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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疯长 ...

  •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小小》

      宋安然第二天早上发烧了,杨曜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度高的不正常,叫了她好几声没有叫醒。

      他先把杨思屿送到幼儿园里去了,然后向公司请了半天假,回去的路上顺带买了退烧药。

      她脸红的像个苹果,嘴唇苍白干裂,嗓子像是要冒烟了。

      杨曜把她从被子抱起来,把退烧药喂了下去,然后把人重新放回被窝里,掖好被角。

      烧是临近中午退的,宋安然起来时,杨曜已经去了公司,但是厨房的砂锅里面煲了小米粥,手机上是杨曜给她发的消息,让她自己记得吃饭,宋安然没有胃口,收拾好自己,换了身衣服下楼,去了最近的一个粉店里,要了一碗酸辣粉。

      粉是红薯粉,汤上面浮着一层红油,葱花是点睛之笔,里面有小菜,一般多少榨菜,花生或是黄豆。

      宋安然吃粉的间隙,抬起头看了一眼,老板是个中年大叔,身形宽大,却在着小小的店里,显得疲惫。

      再看时,只觉得那张脸她很面熟,忘记了在哪里见过。想来是每天回家时见到的。

      一路过来,路边有老人挑着担子,里面装的橘子,摆在路边卖。地上是枯黄的树叶,宋安然仰头,树上青黄交加,路上的行人也都加了衣物,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外面是一件长的羊毛衫。自己都笑了,秋天都来了,怎么就没有感觉呢?

      她在摊位上扫视了一圈,没有人卖梨子。小的时候,每一到秋天了,集镇里面最多的就是梨子,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品种很多,大的有一斤,小的一斤能装五六个,什么品种最好吃她不记得了。

      却又不合时宜的想起某位故人,他知道什么样的梨子好吃,还会削梨子皮,成一长串不会断开。

      在那个网络并不通达的年代,他能记清什么时候立秋,什么时候是白露,清明又是什么时候,却记不得自己的生日。

      晚上杨曜接了杨思屿回来,小家伙一见到宋安然就跑过去了。

      “妈妈,爸爸说你今天生病了,现在好了吗?”

      宋安然摸摸女儿的头“妈妈好很多了。”

      杨思屿点点头,转过身去牵着杨曜的手到客厅的沙发上去堆乐高了。

      宋安然恍然,觉得这段时间了总是感觉不真切,但在见到杨思屿的那刻,这种念头又打消了。

      她自己这段时间很奇怪,常常忘记很多事情,杨思屿要开家长会,那天上午宋安然忘记了,一直在忙花店里面的事情,等到晚上看别的家长接了孩子回去才想起来,心里自责万分,可是杨思屿对于这件事只字不提。

      “鱼鱼,对不起啊,妈妈今天早上忘了去给你开家长会。”

      小孩子甜甜的笑着回答:“没事的。”

      她不哭也不闹,太让人省心了。

      宋安然做了个冗长的梦,看见了自己小时候,小小的人儿,仰着脖颈,一脸坚定的向上天发誓“我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让她发誓这句话的源头是什么呢?是来自于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太优秀了,乡里乡亲见他就夸。

      可是他的家庭不好,他妈妈不要他了,他爸爸在外面打工,从不回来看他,唯一一个爱他的人是个老头,早早的就埋在了土里,他姑姑对他也不是很好。

      所以宋安然发誓啊,以后要有出息,这样就能很般配的和林颂屿站在一起了,这样就能保护他多一点点。

      是十七岁那年,冬天。

      那年冬天下雪了,宋安然上高二,林颂屿让她好好学习这样以后就能在同一个大学里。

      “宋安然,等我们高中毕业了,就在一起吧。”

      当时宋安然手里还抓着一捧雪,他说完之后,她愣了好久。

      “你说真的?”

      “不然呢?这种事我骗你干嘛,诶,到底要不要啊?”

