你选了考古的消息被上善电视台播出去，就在天涯，贴吧，博客掀起了一波讨论狂潮！！”
何奈点点头，嘴里随意地答应了几声。
邹甜甜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把夺过手机，看到他正在浏览的帖子——《高考状元选择北大考古，十年后就知道后悔了！》并配上何奈的准考证照片，以及几张在围棋比赛中领奖的照片。
评论区一水的疑问：
“他疯了吧！这样的人才选考古，想干嘛啊！”
“是不是填错志愿了？每年这种事可不少。”
“骗人的吧，一定是滑档！糊涂啊，复旦金融不好吗？”
“不是说了省第二么，北大专业任选没问题吧！”
“也不知道被什么人忽悠的选了考古，看他介绍小城市来的，啥也不懂！孩子还是太年轻了，too young too simple”
帖子一开始只是一些表达不理解的言论，后面开始越来越激烈，质疑声越来越大：
“没人觉得他浪费了资源吗?没看错的话，视频里说他是上善市一个贫困县出来的，能考上北大一定举全县之力吧。我要是他父老乡亲啊，恨不得打死他，还能不能好好的建设家乡了！”
“农村出来的，不好好想着赚钱，成日天的做白日梦！考古那是有钱孩子的玩意儿他玩得起吗？”
还有许多对身材评头论足以及调笑的的：
“长得瘦瘦弱弱，能风里来雨里去吗？一个不小心，以后只能人家来考古他咯......”
“考古专业？我们国家地不是被挖的差不多了么，还挖啥啊，要是挖秦始皇陵，我还真得支持一波哈哈哈哈哈”
“楼上的，挖什么秦始皇陵啊，挖挖赵飞燕墓试试，我要看看这大美人到底长啥样”
邹甜甜啪地一下把手机拍在桌子上！
“妈的！他们懂个屁！”
他气得围着院子转圈。
“选个专业吃他们家大米了？”
“还好吧，别生气，你继续吃。”
何奈面色如水，毫无波动。
“你怎么找到这条的？我要你看的不是那个，还有很多支持你的人！”
邹甜甜哗啦啦对着手机一顿翻，然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讨论热度很低的帖子。
《说风凉话的有本事自己去高考啊！》
“人家凭本事考的分数，自然是想选哪个专业就选哪个专业咯，一个个在那阴阳怪气，难道贫寒子弟就没有资格追求理想了吗？”
“楼主说的话我简直太认同了，人家能考这个分数早就是人中龙凤了。一群渣渣指点大神！”
“后不后悔我不知道，但一群酸精跳脚我看到了。”
“呵呵呵呵，那几个楼看到我怀疑人生，什么时候追求理想也有错了？”
“何奈我支持你！国家需要你这样坚持理想的人才！”
“未来的考古事业就靠你了！加油！”
...........
何奈这时候却皱起眉头来，他拿着手机，用邹甜甜的账号跟楼回了一则消息：
“否定的声音并非风凉话，有一定道理。至于何奈选考古专业，也并非为了理想，实际上......他还暂时没有理想。”
邹甜甜痛心疾首地看他按下发送键，一把抢夺过手机。
“你你你你，人家支持你，你还反驳人家。”
何奈站起来，缓步走到桂花树下，山里清爽湿润的晚风若有似无的在小院里流淌。
他叹了口气，然后认真回答道：
“邹甜甜，我选考古专业，仅仅是因为。。。我喜欢。”
“啊？”邹甜甜张大嘴巴。
他点点头，又轻声说道：
“说是为了理想真的太看得起我了。实际上，很惭愧，我还不明白何为理想。”
邹甜甜感觉自己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了，何奈这个人，他从小就认识。
在所有有何奈的场合，何奈第一，他倒数第一。
在他看来，很多事何奈只是不愿意去做，或者说懒得做，但其实没有他做不好的事。
何奈考到这个成绩，所有人都很意外，除了邹甜甜。因为他亲眼见过何奈只用了一个小时就把全本英语书背下来，只花了两天就把高中数学基础知识全部自学完成，只花了半个月就把几十本练习册全部做完。
所以，关于选考古专业，他一直以为何奈在憋大招。
“你是说，你因为喜欢，就选了这个专业？完全没有考虑后续的职业发展？”
何奈点点头。
“啊......这个......那那那那你现在后悔了吗？”
“那倒没有。”
何奈说完，抓起面前的一块西瓜嘎嘣放进嘴里。
........
