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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他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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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宣我进宫?”纪凌易端着茶碗的手顿了下,“你确定不是啊姐?”
小厮回头瞅了瞅厅外站着的内侍,压低了声音:“回公子,不是贵人是官家。”说罢,还指了指门外候着的人。
内侍鼻孔朝天一脸傲慢,瞧着就不是个善茬儿。
纪凌易看了眼外头偏西的日头,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让阿父给阿姐递个消息,就说官家宣我进宫了。”
小厮赶紧应了个“是”,纪凌易还想再说些什么,内侍不耐烦催了句:“大公子还是快些吧,官家等着呢。”
再不敢耽搁,纪凌易起身跟着内侍匆匆走了。
走出没几步,纪凌易回身对着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赶紧撒腿跑开了去。
边跑这心里边犯嘀咕,看刚才大公子的表情,莫不是禄昌侯爵府摊上了什么祸事?
这般想着,突然就想起来一件事。
年前那会子,有个什么伯爵府私下里对官家出言不慎,不知是谁将小话儿递到了官家耳中。
因此被抄家流放。
那日他刚巧出府置办东西,亲眼见识了伯爵府的惨状。
小厮丫鬟们砍头的砍头,扔官窑的扔官窑,就连公子小姐们都没能幸免。
那叫一个惨。
作为禄昌侯爵府的小厮,一旦出事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流放充军,运气差点儿那就要掉脑袋了。
可流放充军也是个九死一生的命。
小厮想到这里无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猛地顿住步子,略一思索朝着后院跑去。
到了宫门口,天已经黑了。
纪凌易跟着内侍上了宫道。
宫道一眼望不到头,乍一瞧黑漆漆的。
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总觉得灯笼周遭隐约透着一股红色。
一闪一闪的,跟个吸血的精怪一般。
纪凌易拢了拢衣领,强自镇定问走在前头的内侍:“劳烦问一句,公公可知官家找我所为何事啊?”
内侍脚下不停,也没回头,只端着个客套的笑声儿:“到底所为何事,大公子见过官家便知。”
这话跟废话一样。
纪凌易暗自剜他一眼:“……”还不如不说。
走了许久终于到了长宁殿。
内侍上前通传一声退到了殿门边上。
纪凌易瞧着面前紧闭的殿门迟迟不敢向前,内侍瞄他一眼,上前推开了殿门:“大公子,请吧。”
高门大开,深不见底。
像张巨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纪凌易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端正神色走了进去。
仁惠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来了。”
纪凌易恭恭敬敬行了个君臣礼:“草民叩见陛下。”
“嗯。”仁惠帝看了眼边上站着的邱有良,“赐茶。”
邱有良端给纪凌易一碗茶。
可仁惠帝并未赐座,纪凌易就那么跪在地上捧着热茶。
也不知这茶水沏了多久,贴在肉皮上犹如滚水里煮肉,疼得纪凌易直咬牙。
但天子赐的茶又不能扔,他就只好硬抗。
不消片刻,手心烫得是又红又肿。
仁惠帝搁下毛笔,提起视线来看他:“怎么不喝?不渴么?”
纪凌易看了看腾腾冒热气的茶,暗自咽了口唾沫:“多谢陛下赐茶。”说着,生生吞了一口滚茶。
热茶入口,舌尖一麻,紧接着口中被烫熟了一块皮。
纪凌易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脸上还是被激的红一块紫一块的。
颜色煞是好看。
好不容易将茶压下,纪凌易还违心赞赏一句:“好茶好茶,多谢陛下赐茶。”
仁惠帝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看他:“既然喜欢,待会儿回府时捎上一包。”
纪凌易含笑应下,只是嗓子带了些哑意:“谢陛下。”
仁惠帝说着又拿起毛笔:“平王世子受伤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隐在暗处的瞳仁缓缓收缩,纪凌易心头一凉,今日召他进宫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回陛下,世子受伤的事整个京都闹得沸沸扬扬的,草民也有所耳闻。”
“嗯,此事确实闹得有些过了。”仁惠帝从一摞竹简下头抽出一张粗纸,“今日吾收到一张字条,上面写的东西着实好笑,吾就想着喊你进宫一起听听。”
纪凌易心底冷汗突突往外钻,可他还要强行端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草民能有陛下记挂,是草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仁惠帝精明的目光在他面上一扫而过:“上面说是你派人伤了世子,还说……”
“草民冤枉!”不等仁惠帝说完,纪凌易膝盖一弯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手里还捧着那碗茶,半滴未洒。
仁惠帝没出声。
长宁殿内落针可闻。
纪凌易将头闷在方寸之间,既不敢出声也不敢抬头,心里迅速想着脱身的法子。
难不成他对司马晟出手的事彻底败漏了?
