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三荀

4、第 4 章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因为工作调职才来到了这边。虽然他帮过我，但在廊道里遇见的时候，我从来不会主动和他打招呼。
　　我觉得我们并不是那种熟悉、和谐的邻里关系。

　　偶尔我不能回家的时候，他会让我到他家里。我是不愿意的，是他太固执——有一次我执意不肯进去，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拎进了屋里。

　　在遇到他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烦人、爱管闲事的人。

　　所以是他强行让我进去的，才不是我自愿的。

　　前阵子还好，虽然我不喜欢上学，学校里也有很多我不喜欢的人，但是在学校就可以不用面对那个女人。但是现在放假了，不在家里待着，除了在外面闲逛，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不过……遇见他的频率也高了。

　　有次我从外面回来，看到他蹲在地上，拿着一包猫粮喂小区里的流浪猫。

　　我说:“只是几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流浪猫，你这样喂它们，它们就赖着不肯走了。”

　　“看到了总归是不忍心。”他说。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人果然是把多管闲事发挥到极致。

　　“小星，”他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然后把一大包的猫粮递给我，“我不在的时候，你看到了可以喂它们，不过要小心些，直接撒地上就好，不要直接用手碰它们。”

　　“我不要。”我说。

　　他只是看着我笑了笑，递过来的手却没收回去。

　　“是你求我的。”我接过来。

　　“是，”他轻轻笑出声，“我求你的。”说完还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递给我。

　　我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看着地上吃饱了的流浪猫喵喵地一边叫着一边蹭他的皮鞋，我心里骂它们没骨气，一点吃的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俘获。

　　但或许我在他心里，也只是一只可怜的流浪猫罢了。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我问他。

　　“你都放假了，我也是有假期的啊。”他说。

　　我哼了一声。难怪他这么闲，比之前还要爱管闲事。

　　他站起身，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买年货？”

　　“什么年货？你今年要在这边过年吗？”我问。他毕竟只是调职来了这边，现在也放假了，我以为他会回到他家那边，和家人一起过年。

　　“嗯。等我一下。”

　　我看着他上楼，再下来时换了件黑色的大衣，里面是白色的高领毛衣。看惯了他西装革履，现在再看他反而觉得有点怪。再多看几眼，才觉得果然很符合他的烂好人气质，成熟、稳重、儒雅。

　　“走吧。”他说。

　　“我可没说要跟你去。”我说。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跟上。”

　　他开车带我去了一家超市，街上到处挂着火红的灯笼，货物的包装也是红色的，就连水果上都贴了一个红色的“喜”。

　　我一直觉得，这种喜气洋洋的日子从来都跟我没关系，每一年春节，家里都是冷冷清清的——准确的说应该是房子，因为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家”。

　　“巧克力，要么？”他拿起一盒巧克力，问我。

　　“我不要，我不喜欢。”我说，却悄悄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盒子，上面写着我看不懂的英文。这种进口的洋货，价格估计也很贵吧。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你怎么总是这样呢。”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说:“我就这样！”

　　他却摸着我的头，说:“不要因为得不到，就总说不喜欢。”

　　我愣了一下，反驳他:“就是不喜欢。”然后有些赌气地指着旁边的一包大白兔奶糖说:“我喜欢这个！”

　　他却笑了:“不是说不喜欢吃糖吗？”

　　“……”我不说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意些什么，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带我买年货？还是因为第一次有人给我买糖果？

　　我不知道。

　　他买了很多年货，也给我买了许多零食。回到车上，我看着后视镜里的我抱着一大袋的东西，耳边是大街小巷放着的百听不厌的《好运来》，我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我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能感受到新年的喜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问他。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在意的是这个。我妈不喜欢我，我成绩不好，在学校里老师也不喜欢我，他们说我孤僻，说我不合群，还说我有病，我讨厌他们，所以他们也不喜欢我。其实我就是一个差劲的人，所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我好，明明于彼此而言，我们都只是对方眼里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为什么对我好呢？

　　“不知道，”他说，“一开始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像我弟弟吧。”

　　“你有弟弟？”我问。

　　他“嗯”了一声，轻声说:“不过他从小身体不好，在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最终还是熬不过那个冬天。”

　　所以才会在发现我生病之后，才那么着急吗？

　　“不过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吧？”他轻轻笑了一下。

　　“我才不和怪大叔做朋友。”我说。

　　他笑起来:“你也是个怪小孩儿。”

　　他让我把今天买的年货带回家，我说不要。因为即便带回家，这些也都会被我妈全部丢掉——她就是不愿意我得到一点点的好。

　　他低头看着我，目光很安静地落在我身上。其实我很害怕这种眼神，仿佛在这目光面前我的一切都无处遁形，将我看穿。

　　“那就暂放在我这儿吧，想吃了随时可以过来。”他说。

　　明明是他买的东西，合该留在他那儿，可是他却将这些物品的所有权交给了我。

　　当他的弟弟一定很幸福吧，像他这样的人，一定会对自己的弟弟很好，给予他世间所有最好的一切。

　　“嗯。”我说。

　　他笑着说:“这回竟然没有说反话。”

　　我“哼”了一声，说:“不要以为用这点吃的就能收买我，我又不是楼下的流浪猫！”

　　“谁要收买你。”他依旧笑着。

　　我不再理他，跑出他的家门。

　　其实不管是现在还是后来，我总是会想，要是从一开始，他不对我这么温柔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