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月》池木栖

6、杯子

　　等舒珈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也许是受天气的影响，她这一觉睡得罕见地安稳。
　　晚上吃过褪黑素，看了一会儿手机就睡着了。
　　舒珈偏头，看向身边冰冷冷的床铺，见上面没有任何翻动过的痕迹，便知道贺途昨晚没睡在主卧。

　　她盯着摆放整齐的枕头发了几分钟呆，随即掀开被子，去了浴室洗漱。

　　简单的梳洗过后，舒珈准备下楼吃早餐。

　　临到门口，她还站在窗前往书房的方向看了看，发觉整个二层都没有贺途的身影，这才利落地走了出去。

　　等坐上电梯，舒珈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忘带了。

　　又不得不折了回去。

　　回到卧室，她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舒珈走过去拿起来。
　　用指纹解开屏幕后，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她那用了好几年，始终没换过的落日壁纸。

　　这桌面壁纸是她前几年出去旅游时，在海边拍的。

　　舒珈的眼神有些迟疑。

　　她记得昨天晚上睡觉前好像收到了周时越的消息？

　　回复完后她有退回桌面么？

　　仔细回忆了一番，舒珈也太确定自己究竟在哪个时间点睡过去的了，她点开与周时越的聊天界面。

　　最前面两人用表情包打过招呼后，随意地聊了几句。
　　只见消息的最后，停留在周时越发的那句——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而她直接没回就睡着了。

　　舒珈看着间隔了整整一个晚上的聊天记录，深知周时越出于寒暄抛出来的话题，她肯定是不能直接往下接话的。
　　于是简单回了句“还行”后，舒珈又礼貌性地多解释了一句：
　　【我一般睡得比较早。】

　　将消息发送出去，舒珈不再在意有没有退回桌面的小细节，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就径直下了楼。

　　楼下餐厅。
　　桌前不见人影，舒珈看着站在岛台前忙着准备早餐的罗蓉，走过去拿起玻璃杯先喝了口水，才问道：
　　“贺途呢？”

　　“先生在楼下的健身房。”

　　舒珈“哦”了一声，她端起玻璃杯又喝了一口。
　　没等问更多，眼前的罗蓉突然转过身来：“太太，先生每天早晨都有跑步锻炼的习惯，一般都是在这个时间。”
　　“……”

　　听见罗蓉刻意向自己强调了一遍，舒珈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她张嘴想说点什么，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两人下意识回头。
　　罗蓉看见贺途走了过来，立马笑着说道：“先生，早餐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我看您昨晚才喝过咖啡，就把它替换成了热牛奶。”

　　闻言，贺途抬头看了罗蓉一眼。

　　因为是在室内锻炼，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健身服。
　　衣服比较简约，没有复杂冗余的设计，挽上去的袖口刚好露出半截精瘦有力的手臂。
　　整件衣服将贺途的倒三角身材，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贺途没说话。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以此算作回复罗蓉，然后直接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舒珈：
　　“我不爱喝热牛奶，你帮我喝？”

　　“嗯？”
　　舒珈一愣，没反应过来，她看着贺途眼底的疲惫，不答反问：“你昨天晚上工作到很晚么？”
　　“也不算特别晚。”

　　听到贺途的回答，舒珈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她吃褪黑素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那个时候书房的灯明明还亮着……

　　想到昨晚贺途没睡主卧的事，舒珈正想说点什么，抬头却见贺途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玻璃杯看。

　　这款玻璃杯是宁虞去年在国外旅游时，给舒珈带回来的礼物。
　　青墨色的。
　　杯子底部做了星芒的设计，通透闪耀。

　　“这杯子是你的？”贺途问她。

　　“嗯。”
　　舒珈不明白贺途怎么突然问这个，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才用过呀。

　　考虑到贺途昨晚一直在忙工作，可能压根没注意到，舒珈只好认真地回道：“宁虞去国外玩的时候带回来，送给我的。”

　　话落，贺途的神色明显错愕了一下。

　　舒珈却误以为，“你喜欢它？”

　　“不是。”
　　贺途看着她顿了顿。
　　阳光下，杯沿处有两枚几乎重叠在一起唇印。迎上舒珈明显茫然的表情，贺途转移了话题：
　　“我先上楼冲个澡，很快下来。”

　　“……”

　　面对贺途没头没尾的话，舒珈费解地眨了眨眼。

　　十分钟后。
　　等贺途冲完澡重新下楼时，餐厅里的舒珈正边吃着吐司，边看着电视上的晨间新闻。
　　他匆匆瞥了一眼，随即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舒珈看向在自己对面坐下来的贺途，收回注意力。

