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玫瑰》焉可也

59、第五十九章

　　——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星星。

　　许然的前半生几乎都在经历着抛弃，他似乎永远不是对方的第一人选。不管是父母，罗音，老头……他们都有最爱的人。

　　父母亲很爱他，他知道的。四岁前，他生活的很幸福。五岁生日过后，他生了一场病，持续不断的高烧险些要了他的命，母亲带着他前往京都就医。直到多年之后，他才知道也就是这场疾病，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引来了组织的人。
　　病好了，重新回到韶城。
　　就在秋末的最后一天，父亲出车祸死亡，母亲变得惶恐不安，浓烈的阴影笼罩着这个孤儿寡母的家庭。母亲早出晚归，他被关在了阁楼里，那里隐秘而又黑暗，密不透风，却很安全。
　　门又一次的锁上，然而，母亲再也没有回来。

　　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他坐着，透过阁楼的窗户，黎明路上，是一个很漂亮的男生，精致漂亮的就像是橱窗里展示的娃娃。那一刻，他想到了母亲讲述的故事里，那个洁白无瑕的天使。
　　他是来救他的吗？
　　在他即将丧失意识时，门打开了，光透了进来，一个男人抱起他。他被带去医院，醒来后被带去了警局。母亲死了，可是，他没有见到妈妈啊。
　　他们告诉他，他没人要了，没有家了。
　　于是，他成了孤儿，来到了福利院。

　　无端的谩骂指责，没来由的苛刻食物，被欺负成了家常便饭。父母亲教他的善良老实，成了大孩子暴力的仰仗。
　　他们喜欢把他丢到水塘里，看着他呛咳的无法呼吸，站在岸边拍手叫好。他们把他装在盒子里，铲上土埋起来，密闭狭小的空间，逐渐稀薄的氧气，耳边是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一个长头发的姐姐走向他，她比他大了四岁，保护他驱赶走欺负人的大孩子。慢慢的，他拳头硬了，会打架了，肚子饱了。
　　——他有了要保护的人。
　　善良老实是幸福人才配拥有的，在他身上，只会是懦弱。一个用来伤害在乎人的利刃，而刀的把柄在他手上。
　　他被赶出了孤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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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音即将要进入京都大学学习，她很开心。许然花了自己不多的积蓄在暑假过去看她。那一天，在操场上，逆着阳光，他壮志昂扬。
　　——等我，我一定会考到这个城市的。
　　他也要做一名医生，和罗音一样的医生。
　　他当时高一。

　　高二的暑假，他去了京都。罗音看起来情绪不大对，她总是晚上出门很迟才回来。最后一次是个跛脚的老人来接她的，回来后罗音做了一顿大餐，说是想和他好好的聚聚。
　　他明天就要回去了。
　　他成年了，和罗音一起喝了酒。
　　回到韶城的晚上收到了一条罗音的微信，她让许然不要再去京都。她说，这里太可怕了，吞下了无数人的一生。
　　他心里害怕，唯恐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拨打过去，无人接听。
　　他想回去找她，太晚了没有车辆。两地间隔远。
　　他守在动车站。人员刚上班，他就醒了，买了去往京都的车票。

　　罗音租的房楼下围满了人，周围拉起了警戒线。许然心里冒出不好的想法，慌张中手机掉到了地上。
　　——罗音自杀了，跳楼。
　　她生前患有抑郁症，医院出具的疾病诊断。
　　因为罗音生前签署了捐赠遗体的志愿书，尸身被送去了医学院校作为大体老师，这是她作为医学生时许下的承诺。

　　罗音没有家属。
　　在房东的骂骂咧咧下，许然整理的遗物，他在卧室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日记。一个罗音称呼为“先生”的人第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罗音死后，许然整个人跟废了似的。
　　他打架斗殴，收保护费，整天里逃课。班主任劝了几回，见他冥顽不化，也就失了耐心，有更多更好的苗子在等着他，他没有心思放在一个自甘堕落的学生身上。
　　老头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是个拾荒者，也是曾经的高中老师，资助了很多的学生，一生勤俭。他似乎和许然耗上了，成天在他活动的黎明路上捡垃圾。

　　一次，许然打架伤了脑袋，是老头带他回家的。
　　老头的家不大，照片上似乎是他和儿子。许然想，他大概知道老头为什么天天跟他耗着的。他跟老头的儿子长得很像。
　　“喂，老头，你儿子不会死了吧？”许然故意这么说。
　　老头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面，面上窝着两个煎的金黄的荷包蛋，“还没吃饭吧，我煮了面。”老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从许然认识他起，这人都是这样没脾气的。
　　许然有些不是滋味，固执地站在原地。老头拉着许然坐到椅子上，然后把一双筷子塞到他的手里，“吃饭吧，吃完回家。”
　　“我没有家。”许然冷着一张脸。
　　“那你待我这吧，老头我也是一个人。”
　　许然开始吃面，一旁的老头起身，他来到放倒的相框旁，把手放在身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相框，他的眼里是许然看不懂的情绪。
　　老头煮的面太咸了。

