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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和离 ...

  •   云徽送来的公文里,有天兵的布阵图,是绝密中的绝密,却被我看到放在哪里。
      我一时无法判断云琮这是真的不设防,还是拿它来钓鱼,顾不得那么多,我复刻了一份,作为我们整个海族的一条退路。
      我早就知道这一任天帝不是好相与之辈,仰人鼻息,朝夕可亡,海族不能完全依附天界而生,据我所知,天界送来援助的物资已然有所克扣,之前谈好的通商,其效果也在天界重重设卡之下大打折扣,所谓盟约在不过区区几年之间就形同虚设,撕破脸是早晚的事。
      几个月前,与我有过婚约的妖族少主睢灵境继位,泷先生已经先行前往与他接触,若要得妖界庇护,诚意必不可少,天界布阵图便是第一份大礼。
      最终云琮没能成功让海族发了兵,因天界与妖族起了些冲突,他被急急召回天界。
      我知道,是睢灵境在使坏,许是得了阵图迫不期待想要验证,便做了个小实验。
      这一战,天界惨败,天帝在朝堂上把桌子掀了直呼奇耻大辱,扬言要发兵远征,找回场子。
      他们相争,倒是解了海族燃眉之急,睢灵境这个新妖皇够意思。
      交战许久,天界仍是败多胜少,这才后知后觉是阵图发生了泄露,接着紧急排查细作,查来查去,没个头绪,排除一切可能之后,便只能是从战神和军师这两位最高长官处着手了。
      两人自查来自查去,终是发现唯一的疏漏在于云琮曾带阵图来过海域。
      到他们真正发现问题所在,已经过去了一甲子。
      天界发函让我们协助调查,云琮再次来到海域,这时他已经被停职,若问题真是出在他身上,他难逃一死。
      天光城外,云琮故作轻松:“你们的天光城,真是每次来都不一样,又见雄伟了。”
      是的,因这些年暗度陈仓,天光城已经依稀可见昔日荣光了。
      我牵起他的手,说:“来,我们回家慢慢说。”