　　两人认真吃着早餐，谁也没开口说话。

　　整个客餐厅除了电视里的新闻声，就只剩下了贺途刀叉碰撞的响声。
　　这算是婚后舒珈与贺途一起吃的第一顿早餐。
　　舒珈想到昨天罗蓉在贺途耳边说话，结果被“请走”时的场景，一时间有些摸不准他的习惯和喜恶。

　　也不敢随便出声。

　　她脑子里装着事，吃早餐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你今天休假？”

　　贺途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舒珈的思绪，她抬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陈叔告诉你的么？”

　　“我猜的。”
　　见舒珈眼里全是好奇，贺途指了指手表上的时间，相当有耐心地解释着：
　　“家里离研究所有些距离，按理说你五分钟后就该出发，否则一定会迟到。但你……”

　　后半句话贺途没说出口，舒珈却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她现在还在悠闲地吃着早餐，所以她很有可能今天休假在家，不用上班。

　　“那恭喜你，你猜对了。”

　　“休假有什么安排吗？”

　　“十点要出门上一节插花课。”
　　舒珈转念想到了什么，她望向贺途，问他：“是爸爸妈妈邀请我们回老宅吃饭吗？”

　　贺途自然知道舒珈口中的爸爸妈妈，指的是他的父母。

　　“他们都不在明城，暂时没有安排。”

　　舒珈眼神一愣。
　　根本没想到贺途的父母此时不在明城。

　　她知道贺途的父母都有各自的事业，经常忙得不见人影。

　　跟贺途结婚这一年来，舒珈除了在最开始那一个月见过贺途父母几次，之后的周末包括节假日再去老宅，永远只能见到两位老人家。

　　也就是贺途的爷爷和奶奶。

　　所以她对贺途的父母了解甚少，说是完全不熟都不为过。

　　“爸爸妈妈不知道你回国了吗？”舒珈想了想，这样猜测道。

　　“知道。陈叔告诉他们了。”
　　贺途声音淡淡的，听起来没什么情绪。

　　他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

　　舒珈心底满是困惑。

　　虽然她十分满意自己这对“不用相处”，还“时常不在家”的公公婆婆，但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贺途的亲生父母。

　　贺途好不容易回国一趟，他们却不在明城？

　　直到吃完早餐，舒珈都没能想明白这件事。

　　为了方便罗蓉收拾餐桌。
　　舒珈按照往常的习惯去了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没几分钟，贺途也结束早餐，从餐厅那边走了过来。
　　他无聊地调动着电视，似乎是想看点东西打发时间。

　　舒珈看见贺途换了又换，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给个建议。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舒珈的。
　　有人给她发来了消息。

　　舒珈一直没有给消息设置过不显示内容，刚好手机屏幕又正对着天花板，因此她一瞥，就看到了周时越发过来的那句：
　　【猜到了。】
　　后面还跟了一个调侃的表情包。

　　舒珈还反应了几秒，才明白周时越这句“猜到了”是回复她昨晚睡着的消息。

　　话题到这其实不用往下接了。

　　于是舒珈坐在沙发上没动。
　　谁知道过了两秒，手机那边的周时越又来了一句：
　　【我听说你现在在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工作？】

　　“……”

　　舒珈沉默下来。
　　她其实不喜欢这种无意义的尬聊，还在思考着，耳边忽然响起贺途冷淡的声音，他提醒她：
　　“有人给你发消息。”

　　“看到了。”
　　舒珈温吞地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回复周时越：【嗯。】

　　这句冷漠的“嗯”发过去，屏幕上没多久便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舒珈捧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看见周时越说：
　　【原来不是假消息。】
　　【那看来你结婚的事情也多半是真的了？跟贺途？】

　　舒珈的身子不由得坐直了些。

　　她和贺途结婚的事，就只有家里和宁虞知晓。
　　他们没来得及办婚礼，只是低调领了证，舒珈也始终没对外说。
　　就连研究所的同事都只知道她结了婚，但具体和谁并不清楚。

　　周时越这是从哪儿听说的？

　　沙发另一侧。
　　贺途看着一心一意捧着手机聊天的舒珈，调试电视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你朋友找你？”

　　舒珈没回话。

　　她细长的手指戳着屏幕，正在忙着回消息，缓了两秒后，才懵懵地抬起脑袋看向贺途：“你在跟我说话么？”

　　贺途望着她。

　　“抱歉。”舒珈自知理亏，她认真解释道，“一个高中同学。”

　　“以前四中的？”
　　“不是。”
　　舒珈摇头，“明大附中的。”

　　“了解。”
　　“……”

　　贺途像是随口一问。
　　他似乎根本没打算追问下去，对她和谁聊天并不关心，也不在意。

　　舒珈打字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抿起唇，看了贺途一眼，突然间对周时越信息的来源并不是那么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