还是说官家在试探他。
他不确定。
现下他只盼着阿姐收到消息能快些来替他解围。
“意欲杀害世子可是死罪。”仁惠帝短促笑了声,也听不出是真笑还是假笑,“不过,你也不用害怕,这些举报吾自然是不信的。”
纪凌易松了口气。
“可作为君王你也晓得。”
仁惠帝再一开口,纪凌易方才松缓的胸间再次压上来一口气。
“有些时候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草民冤枉,陛下明鉴。”纪凌易一个响头重重磕在地上。
“好了好了,吾也没说要给你定罪,怎么还嗑起头来了?”仁惠帝慈祥一笑,“你既说不是你,那吾就信你一回,否则你阿姐那边吾也不好交代。”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仁惠帝神色莫测扫他一眼:“此次吾信你不追究,可若还有下次就不好说了。”
“是,陛下。”纪凌易哐当一下磕在地上,“草民以后定当谨言慎行,避免让旁人误会。”
“嗯,退下吧。”
纪凌易退到殿外刚要喘口气,邱有良紧跟着追了出来:“大公子,茶忘拿了。”
“多谢总管。”
邱有良对着侯在外头的内侍道:“好生送大公子回去,知道了么?”
那内侍方才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骄横模样,对上邱有良立即成了点头哈腰的孙子:“知道了,大总管。”
纪凌易跟着内侍原路出宫,从头到尾没见到阿姐纪婉卿的人。
他这个阿姐向来对他疼爱有加,若是知道他有难那就是下刀子也会来的。
真是怪了。
纪凌易转身看看身后的高门冷墙,眼底划过一抹阴戾。
你个色欲熏心的老匹夫,以后我定叫你不得好死。
回到禄昌侯爵府,纪凌易阴沉着一张脸吩咐当值的小厮:“王来去城郊送信,现在回来了么?”
小厮:“还没有。”
小厮抬腿要走,纪凌易又阴着脸叫住他:“下午我让狄亮去给阿父传过话,我有话要问他,将他给我提过来。”
“狄亮?”小厮面色古怪,“他下午跟管家告假回老家去了。”
“什么!好大的胆子!”纪凌易一把推翻了书案上的竹简。
“哗——”
外头又下起雨来。
夜色欲浓,风雨盛起。
平王府后院也是一片雨色。
“啊晟,你觉得对你下手的是谁?”秦楚看着他。
“还能有谁?”司马晟冷笑一声,“不是太子就是纪凌易,总归无外乎这两人。”
“你对太子之位并无威胁,太子为何要杀你啊?”秦楚不解。
“是啊大人,太子他为什么要杀大人啊?”白秉也不明白。
司马晟没搭腔。
“还有纪凌易。”秦楚看他,“他也没理由对你动手。你可是当今世子,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是为什么啊?”
司马晟:“还记得回京之前在驿站遇到的田大壮么?”
两人点头:“记得。”
“若真的是纪凌易,那他就是担心驿站未上缴赋税的事被发现。而且……”司马晟捻了捻指尖,“他少缴的赋税怕是不只有驿站。”
“就算是纪凌易这边被你猜对了,那太子呢?太子为何一定要置你于死地?”秦楚不清楚太子和梁迁之间的纠葛,纳闷这太子放着好好的储君不做来招惹司马晟做什么。
“是啊大人,属下也不明白。”白秉一脸疑惑。
“自然是恨我入骨了。”司马晟轻轻哈出一口气,“我抢了他的心上人,他来取我的命,就这么简单。”
“心上人?”白秉挠挠后脑勺,“谁啊?”
“梁迁?”还是秦楚脑子活泛,立马就猜出来了。
“什么?”白秉大惊,“弄了半天太子喜欢梁家三郎?我滴个娘来,太惊人了!”
“不过……”司马晟略一思考,“仁惠帝现下有意放权给我,想来是想试探我看我能不能成为太子的助力。这个节骨眼儿上太子应该不会乱来。”
白秉一拍大腿:“那就是纪凌易那个王八蛋了!”
“不出意外,就是他了。”司马晟面上挂了层霜色,“很好,我还没找他算账,他倒自己先憋不住了。”
思虑过度,司马晟只觉脑袋刺痛,半坐的身子忍不住晃了晃。
白秉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扶住:“大人,您还是早些歇着吧。御医说了要不是您头上这个护头箍,您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您还得好生将养一段日子。”
司马晟不自觉摸上发间的护头箍:“知道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是,大人。”
“白秉,替我好生送秦楚回府。”
司马晟这话刚好说在了白秉心坎儿上,他乐呵呵应下领着秦楚去了。
外头夜雨浓郁,司马晟眼中却是难得的平静。
他反复摩挲着护头箍,眼底流淌出一股柔情来。
不知道送他护头箍的人现下如何,是否还在生他的气?