      “我实在想不通,难道真的会在你这里泄露出去?是你这里有细作?”
      我为他斟酒,慢条斯理:“琉璃宫防卫万无一失,不会有细作混进来。”
      “你就如此肯定?”
      “因我知道不是细作干的。”
      “那会是谁?”
      “在我寝殿来去自如,能在你毫无防备之下接触到阵图,还有充足时间将它复刻一份,还能有谁呢?”
      他一时也没个头绪,因为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人选。
      我端坐,“好好想想,一个也别落下。”
      他默不作声。
      我接着说:“其实你想到一个人,但是你没办法相信,对不对?”
      他看着我,点头。
      我道:“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后,看起来最荒诞的那个答案,它也只能是真的了。”
      他垂下头,轻轻地问:“为什么?”
      我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因为我是海族的王。”
      为了海族,没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沉默……
      许久,云琮终于重新开口,嗓音微微颤抖:“你们海族有什么难处,为何不先与我商量?”吸气,痛心疾首,“……我是你夫君啊。”
      我冷冷淡淡:“你始终是神族,不论与你说什么,治标不治本罢了。”
      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那你当初为何要……”
      “为何嫁你?一是为了稳住族内势力,二是方便搭上天界这条船。”
      ——我个人感情的原因,是最微不足道的,不提也罢。
      他身形晃了晃,借桌案撑住额头,“……或许徽儿说得对,他说你根本不是爱我,如此说来,我还不如个孩子看得通透。”
      这我是赞同的,“嗯,云徽是个聪明孩子。”
      倒是怪不得那孩子自我们婚后就越发看我不顺眼。
      云琮最后不死心一般看着我,“所以,从头到尾,真的只是我一厢情愿?”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只道:“和离吧,你可以把我供出去,然后你也不用死了。”
      他亦没有正面答复,捂着胸口缓缓站起来,飘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再然后,他回到天界,闭门不见任何人,也没有为自己做出任何辩白。
      阵图泄露总要有个背锅的,他不自证清白,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剔了仙骨处死。
      还是我拿着婚书,到天界,找到他门上去。
      毫无意外,吃了个闭门羹,禁制换了,我打不开。
      我一屁股坐在门前台阶上,他不见我,我就不走。
      远远的,云徽提了一箱瓶瓶罐罐,有点吃力地挪过来。见了我却没有任何反应,径直推门而入,我拦了一拦,他才白我一眼,没好气道:“你还来干什么?我师父还没死你不放心是吧?”
      我拎起婚书晃了晃,“麻烦先和个离,然后我保证滚得远远的。”
      云徽咬牙,一头钻进门里,还差点挤了我的手,还是我眼疾手快,跟着他挤进了门。
      他把箱子一扔,双手抵住我,要把我推出去,骂骂咧咧的:“你还要不要脸了,说了不见就是不见,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赖皮的。”
      忽闻有人说话:“徽儿,放手。”
      我抬头,是云琮。
      他披了一件外衣刚从屋里出来,形容枯槁,面无血色,乌发散着,衬得脸尤其白,竟像是病了。
      有云琮在,云徽自然不敢放肆,乖乖立在一边,担心地瞧瞧自家师父,还不忘白我几眼。
      云琮没什么表情,从上到下打量我一遍,直到看见了我手里婚书,道:“哦,你是来和离的。”一句话说得只有气声,好像刚才喝住云徽已经把全部气力耗尽了。
      真见了他我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提和离的事,我先问:“你……你怎么还没把我供出去?”
      他笑了,气笑的,刚张口还没说出话来先呛出一口血,云徽慌里慌张连滚带爬过去搀住他给他顺气。
      真是我把他气成这样的?我一直以为他那个体格还挺耐摔打的,这点事情总不至于……
      看着那一地血我僵在原地,这……就算天帝不处死他,他自己也快死了吧。
      那边云琮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向我道:“婚书给我。”他向我伸过来的手抖得厉害。
      我没动,虽然心里一揪一揪的痛,但有些事总是要做的,“我觉得,还是我来撕吧,我想你现在也撕不动。”然后举起婚书,在他面前,缓缓将它撕开,它不像普通的纸那样撕了就变两半,而是随着裂纹开始燃烧,化成星点落在地上,什么都剩不下。
      他抬起的手倏地垂了下去,自嘲般笑了一声,开始不断地咳嗽,咳出一大口血接着向后仰了过去,云徽几乎搀不住他,我不由自主地上前,却停在咫尺。
      云徽带着哭腔:“你满意了吧?师父要被你气死了。”
      “他到底是怎么……”我话没说完,从外面鱼贯而入的天兵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是战神亲自带的队。
      战神看了一眼昏迷的云琮,满面沉痛之色,对我道:“我不知你今日来到底是想干什么,即便阿琮什么也没说,但看他连日来的反应,阵图泄露这件事必定和你脱不开关系。”
      我昂起了头,“你猜得没错,是我干的,带我走吧。”然后自觉把手抬起来,让他锁了我。
      被带走之前,我瞥了一眼院子里的石桌,上面摆着一个眼熟的瓷杯——我想起来了,那是我和云琮新婚不久去凡间玩的时候烧的一对杯子,原本想烧出漂亮的天青色,出来的却是个灰不灰绿不绿的难看调子,形状也捏得奇形怪状的,我嫌它丑,最后我们还是一人拿了一只,我那只早已不知所踪,这只却完好地摆在这里,没粘一丝灰尘,应是经常细心擦拭过的。
      ——也许,他比我认为的还要更深爱我,可是,我没机会验证了。
      在天牢,我听见狱卒讨论云琮的事情。那日从海域回来,他就病倒了,心神激荡导致境界大跌,从前战场上的旧伤全面爆发,加上以前因为瀛湖给他上刑留下的病根,演变成了难以治愈的心疾,云徽几乎跑断了腿地四处求医,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看着他一天天衰弱下去。
      我不知道他受过那么多伤全靠修为压制着,笑着跟我说话时候,是不是同时还在忍受着锥心的刺痛,那些我都没有关心过,却只当他是身强体壮结实抗揍。
      云徽其实看得明白,我真不是良人,想来背后也一定劝过自家师父早点远离我及时止损,但云琮又是怎样执拗地以为,我总有一天能开窍,早晚能回报给他对等的感情。
      早前提过,海族神族只要仙骨不毁神元不灭,其实不容易死掉,但云琮这一门练的功法,心境极其重要,他若是不想活了,基本等同于在自毁神元,只不过这个过程会拉得特别漫长和痛苦,他的这个心疾,说到底是心病还须心药医,相信云徽也知道这一点,但他没任何办法,毕竟这个心病的根本还是在我。
      ……我本以为他不会那么在乎的。

      我认了罪,没有任何疑点,此案告结,云琮彻底清白,我是骗子,他是受害者,官复原职,皆大欢喜。
      天帝拿海族没办法,只好把气撒我一人身上,判决剔了我的仙骨,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也许是体恤下属,也许是恶趣味,他令云琮亲自剔我的仙骨。
      场面很是血腥,他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衣溅上了我的血,他刀都拿不稳,数次背转过身去干呕,我都觉得,他这怕是得与我同归于尽。
      我硬扯出一个笑来,握住他的手,继而抚上他的脸颊,说:“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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