      少年站在路灯下,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路面都是银白的雪,灯光照在上面,反透着光,衬得他整个人好看极了,清清冷冷的,矜冷高贵。

      宋安然压着嘴角的笑,一脸为难的回答他“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邀请我了,那本小姐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吧。”

      林颂屿伸手揪着她的后衣领,宋安然怕痒,缩着脖子求饶。

      “你皮痒了是吧?”

      “林颂屿,你刚刚还不是这样的,小心我不答应你了。”

      “答不答应你说了不算。”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对方冷笑一声,沉沉的开口:“哪儿比得上您啊,初中的时候全校都知道我和你定了娃娃亲了。”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你又不和我讲。”

      少年提着她的领子慢慢的往前走,看着像是将她抱在怀里的。

      冬天怎么会冷呢?她像个小太阳。

      “那怪不得我,自己不知道还要乱说,敢不答应我,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宋安然抛夫弃子。”

      宋安然捏着他的手,他手大大的,暖暖的,惊恐的看着身旁的人。

      “哪里又来的子?林颂屿你少污蔑人。”

      少年一脸淡然,不动声色的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里收紧,语出惊人“迟早都会有的。”

      宋安然侧头去看他,没忍住“林颂屿,你好不要脸啊。”

      她没有再得到回答,但是少年的耳朵通红,宋安然一脸坏笑,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把她脑袋掰正。

      走了一段路,林颂屿似是终于忍不住开口警告身边的人“不许笑了。”

      他从校服的上衣兜里拿出mp3,白色的有线耳机,捏着耳机的那头直接塞到宋安然的右耳里去,被塞耳机的人一脸懵逼,仰着脑袋看着身前高出她一大截的人。

      耳机的歌她听过,是很久之前在店里听的一首歌。

      “小小的誓言还不稳,

      小小的泪水还在撑,

      稚嫩的唇,不说离分,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

      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

      为戏入迷我也一路跟,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

      雪色倾了满地,像是突如其来的回忆涌上来,耳机里每唱一句,宋安然的心就在被锤子敲击一下,疼痛却又茫然,她不懂这种伤感从何而来,直到抬起头看见林颂屿的那一刻她才想起来,她已经有十三年不曾见过他了。

      十年,不是十天,也是十个月,是十年年,这十年能够改变很多东西了。
      能让当初贫困的县城,家家户户住的上砖房,能让小小乡村修上大公路。

      十年里,他从不来见她,哪怕是她结婚,他也不曾出现在她梦里,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梦见他。

      少年站在她面前,十七岁的模样,像一颗顽强生长的松柏,劲风傲雪,他的脊梁那样的挺拔,耸立于茫茫雪地里。

      宋安然红着眼,听着歌。她当年随口说了一句,这首歌好听,后来他攒钱买了一个随身听,第一首下的就是这首《小小》。

      乌桕树的叶子斜斜疏疏的挂在枝头,下一秒就要往地上坠去了,树枝上有积雪,宋安然呵出一口气,白茫茫的一片,身旁的少年,走在她前面,她小步的跟着。

      她想问问林颂屿,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见她,为什么突然间就离开了,不是说好了一起长大,还有娃娃亲的吗?不是说高考结束就在一起的吗?为什么要食言。

      “安然,别哭了,别哭了。”

      “我的女儿啊,你别吓妈妈,你吃几口饭吧,你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她妈妈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的突兀,宋安然恍然也就那么几秒,回头去看,什么都没有,是来时路,长长的一条蔓延到没有尽头的地方,路灯坏了,没有亮着。

      林颂屿出声,声音清润“宋安然,走那么慢干嘛,跟上啊。”

      宋安然点点头,抬头时风雪满地,可是她感觉一点都不冷,只是一言不发的跟在他旁边,时不时的抬头看看身边的人。

      有雪飘到她袖子上面,六角的冰花,只那么一刻,就消融,然后不见,热泪滚下,在雪地里砸下小小的冰洞。

      她忘记了,他是会消失的。

      宋安然停住脚步,雪越下越大,飘飘扬扬,他的面孔斑驳“林颂屿,有件事我想和你讲。”

