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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死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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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涂暖好了酒,便出府去了黄泉,听说人间近日某处出了自然灾害,将亡的人颇多,女婵有些忙不过来,便请阿涂去搭手。
江也手指搭上杯盏,他酒量向来不是很好,这酒是秽娘新酿的,掺了点茶花,香味浓郁,饮了几杯后,眼前开始有点晕晕转。
秽娘酿的酒一向是地府众鬼美赞的,由秽地独有的佯雲花枝所酿,酒香浓郁,飘香足数里,又有“醉生梦死”誉称。
江也素来不喜醉酒,生前死后都不喜,可秽娘每逢酿出新酒,他总是第一个去尝,有时生死府酒荒了,他还伙同阿涂去秽地偷酒喝。
秽娘如今已快足三千岁了,仍时拿这个小子没办法。
江也喝的不是酒,是“醉生梦死”。
江也有些醉了,他倚在塌上,隐隐有要入梦的迹象,可鬼是不会做梦的,甚至都不会入睡。
想起那年第一次饮这“醉生梦死”,还是阎王苦冥设宴为祝他任生死官。苦冥难得高兴地府添了新差,二鬼推杯换盏饮了好几坛。
那夜,是江也做鬼以来第一次做梦,梦里别无其他,只一隐隐绰约身影。
江也这才知晓为何这酒叫“醉生梦死”。
鬼不会做梦,酒会。
可也不是每回都能如愿,七百年,江也只梦见过他两回,一回是和苦冥对饮,一回是噬魂魄百年的前夜。
也只做梦两回。
阿涂回来时见江也侧身卧在塌上,眉型皱成倒八,瞧来也知不好受。塌下落着两个空酒坛,阿涂自去收拾,又拿来一床薄被给生死官盖上。
阿涂入地府尚年早,仍还保留着做人的习惯。
说来也奇,阿涂虽已入地府,却不同鬼,他会饿,会冷,会困,还会生病,早时江也同苦冥提过一嘴,苦冥说这孩子或许是功德溢满,原不该早亡,却遭不幸,入黄泉有功德保身,才如此。
阿涂看起也不过二十出头,竟有如此大的功德。
也是一日江也饮了酒,过路那浮生桥,便听见一鬼哀嚎,定睛一瞧,衣缕破烂的阿涂正抱着女婵的小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女婵是孟婆的人,掌管黄泉往生的职责,眼下她正派遣着众鬼淌过那忘川河,计算功德恩怨。
江也听上一耳朵,才知道走在阿涂前面的一鬼生前作恶作乱,害人无数,淌河时被忘川吞噬,融成血水。
阿涂显是吓住了,不敢迈出一步,女婵伸手去推他,他竟往下一坐抱住她腿,说什么也不动弹。
阿涂距眉心左边一寸有颗小痣,江也恍住了神,记忆里,那人正眉心也有颗小痣。
抬了抬手唤女婵过来,便留了阿涂在生死府做做洒扫的活。
江也一连醉了好几日,醒来时头疼的像是要裂开,静心缓了好几个时辰这才好受些,腰间搭了条薄被,瞧着蓝白条的样式,一看便知是阿涂的,整个地府恐怕也只有他阿涂有这些人间的物件。
阿涂满头大汗跑进前殿,手里头还拽着个风筝,燕儿样式的,黑白色,撞见江也刚刚起,忙止步行礼:“阿主您安。”
“去放纸鸢了?”江也微睨一眼。
“是,女婵姐姐没见过风筝,我就上人间学着自己做了个,刚上前院试了下看能不能飞起来。”阿涂兴致满满。
“有风?”地府一向无风无雨。
“有风,过两天就是三月三了,咱地府这吹的都是人间的风。”
三月三,鬼下山。当日地府黄泉口开,一众鬼差或其鬼民可由黄泉口上至人间,三月三有可称作是地府的新年。
江也点点头,阿涂又道:“阿主您放过风筝吗?”
江也捏转血珠的动作微微一怔,“也许吧,记不得了。”
“也是,阿主您都七百岁了……”
江也拂开薄被,自顾朝外走去,身后阿涂忙道:“阿主行安。”
生死官算是个还清闲的官,直属阎王殿,无常是他直系手下,好在无常两弟兄工作牢靠,江也这个官做的悠闲。
刚上任的那百年,江也签文档签到看见纸笔就心烦,源源不断的亡魂生平送进府中,桌案是堆得都看不见发顶。
江也犯懒,托秽娘给他刻了个小章,揣在兜里,遇上就拿出来一戳,一天的工作天都戳完了。
他生前也不叫“江也”,而是“江野”,嫌名字笔画多写着累手,索性名都改了,谐音“也”。
再后来,生死府底□□系愈来愈完整全面,他便清闲下来,除了必要的需要过问一下,大多时候他都赖在地府各处,不是饮酒就是谈天。
落脚落着落着江也就进了阎王殿,苦冥正破着残棋,着一身黑色西装,和这墨色的阎王宫殿显得不合。
江也喜爱穿常服,他生前是将军,穿厌了盔甲,就这平日里的衣服轻便舒适。
“往这下。”
江也伸手一指,破了残局。
苦冥眉头一皱,嘴边轻“啧”,他嫌江也烦人。
“观棋不语……”苦冥咬着牙。
江也不等他训完,“我并非君子,我是小人。”
说罢颇有点欠揍的挑挑眉。
苦冥丢了手捻的黑子,任由这个直属手下坐在面前,还自顾的倒茶。
“何故来此?”
“无故便不能来你这殿中坐坐?”
苦冥没有回答,反倒问:“半月前听闻你打散一恶鬼魂灵,是为何?”
“恶鬼自是作恶了,该打。”江也舌尖微微泛涩,抿抿唇,“不太好喝。”
“鬼槐花,苦的很。”
苦冥咂舌,然又说道:“那恶鬼魂灵尚还未收全,三日后过节你记得上去收一下。”
江也不解,“何不让无常去?”
苦冥为他添一盏茶,目光沉沉,“莫问,自去即可。”
殿内烛火悠悠,连带着鬼槐花茶的茶香也飘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