“世子殿下,有客来访。”小厮顶着我豆大的雨点子站在台阶下,淋得都睁不开眼。
司马晟神色不虞:“不见,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来客说是来还伞的。”
“还伞?”司马晟皱眉。
“对,还伞,乌翎伞。”小厮低着头道。
司马晟眼角一跳,引得胸腔的心跳声都乱了套:“快请人进来。”
“是。”小厮神色恭敬将人引进了屋。
司马晟人在里间躺着,听着外间的脚步声,心脏“咚”地跳了两下。
他面上不显,仍是一副有气无力的病恹样儿。
门上的隔帘被人撩了起来。
司马晟赶紧阖上眼闭目养神。
人没出声,脚步声靠近了些。
来人好像就站在司马晟跟前,他稍一弯腰将伞放在了床头。
沉默几息,脚步声又远了去,听着似是往外走去。
司马晟猛地睁开眼:“阿迁!”
那人顿住了步子。
“是你?”司马晟神色陡变。
江福熟练腾出抹笑来:“见过世子殿下。”
司马晟气得眼皮又阖上了,周身威势寒得吓人:“怎么是你?你家公子呢?”
江福吓得嘴皮子一哆嗦,随便扯了个谎:“公子身体抱恙不便出门,便嘱托小的将这乌翎伞给送过来。”
“身体抱恙?”司马晟半坐起身盯着他,“什么病?”
“这个……”江福面露难色,“这个小的不好说……”
那就是大病了?
司马晟神色一紧,扯了衣裳就往外走。
江福张了张嘴,想着要如何接话。喘口气儿的功夫司马晟人已经沿着游廊走远了。
吓得他拔腿就追。
奈何腿短人又矮,拼了命的追还是被司马晟落下好大一截儿。
江福双手伏在膝盖上喘着粗气,眼瞧着司马晟风一般的背影在瓢泼大雨中越飘越远。
跟飞一样。
司马晟叫门房赶快备马,余光撇见门口停着梁府的马车。
虽不如梁迁常坐的那辆奢华,但对于江福一个小厮来说还是太过了些。
又或许江福登门送伞只是个幌子,马车里还有旁人。
司马晟匆匆走到马车近前想要撩起车帘一探究竟,手还未触及隔帘,车厢里已有了动静。
“他人怎么样?”
司马晟没出声。
“伤得重不重?”
司马晟勾了勾唇。
“你看他面色如何?”
这一回,司马晟一把撩开了车帘。
果然,车内坐的正是梁迁。
一看是他,梁迁面色一僵:“世子这是做什么?”
说着还往司马晟身后看了眼,似在找人。
司马晟唇角勾着笑:“阿迁派江福来送伞是来查看我伤势的吧?”
梁迁冷笑一声:“世子多虑了。”
“不是?”他不信。
“今日刚好路过平王府,想着先前世子的乌翎伞还在,便顺路让江福送了过来。”梁迁神色寡淡,不像说谎。
“你这话我不信。”司马晟往四周扫视一圈,确定并未旁人耳目后猛地上前,一脚踏进了车厢。
“司马晟,你做什么?”梁迁欲起身。
司马晟一把将人拽了回去,刚好撞进他怀里。他将人用力扣在怀中,两人全身上下贴得严丝合缝。
该碰的不该碰的全都碰到了一起。
“司马晟,你……”
“阿迁。”司马晟勾着他明显僵直的腰,含着湿气的双眸挂着层苦涩,“非要如此么?”
说这话时他紧贴在梁迁耳侧,声音压得很低,说话时断断续续喷出的热气一丝不落全都落在了对方颈侧。
梁迁后颈上的汗毛立即炸了一片,他挣了挣没能挣脱,也没去看司马晟的表情,只别开头道:“怎么,世子亲口说的话不记得了么?”
“自然记得。”司马晟拉了下梁迁手,脑袋顺势贴在了梁迁微凉的颈窝里,“可我当时说完就后悔了。”
梁迁抿唇不语,感受着两人肌肤相贴处传来的阵阵暖意,心跳跳乱了半拍。
“阿迁。”搭在后腰上的手缓缓挪到肩上,力道只增不减,将两人贴得更紧了,“我们和好吧。”
梁迁不吭声,视线依旧落在别处,只是身体明显比方才软了些,呼吸也热了几分。
“算我求你。”司马晟动作轻柔将他的脸掰正,他眼神真诚望梁迁,讨好般在他冷白的颈侧亲了口,“阿迁,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梁迁脖颈一僵,一股怪异的感觉闪电般穿过全身,最后聚于腰侧。
且,有水涨船高之势。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