　　许然就这样在老头家里住下了。老头没有任何的亲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每天早出晚归捡垃圾。他非常的节俭，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块用。

　　老头脾气特别好，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他似乎都没有脾气。直到那次，他第一次见到老头发那么大的脾气。
　　巷子里，他和几个道上混的拦住一个瘦弱的男生。一红毛色咪咪地摸着男生的脸，“小子，要不要陪哥哥玩玩？”
　　红毛喜欢玩男孩，他们都知道。

　　男生害怕地不住后缩，眼睛湿润。同是男的，难道他不知道越是这样越是能刺激男人的欲望吗？
　　许然不在乎他们的行为，只要拿到钱，其他的对于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让他把钱交了，其他的你想怎么样随便你。”许然不耐烦地踢着墙面。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老头举着个棍子冲了进来。众人一时没察，被打了个正着。红毛刚准备一脚踢向老头，被许然反手制住，“这个人，你不能动。”
　　“许然，他已经坏了我们好几次了。”
　　许然一脚踢向红毛，红毛腹部受创，捂住肚子，痛苦地倒在地上。其他几个人纷纷看向许然，眼里是敌意，“许然，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他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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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许然走在前面，老头跟在后面。
　　“老头，我就是这么个人，你也看到了。”
　　“该回家吃饭了。”
　　许然停下脚步，双手环胸，“别再跟着我了，那是你家不是我家，我不会再回去了。”
　　老头牵住许然的手往前走，“不就是昨天忘记买肉了，我今天买了，等会回去给你煮红烧肉，成吗？”
　　许然没挣扎，跟着走了。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蜿蜿蜒蜒的，缠在一起，到了路的尽头。

　　高二下学期，老头时常头疼，许然让他去医院检查。老头说没什么事就是不愿意去。许然想问题不大，他自己也有这个毛病。直到一天晚上回到家，灯是开着的，他不想掏钥匙，就敲门叫老头。
　　他没回来，老头一般也不会睡觉。
　　然而，他敲了好几声，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他急忙从包里掏出钥匙——
　　……

　　老头得了脑癌。
　　许然把父母的房子卖了支付了手术费用。手术很成功，摘除了肿瘤，可是老头却没有醒来。医生跟他说，有希望但不大。
　　他开始了医院、兼职的两点一线生活，再没去过学校。
　　老头不愿意做手术的，每天都叫着要回家，像是个闹脾气的孩子，许然倒成了家长，每天都得哄着骂着。
　　有一次，老头偷溜出医院。医院急忙通知许然，许然急了，满世界地找，家里、附近找了数遍，都没有找到人，就差要报警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许然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学校。
　　第一次遇到老头的地方。他经常在学校附近徘徊，但从来都不靠近。
　　果然。
　　他在学校操场找到的老头。老头就坐在阶梯上，看着操场上跑步的学生，一副安静祥和的模样。他说，许然，你今天怎么没上学啊？
　　许然说，你回医院，我回学校。
　　老头乐呵呵的，看着操场，一直看一直看。

　　手术前一天，老头拉着许然的手，说了一晚上的话。
　　老头的儿子是在学校被霸凌后跳楼死的，而当时他儿子的班主任就是他自己。儿子死后，他辞去了这份工作，把钱都捐给了助学机构，开始了拾荒的日子。
　　像是赎罪，又像是忏悔。
　　他说，他不是个好父亲，更不配当一个老师。

　　高三下学期，卖房子的钱早已经用光了，医院不停地在催医药费。许然每天恨不得不眠不休地工作。
　　老头离不开医院，更离不开那些机器。
　　老头说过，他想亲自送许然去读大学。

　　这时，许然碰到了洛晗。他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子，就是当初在黎明路上见到的少年，他长得太漂亮了，眼睛美的跟会勾魂似的。
　　在听到他们说这个人很有钱时，他萌生了一个想法。

　　游戏中淋湿了身子，他到后台换了一身的衣服，顺势把脖子上戴的项链放在领子外。洛晗手里捧着个礼盒，探头探脑的，他不假思索地上前，问他找谁。
　　洛晗看着他脖子上的项链，一脸的娇羞雀跃。
　　“你喜欢这条项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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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曾经亲眼目睹了事情全貌的许然，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这人果然如他所愿的，认错人了。
　　他记得当时那个项链的样子。
　　这个项链是条假的，他自己制作的，他的包里还有很多，只是这个款式的就一条。
　　他批发了一批原材料，制作成项链首饰，凭着这张脸在夜市里摆摊，收入颇多。

