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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搭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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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鸡报完晓,天已蒙蒙亮,外头草木葳蕤,晨光打进窗子,才让这座死气沉沉的客栈有了点生机。
二楼的房间破损程度倒不是很严重,起码床能躺人,还不塌。
薛宁满足地在榻上伸展了下腰身,又不老实地从床幔上扯了根银灰色的细穗,两手随便绑了下蓬松打卷的长发。
他起身走到邻边路子皙的房门前,抬起的手指刚打算敲门,余光便瞥见楼下一尊白影正一动不动地立在栈门口。
他突然改了主意,想让路子皙这小子多睡会儿了,便撤了手指,侧身靠上栏杆朝那人影看去。
还没看出点门道,恰逢对方转回身,眸光稍稍一抬,便跟他视线撞了个正着。
隔了大半个屋子的对视持续了几秒钟后,薛宁眯了眯眼,语气懒洋洋的:“杵那儿干嘛呢?”
白砚尘收了视线,下巴朝外面抬了抬,语气毫无波澜:“观天象。今天可能会下雨,最好早点上路。”
薛宁眯着眸子望了眼窗外明晃晃的大太阳,点头应道:“行,现在就走。”
他说罢便抬脚去踹路子皙的房门,没承想这门朽得厉害,他又没控好力道,整扇门直接被踹飞了进去,擦着榻上路子皙的鼻尖在对面墙上摔了个稀烂。
路子皙是从过度惊吓中爬着起来的。
他心有余悸地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两手在衣襟里摸找着:“飞悬符呢……”
“下个楼还飞什么飞。”薛宁一手把他捞过来,足底踩上栏杆,纵身跃下的同时带起一阵微风,眨眼间便稳稳落了地。
路子皙脚沾地的时候脸还白着,抬头见白砚尘也在,便振起精神打了个招呼:“白兄早,从这儿到青云镇大概还有多远?”
“下了这座山,经过一片荒村,再穿过一小片林子就能看到街道了。”他如实道,“大概……步行得走上两三个时辰。”
“这么远?”路子皙怏怏地把手里刚拿出来的三张瞬移符塞了回去,“不够用啊,三个人起码得耗掉十来张……这不得走断腿?”
“山脚下那片荒村村口有个老车夫常年守在那里,平日里会免费载些行人过村。”白砚尘顿了顿,后半句像是在喃喃自语,“一晃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人和马还在不在……”
“有马车?那好说啊!”路子皙兴冲冲地把那三张瞬移符又摸了出来,大方地一挥手,“走走走,我送你们下山!”
十秒钟后,三个人影伫立在一方破败的村口前,石碑斑驳,野草遍地,只有几堵残缺不全的土墙昭示着这里曾经是个村落。
别说马车和车夫了,连个活物的影子都没见到。
路子皙手里捏着张即将化灰的符纸,愣愣道:“确定是这儿?这连个鬼……”
“影”字还没出口,他就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一道苍老的嗓音贴着耳朵传来:“哎,你们是要坐车吗?”
路子皙一偏头,就跟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大眼瞪小眼,顿时激得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上。
这老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路子皙顺了口气,支支吾吾地说明来意:“老伯,那什么,我们…我们想去青云镇一趟,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行,看您…能否载我们一程?”
老头指了指身后那辆挂着蓝底白花帘子的马车,脸上笑开了:“行啊,这就上车吧。”
白砚尘看了眼日头和干裂的地面,朝他略一颔首:“劳烦了。”
老头连连摆手:“不劳不劳。”
三人上了马车,坐在最里面的路子皙从座子旁边翻找出一只羊皮水袋,边动手拔塞子边道:“别说这马车跑的还挺稳……呕——”
水袋刚打开,一股恶臭便钻了出来,路子皙看了眼那勉强还能称作水的黑绿色液体,强忍着呼吸把塞子堵了回去,捏着鼻子道:“这水起码放了得有三五年了吧,还搁在车里做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给你喝的。”薛宁看他的表情颇有点幸灾乐祸,“你想想,什么人三五年不用喝水?”
路子皙认真地想了想:“木乃伊?”
薛宁被他呛得咳了声,伸手就要去弹他脑壳,“要我说,这车不仅稳,大日头底下的连个影子都没有。”
没影子?路子皙半信半疑地掀开帘子探了半个头出去,方才什么都没有的地面上便突然出现了个半拉脑袋的影子,正随着马车行驶在地面上一路游走。
路子皙被这诡异的一幕瘆到了,哆嗦着缩了回来,一张嘴开开合合:“你是说……他、他已经……”
“嘘。”薛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意深长地看着他,“对有些人来说,这些字是忌讳,说了就醒了。”
路子皙打了个战,合着他们现在是坐了辆灵车在路上飞奔。
白砚尘正靠坐在一侧闭目养神,闻言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眼睫。方才上车前他也早已一眼看了出来,本不想点破惊到他们,只是没想到……有人同样细心,经验和见闻倒是比那个小师弟要强得多。
马车前头传来一声吆喝:“快到了,前面就是了。”
“这么快?”路子皙脑子里满是对这辆灵车唯恐避之不及,“前面就是街道了?”
“不是。”薛宁望了眼窗外,双眸眯得狭长,“前头是一个……”
“一个什么?”
“乱坟堆。”
“……”路子皙方才一脸大赦的表情就这么僵着了。
这老头是打算请他们去家里做客吗?
说话间,马车已徐徐停了下来,白砚尘睁开眸子,一把掀起车帘,“下车。”
两人紧跟其后。
面前是一片荒芜残败的坟地,墓碑倒得横七竖八,周边草木丛生,这方不大的坟地里却是寸草不生,黄土裸露,随处可见几块半埋在土里的头盖骨。
那老头也下了车,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们前方,面容枯槁灰暗,身体绷得笔直。
“退后。”薛宁斜了路子皙一眼,手指不动声色地探向腰侧,“要出来了。”
……什么玩意儿要出来了?
路子皙正盯着那老头看,闻言顺着他视线抬了一下头,就见一张镶满尖牙的血盆大口兜头飞了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躲,这大嘴便“噗呲”一声和身体分了家,两半血肉当空坠下,鱼鳞散了一地。
太阳隐去,乌云霎时一片接一片地掠了过来,空气潮湿,似乎正应了白砚尘那句“今天会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