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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端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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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城门——”
苍老而有劲的声音滑翔过城墙石砖的荡荡青痕,撞击着城中每一扇木门的浅浅纹路,新的洗礼,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钱璋——受死——哼——我女们上!啊啊啊啊啊啊——”
“还我家园!钱璋受死!”
“杀——兄弟们——杀——”
“杀杀杀,杀杀杀。”
狂乱的马蹄声,惊恐的尖叫声,利器刺破身体的爆裂声,每一声都挑拨着少女的神经。
两个月,相依为命。
两个月,齐心协力。
两个月,负隅顽抗。
为的就是今朝的抛头颅,洒热血,一切为了活命。
“嗖——”地一阵惊响,霎时,一人中箭,倏然倒地。
亭亭玉立的屋阁,
里屋,面貌秀美的妇人,倒在的一位少女怀里,妇人胸口溅起的鲜血似彼岸花开,大朵大朵展开在前襟,“娘亲娘亲娘亲娘亲娘亲——娘亲啊”少女捧着娘亲晕厥的脸孔,面无血色,“娘亲!娘亲!娘亲!娘亲!我的娘亲!”
使劲的摇着少妇的臂膀,娘少妇终于微开双眼,向少女示意不要再摇:
“再摇,真死了。”
少妇大口大口喘气,好不容易缓过气,却吐出一口鲜血。
“别死。”少女对她说。
双唇一闭一合,似乎想说什么,少女头靠近少妇的嘴,听到两个字:“你走。”
“你都快死了。”少女坚定地摇头,“不走,死了也不走。”
“那少女死了。”说着少妇又要死过去。
少女咬了咬嘴唇,问少妇,“我走了,你怎么办?”
汉灵帝时,大将军李峰掌权,蓝衫军起义。
公元189年,震惊朝野的司徒靖华叛乱爆发,东汉王朝名存实亡。
东汉末年的割据混战,乱贼匪党豪杰俊士崛起者不可胜数,各方集结人马,招募军队,盘踞一方。
扬州太守多日前被刺,据闻,刺客由丹阳郡钱璋一伙派出,虽未至死,但也重残,未几长眠于地下。钱璋实乃前丹阳郡郡守仆役,颇有身手,勾结其党严辉、苏冉余众于深夜刺杀丹阳郡郡守赵天元,赵天元一家上下五十六口人无一生还,钱璋寻得郡印,前几月举行加冕仪式,翌日打开牢狱之门,放出刑房中那帮穷凶极恶之徒,自组军队,一直于句容直扫淮安,途中不断有臭味相投之人加入,队伍不断壮大,竟近于千人,一路烧杀掠夺、欺凌掳掠、无恶不作,直奔着吴郡而来,临水、富春相继失守,余杭县也即将面临危机。
两月前,钱军正式攻城。
县守先是带着自卫队抵抗,但敌人火力太猛,自卫军平时疏于练习,北城门差点失守,由于城门牢固,一月余杭县城门仍未破,此时,钱军开始懈怠,停下稍作整顿。与此同时,县守也宣布自卫军稍作歇息,修补城墙。城里的工匠之时一时兴起,方兴未艾。
“县守跑啦!”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郡守率领大部分自卫军将士戴着家眷儿女、金银珠宝于东门逃出,投降钱军。
“我们也跟着跑?”少女问。
“……”
之后少女眼冒金星,大家下次不要犯同样的错误——毋万不要问那么愚蠢的问题。
然,十日的作战未果令钱璋及其部下恼羞成怒,杀光了所有男丁,凌辱所有女眷并将尸体裸露着堆积在城门口,并派人将县守的头砍下,挂于旗杆之上威慑城中人,最终下令:屠城。
“还好啊,看守东门的牛五发现得早!”
“是啊是啊,还好及时关闭了东门。”大家伙宛如菜下锅一样,你一筷,少女一筷吃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第二天全城传遍了钱军屠城的消息,一时间人心惶惶,为求自保一度出现哄抢货物的情况。
关键时刻,富绅沈知良隆重出场,所以说嘛,有钱的是大爷。
沈知良,一方土地的乡绅,有钱,有才,是先祖淮北王飞虎护卫队首领何进后人,一双臂膀孔武有力,承的祖上好箭术。不久,先是开仓赠粮,安抚命中百姓,另一边游说城中其他乡绅出资重组自卫军,少女家严不才,是个跑货商户,少女有幸瞻得贵人一面,这一面也够大出血了,家严后发五百金,少女家此后就剩四方土地了,没五灾临门,真是万幸。
沈知良的行动后得广泛响应,五日内,沈家军登场,由城中各健壮男丁构成,名曰:保卫军。口号是:百家卫国,虽死犹荣。
至此,全城装备,全城作战。
沈知良的夫人沈碧,亦是菩萨心肠,带领家中女眷日以继夜地烙饼作食,箪食壶浆地给各城门壮士,慰问家属,并多次上前线,与其夫并肩作战,据说她也有一手好箭术,射中三个中卫,一个副将,气得钱璋牙痒痒,发誓若是抓了沈碧,一定让她生不如死,为兄弟报仇。
那情景历历在目,转眼间,已然过了两月。
“两月了呀,”眉清目秀的少年换下笑脸的风信子,换上哭脸的。
“阿哥,”少女不满。
“什么事?”少年抱住少女,想摸少女的脸,少女躲开他的调戏。
“哭脸的,太难看。”少女一只手摸了下巴,沉思。
“像你哇。”
“……”
少女默念一百遍那,丑小鸭会变白天鹅的!