几天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何奈选择了接受一家媒体的采访。
摄像机的开机红光一闪一闪，何奈跟女主持人相对而坐。
地点是隐城黑水镇里巷村513号，何奈家的院子里。
平素安静温馨的院子此时挤满了人，何奈的母亲跟奶奶正忙里忙外招呼工作人员喝茶吃果子。
镜头里的何奈，一身简单的灰色T恤，刚刚剪短的寸头下，是一张青涩又明亮的脸，
他情绪非常平静，还带了一点青涩的紧张。
女主持人很淡定，商业大亨，传奇政要采访无数，面对眼前这个二十不到的毛头小伙子，她自信能掌控全场。
她露出一个亲切温和的笑容，像是邻家大姐姐：
“你是第一次接受这种采访吧？”
“算是吧。”
“可是你好像并不紧张。”
“对结果不在意而已。”
“你很自信。”
“不知道算不算自信，但确实.....不是很在意那个结果。”
何奈并没有刻意装逼或者敷衍，他确实在认真回答问题，甚至认真到让女主持人为自己一开始的随意和高傲感到一丝惭愧。
照理，十几年主持生涯不应该犯这种错，但当她和台里工作人员转了三趟车，爬山过河一整天才来到这个雾气环绕人烟罕至的小乡村的时候，她承认，她是在心里没有把这个年轻人当回事的，更何况，他在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还做了那么不知天高地厚的选择。
何奈浑然不知对方那么多心理活动，他只是认真的回答一个问题而已。
“你为什么做那样一个决定？”主持人像对老朋友一样悉心求教。
“您是说高考志愿那个事？”
“对......我想很多人跟我有一样的困惑，你知道，大家都想要去选光华管理学院。”
“哪个大家？”
“嗯，大数据。每年能考到你这个分数的，对吧，省第二名，肯定都会想去更好的学校，学院。”
“什么是更好的？标准是？”
何奈显得非常困惑，像是课堂上听不懂老师讲课内容的学生，他眼睛睁得很大，显然非常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女主持人自己也愣住了，心里随即生出一股隐秘的怒火：“难道连这种常识我也要跟他解释吗？”
但她确实被问住了，只好硬着头皮说：
“就是，能得到更高的社会地位，赚更多的钱。显然光华能更好的达到这一点。”
“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这时奶奶端上来两碗自家酿造的米酒，她轻声催两人快点喝，说冷了酒不好喝了。
何奈赶紧上去接过来，一边喝自己的，一边把另一碗递给女主持。
采访被打断，女主持有点不悦，但是老人一片好心她不好拒绝，赶紧接过来喝了一口。米酒入口即化，酸中带甜，甜中带香，醇而不腻，温热暖身，她不知不觉就一饮而尽了。
喝完甚至有点意犹未尽，她悄悄抿了抿嘴唇回味了一下，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粉底跟口红补了个妆。
何奈端端正正坐下，沉思一伙，然后用手指着隐安峰，转头对着女主持道：
“您看到那座山峰了吗？”
“那是隐安峰。来的时候听村长提起过。”
女主持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我爸爸葬在那里。”
葬在那里，生无名，死无坟。
何奈转头看着那株正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仿佛看着虚空里的什么地方。
“他走的那一年，除了这一棵桂花树，这里什么都没有。十年下来，这里已经风景如画，枝繁叶茂，硕果满地了。”
女主持犹豫半晌，轻声道：
“据我所知，你父亲是古生物专业的。”
“是。”
“来的路上，我想过怎么跟你聊这个问题，但最后还是决定不问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为他感到骄傲，虽然，那时候我才七岁。”
“他对你最直接的影响是什么？”
“以前，我很喜欢喝可乐，后来，我只喝奶奶做的甜酒，妈妈酿的梅子酒了。”
“确实很好喝。”
“谢谢。”何奈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
“所以，你不看重金钱是吗？”
何奈摇摇头：“我很需要钱，但我更知道，生命没有我们想的那么长，有喜欢的事情，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
..............
“何奈，祝愿你学业有成！祝福你和你的家人身体健康！”
长达两个小时的采访完毕，女主持站起身，她张开手臂，像个大姐姐一样抱住了何奈，轻轻拍拍她的后背，由衷地说出了这句话。
“谢谢。”何奈有些不适应，但他感受到了对方的好意，有些不好意思的回抱了一下。
“欢迎你来北京找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她将写有自己手机号的字条放到了何奈手中。
“我带你去吃北京烤鸭，参观故宫，游万里长城”
何奈握紧那张字条，再次轻声说：
“谢谢，真的谢谢。”
.....................
采访播出以后，热度不仅没有降下来，反而有愈加发酵的趋势。
何奈无法，只得写了一篇回应文章——《请大家忘记何奈》
在这篇文章里，他并未对自己多做介绍，而是花了大量笔墨描写隐城的山水人文对自己的塑造，他长篇累牍不厌其烦的书写隐城多年来的交通不易，逼仄落后，并恳请大家能给隐城一个机会，让它把自己的美景、美食、钟灵毓秀的气韵、质朴好客的风情传递给大家。
在文章最后，他写道：
“何奈是谁？十七八岁，小小少年。是中国几千万少年中的一个。他只是参加了一场考试，却何其有幸能被那么多人认识、讨论。何奈不是自己长成何奈的。没有隐城山水浸润，没有百家饭食喂养，何奈不知身处何处，不知年终几何。
请大家忘记何奈，忘记他在十七岁这年做的一个普通的选择，而记住隐城，记住这方百姓。何奈的路很长，但远没有隐城的路长。”
这封信情真意切，句句肺腑，对何奈的探究随着这封信的公开发表果然渐渐宁静了下来，毕竟，谁也没办法去强硬问询一个已经明确表态的高中生，何况，是真的没有什么好探究的了，何奈的家世背景早就被扒得底朝天了。
何奈保持着沉默，直到开学季的来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序四、 休息日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