　　洛晗走后，一旁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隐晦地猜测着洛晗是不是喜欢他。就因为这样的一条项链，太可笑了吧？
　　事实证明，就是这么搞笑。
　　是他想要的结局，不是吗？不然，哪来的钱？

　　当他从医院醒来，看着身旁趴着的人。他说自己没有钱，不能住院。这人就傻逼地转了一大笔钱给他。
　　他想，这个人是真的有病吧？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啊？他把钱收了，交了老头的医药费，这个月的钱是有了。
　　他住了七天，这人也陪了七天，每天都送来一束花。
　　第三天，他就发现了花里的秘密。
　　“据说洛神家特别的有钱，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那种。”
　　“人傻钱多，据说被粉丝骗过钱，还不止一次。”
　　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当时后台工作人员的话语。看着花，他想到自己，一阵的恶心。这个人太好了——
　　他假装不知道，这样一切都还是原样。结果，这个傻逼竟然做了这么件傻事，他知不知道自己喜欢错人了？而且喜欢一个同性，值当吗？
　　他羞辱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断了对方的想法，也断了自己的念头。
　　他怕，医院的电话再打来，他还会再做下这种事。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结束时，洛晗出现了。
　　“我帮你付医药费，只要你答应一件事……”
　　兜兜转转，一切回到了原点。

　　两人之间关系的破碎出现在他生日那天。
　　他发现了洛晗隐瞒的事情。
　　——老头死了。
　　许然要求见老头最后一面，洛晗不肯，他非常的固执，执意要许然待在别墅。许然告诉洛晗项链是假的，洛晗抚着他的腹部，嘴角的笑意不寒而栗。
　　他几乎崩溃。
　　两人之间的纷争就此开始，没完没了的争吵打架，从床上打到床下，局面一度无法收拾。
　　天天都是血腥。

　　祁时亭就在这时出现的。
　　“小孩，要是害怕不是往后躲，因为敌人是站在你面前的。”
　　许然一下子就想到了罗音。
　　这个人和罗音的死亡可能存在一定的联系。

　　祁女士的出现是事件的转机。
　　只有出去了，才有机会查明真相。困在这栋别墅里，他永远无法知道被沉默的真相。罗音的死亡会是自杀吗？一个前一天晚上还在和他喝酒的人，会在凌晨跳楼自杀吗？

　　一年之约到了，他终于可以离开这栋别墅。
　　洛晗把他送回了韶城，房子被他买回来送还给他。这人真的是人傻钱多，可能上帝给了他一张脸，忘记给个脑子了。
　　他报考了与罗音同一所的大学。学籍还保留的，他可以回去读书。
　　他想把书读完，这样老头也许走的舒坦些，没那么愧疚。

　　洛晗再一次出现。
　　他真的很烦！

　　洛晗离开了。他似乎被伤到了。

　　唐诗云租了房。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招生视频上，长得太像了，简直和罗音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他对比了唐诗云入学时的照片，很美，也很像，但没有之后那么的相像。
　　世界上如果存在两个人如此相像。
　　租住的几天里，他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唐诗云每晚都会出去，她的表情并不是很愉悦。而白天的时候，她总是在四处走动，像是在寻找什么。她老是问些奇怪的问题。
　　比如说，他的父母有没有留下些什么？

　　唐诗云走后，许然在某天夜里醒来。他想起了儿时的躲猫猫。这是他进入房子里第一次迈入三层。
　　他找到了。
　　一架母亲留下的手机。

　　老花匠出现了。
　　他告诉他，利用洛晗才能找到真相，惩戒伤害罗音的人。
　　许然拒绝了。
　　头一次，他心里的天平完完全全地倒向一边。他想，靠自己也能找到这个真相。

　　祁时亭的再一次出现，以及持续不断的头疼，让他下了个决定。
　　他把手机给了洛晗。

　　“我一直以为罗音的死亡是因为祁时亭，日记里描述的那个男人，还有你有意无意的诱导，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祁时亭，指向了洛家。所以我用手机做了试探，手机里太干净了，只留下了照片，而就是这个让我从祁时亭怀疑到了你。”
　　“你房间的面具和相片更是让我坚定了决心，章云霖。”

　　许然找到了罗清舟，罗音的父亲，他的“起死回生”和祁时亭存在着某种必然的关系。从他掏出胸针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日记里描述的那个先生不是祁时亭。
　　祁时亭看到胸针，非常的震惊。答应了许然的要求。
　　以洛家之力顶这次的动乱。
　　他知道祁时亭存在私心，现在是关键时刻。
　　祁家要想回到这个台上，需要洛家的助力。洛家要想更上一层楼，章家是最大的障碍。

　　以校园论坛开启的序幕，李博远，孤儿院，海外……一环接着一环，这个驻扎在土地上绵延了数百年的庞然大物终究是倒下了，退出了时代的舞台。
　　死亡的怨灵得以安息。
　　无辜的孩童，撞破真相的罗音，一切的一切都得以大白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