没变之前,先咬死你。。。
两月来,虽说钱军一直未破城门,但是他们切断了城中的、水源,烧杀抢遍了周边所有的小县城,断了城中将士百姓食物来源。
“就在前几日,不知道那个畜生帮忙!”补鞋的盲眼阿婆,说得唾沫星子横飞,仅剩的两颗牙没给磕下来,“啊,他们他们——这帮畜生啊,竟然攻破了水墙,闯入几个杀手,伤了沈大人,还杀了沈大人身边武功最好的王沛、韩少功,生擒了沈夫人那!诶,好人没好报啊!诶……”
阴霾再次笼罩了这个县城。
昨日傍晚,就在他们的营帐前,钱璋享用了沈碧的尸体——那个贞坚刚烈的女子呵,早先已经服食消谷散,擒回去途中毒发身亡,钱璋原是贪恋沈碧美貌,大费周章地擒回去备做第七房小妾,可到头来只得到了一具尸体,所以他甚至让手底下兄弟轮番奸尸以泄其愤。
连日来,缺水缺食已经让整个县城的人无精打采,可是钱璋的行为实在让人忍无可忍,人神共愤,论罪当诛!
今天,第一声鸡啼刚过,每个人都开始准备,男丁把家中所有利器都准备好,女眷已经准备匕首做好了自刎的准备——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还是,吃毒药不痛一些,碧生源牌毒药茶,早吃早超生。
不知为何,“开城门”的那声呐喊,少女如释重负。
该来了,终究是来了。
少妇惨然,“我快死了。”
“我不要你死。”她少妇白的笑容,让少女想到前几日她产下死婴时看死婴时的神情,彻头彻尾的,绝望。
“你走吧。”少妇苟存了一口气,紧握住少女的手,“不管怎么样,活下去!还有,和你阿哥,答——答、答应、答应少女,”每一次吐字都是格外的艰难,“答应我——”
少女反过手紧握著她,“我可以答应你,活下去,然,你也给少我着,留着口气一起吃饭。”少女去够少妇另一只手。
“还想着吃……”少妇掐了少女手上的肉,“不管受到任何屈辱,你都要活下去。就算——”
少女怒,“被他们□□了。”
她接着说道:“千万要活着,要活下去,小月,小月!答应我!”
“你放心,我要胸没胸要屁没屁,最要命的是连脸蛋也没有,”少女打量了一下她,“我还是担心你一点。”
她噎了半天,“小月——”
“丢下你,我不干。”少女扶起少妇,起不来身。“我不放心你。”
“小月——”
少女好心告诉少妇:“你不在,没人给我烧饭了。”话说得理直气壮。
“……”少妇一口气回上来,“好好活下去。”
“知道了,话不要说两遍。”
“一人死总比三人亡好。”
“给我活着。”
少妇一字一句地嘱咐。
“知道了。”好不容易扶了起来,少妇如释重负地笑,推开少女,整个人又瘫软在地上,紧接着吐出一口鲜血。
“你必须跟我一起走。”少女郑重其事地对少妇说。
她少妇力的摇了头。
“过来。”少女朝少妇招手。
少妇又吃力地,摇头,抬手便拔下碧玉簪,直端端朝心口刺去。
不要!
“你干嘛呀!”少女又欲去扯少妇的袖子,少妇躲开。
少女稍稍挪过去了点,少妇向后又躲。
“你干嘛呢?好不容易给你扶起来了,怎么又倒下了。你够重的还。又不是背不动你,干嘛不和我一起走,干嘛呀你!”
少妇有动于衷,心里的不忍全显在眼里。
少女伸手抹,可少妇的口中,殷红的鲜血,依旧源源不断,喷涌而出。
“怎么还流。”少女哭了。
“别哭。”少妇吴侬软语,安慰起人来嗓音甚是好听,“哭就不中看了。”
少女一下子刹住,抽抽噎噎,“那你,你千万别死。”
“我不会死的。”
“你刚刚说你会死的,现在又说不死了——你骗人。”
“……”
“我和你沟通有障碍。”少妇点头,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
“真聪明。”少女夸她。
“你快走,不要管我。”
“不要。”
“听话!”少妇循循善诱。“和阿哥逃到魏地去,那里太平,饭也比较好吃。”
不上当,“不要。”
“美女也多。”
“不要。”不上当啊不上当。
“帅哥也多。”
“不要。”坚决不上当。
“噗——”少妇怒火冲天,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结结实实的给了少女一巴掌,“滚!快滚——秦歌,快——带她走!快!”
那是一位俊朗的少年,温文尔雅,少年熟练地挥着棍子,将少妇和少女护在身后,每支箭甩在椽柱、门框、窗框的声音像玉碎般刺耳。
听到少妇沉重的喘息,戏谑的脸上凝住一些忧愁,踌躇,甚至悔恨,随即冷冷淡淡的,转身架起少女往后院狂奔。
每支箭插在少妇身上的声音,太过清脆,连同着少女的心一同,嗒嗒滴血。
“滑(活)——着——”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你什么意思?
你选择了死——却要我选择,生。
你想让我欠着你,生生世世都还不清!
你好!
好!
明媚晨光讽刺地打在少女脸上,让她无所遁藏,耳边呼啸过的风恰似阴森骨爪割破耳际,似嘲讽,似窃窃私语,似高歌这国破人亡,山河破碎。
她痛苦得想,心中积蓄的那点东西就在刚才还在不断地缩紧,缩紧,现在却慢慢从心底流走,抓也抓不到了,再也,留不住了。
俊朗神星的少年将少女护在身后,健步如飞,软语:“小月啊,不怕。”
“小月,不哭。”
“小月啊,以后只有阿哥了,好好对少女,啊——”
“小月,有阿哥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小月,小月。”
风中,小月再度流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