      “什么?”他的眼漆漆的黑,像望不到尽头的一潭死水,上面微微泛着涟漪。

      “我喜欢你。”宋安然盯着他的脸,耳畔是风声,还有自己和他告白的声音。

      “林颂屿,我喜欢你。”

      “所以,能不能不要等到高考结束,我现在就很想和你在一起。”

      林颂屿,我喜欢你,很久了,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可惜你从来都不知道。

      你一定没有听过我的告白吧,那么,现在就是。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一直说下去。不是喜欢,是很喜欢很喜欢。

      我希望我能带给你所有的欢乐,然后去弥补你童年的那些空缺时刻。

      “好啊。”

      宋安然闻到了冰天雪地里腊梅凛冽的香。

      “可是安然,我很早就喜欢你了,比你喜欢我,早很多。”

      她哭着笑着,仰着头问林颂屿“是吗?”

      对方坚定的给她答案:“是,很喜欢。”
      冰冷的雪地里 ,万物寂静,她只听到了林颂屿的声音,穿透风雪,穿越时间。

      他还是那个少年。

      他始终都是少年。

      “忘记了是什么时候,也许是你给我过第一个生日的时候,也许是冬至给我端饺子的时候,也许是你和大家说我们有娃娃亲的时候,又或许是你那年把我家门前那颗梨花全都摇掉了,为了让我不生气 把隔壁李婶家的李花全都又插到梨树上去,我当时想好笨啊,明明两种花颜色都不一样。”

      “也有可能是你为了维护我跟别人大打出手,也许,宋安然,是你说以后会一直陪我的时候。”
      什么时候,他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可能很早很早,也有很多很多时候。
      喜欢上你,不止那么一次。

      喜欢这个动词,也是可以反复的。

      林颂屿说的很平静,宋安然却慢慢红了眼眶,这些事,她都快要记不清了,甚至她都不记得林颂屿长大的模样。

      “你为了我和她们打架的那一次,我就想好了,以后非你不娶。”他的手掌在她头顶撑起一片天地,避免雪落到她头上,那样会着凉。

      她仰头看了看,笑的无奈,林颂屿真傻,这是梦啊梦里她怎么会淋到雪啊。

      “可是,林颂屿,你知道吗,这十年来,你从来都没有来看看我。”

      “因为我知道你过得挺好的,所以就不来打扰你了。”

      你丈夫很爱你,女儿也很可爱,所以,安然,我不在你身边,也没什么关系的。

      她摇头,泪如决堤“不,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固然现在她婚姻美满,女儿乖巧听话,父母身体健康,可是并不是她想要的,那些都是为别人活的,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所以选择和自己门户相当的人结婚,为了满足他们的期愿,所以有杨思屿,可是没人问她愿不愿意,没人问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开心。

      你不知道,我每一次一眼女儿,就会想起你,她名字和你一样,带一个屿字。

      从始至终她只要一个林颂屿罢了。

      “安然,放过自己。”

      半醒半梦间,记忆碎成片,恍然如梦,她似乎听见林颂屿声音孱弱细小。

      “安然,不要等我了。”

      “宋安然,对不起啊,这次不能兑现承诺了。”

      “你以后会找到一个很好的人,跟他结婚生子的。”

      “答应我,忘了我。”

      等她回神,身前的人穿的已不是校服,是一件黑色的外套,衬的整个人清瘦单薄。

      “你告诉我,说那些都是假的。”她执拗的只要一个答案,只要他说,那都是假的,她就信。

      可是他只会温柔的叫着她的名字,安然安然的叫,叫她的心软。

      “安然,这些都是真的,但我是假的,可是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你自己都要好好生活。”

      “以前是我说的以后一直陪着你,我都没有食言,你怎么能食言呢?”

      “对不起啊,安然,就这一次。”少年眉眼带笑,带着些歉意,浅浅的笑着。

      “宋安然,我希望你能往前走不要一直停留在这里。”

      “如果你爱我的话,那我希望你以后能活的更精彩。”

      他消失在风雪里,什么都没有带走,却也没有留下什么,如果有,那就是宋安然,他只留下了宋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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