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玫瑰》焉可也

49、第四十九章

　　农历二十八这天，许然的兼职结束了。在送走最后一位会员后，俱乐部也准备关门歇业。他跟韩叔还有馆里的人告了别，拜了个早年，就领着洛晗回家。越是临近过年，洛晗盯着越发的紧，生怕许然临阵脱逃。
　　从上次晕倒之后，许然算是承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他把洛晗介绍给了韩沈等亲近的人认识，至于其他人，他保持了一贯的沉默。
　　现在这个社会是开放的，但它不一定能包容，对于很多老一辈的人或者思想陈旧的人他们无法接受，与其大张旗鼓的让所有人知道，不如过好自己的生活。
　　生活是自己的，是他和洛晗两个人的。
　　洛晗最近也在改变，虽然变化很小，他在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试图给许然更多的空间。这一点，许然非常的欣慰。有的时候，要的就是这么的简单。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浓情蜜意，陪伴才是最真诚的爱意。

　　林石开的车，从上次事件之后，洛晗再也不提也不再碰车了，只偶尔想起时，去车库溜达一圈，看着琳琅满目的超跑和限量款，而后开始新一轮的收集。
　　——他不开，但他买。
　　就像是收集手办似的，他迷上了买车。
　　许然想到明天早上就要出发去洛晗老家，他掏出手机看了下余额。这段时间吃住都是洛晗的，他给了许然一张卡，无限额度的，许然收了但是没有使用。
　　太贵重的可能买不起了。
　　这条路过程会经过一个大型的商场，许然让林石停一会。洛晗疑惑地看向他，“你要买什么吗？”
　　许然点头，如实说：“明天去，带点礼物。”
　　洛晗兴奋地凑到许然面前，“没事，奶奶就是想见孙媳妇，你人到了就可以。”别有用意地眨巴了下眼睛。
　　许然听到洛晗的称呼，脸颊浮上薄红，略显别扭地把头扭到一旁。洛晗凑的更近，紧贴着他的脖子，咯吱地笑着，胸腔起伏带动着许然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时隔多年，开始期待起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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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然还是决定去商场逛下，空手总是不礼貌的。洛晗陪他一起，林石尾随其后。
　　商场里年味十足，到处挂着红灯笼、贴着福字，放着喜庆的音乐，忙碌了一整年，不管是收获了或是失败了，到了这一刻，总归是一个结束和新的开始。期待着来年的福气，迎来崭新的年份。
　　朴素而又美好的愿望，源自于根深蒂固的劳动精神。
　　商场里人很多，洛晗牵着许然的手，许然只是讶异了下，反手握住。洛晗心情越发的高兴，笑的灿烂，跟求偶的花孔雀似的，引得周围人注目。
　　美貌永远是最醒目的标志。
　　“然然，你要买什么？”
　　“不知道。”
　　许然看着店铺里各式各样的商品，一时间也没有主意。太贵的他买不起，太便宜的又不大好，要找一个合适的，实属难啊！

　　“他们有什么喜好吗？”许然带着点试探的问道。
　　洛晗想了想，说道：“我父亲老古板一个，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他吧，不喜欢一切的新事物，思想守旧固执，跟个旧时代的古董似，鬼知道他喜欢什么？”
　　许然听着洛晗的描述，脑海里渐渐的浮现出一个人物形象，性格、长相、跟洛晗相差一万八千里的……老头！
　　“我母亲你见过了，她吧……好像没有特别喜欢什么，但是她精通很多，从小是按照家族的标准培养的，她是最优秀的毕业生吧。他们是家族联姻……”洛晗的语气有些落寞。
　　“所以啊，我们就单纯逛逛就可以了。”洛晗歪头靠着许然的肩膀，眨了眨眼睛，“你愿意陪我回去，就是最大的礼物了。”
　　许然只是笑了笑。
　　这份礼物，想来他们并不满意，只是无法拒绝。

　　两人逛了一个多小时，许然没有选到满意的，洛晗倒是买了许多东西，吃的用的，一堆乱七八糟的，林石的手上堆满了。最后，许然决定买些原材料。
　　回到家，洛晗买的那些个东西他摆弄了几下，没了兴趣，就跟垃圾似的堆在了库房。许然跟着李妈学做了几道易于保存和消化的糕点，洛晗对这个的兴趣更大，说是要帮忙，尽在捣乱，原先只要一两个小时可以做好的，在他的热心帮忙之下，多花了好几个小时。
　　临睡前，洛晗把给老人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玉镯子给老太的，龙泉印泥给老爷子的，红宝石项链和耳环给他母亲的，以及给他父亲的——他刚刚出版的小说。
　　许然想到李妈曾和他说过的，这一小说集的下场他似乎已经预料的了。
　　——任性，爱记仇的家伙！

　　农历二十九这天，许然跟着洛晗搭乘飞机回去。洛老爷子和洛老太目前是住在东北老宅。四个小时之后，两人终于到了。
　　洛老爷子是个典型的北方人，虽已年过八十，身子仍旧十分的健朗，说话间带着北方人的豪气和爽快。洛老太太是个典雅温婉的女人，盘发，旗袍，兔毛袄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优雅。打过招呼之后，洛晗带着许然回到了他的卧室。
　　洛晗幼时住过的，还保留着他上次离开时的样子。卫生是天天打扫清洁。
　　许然第一次来，少年的稚气一时显露出来，对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都十分的好奇。他没有问，只是略微幅度的打量着这个房间。他心知根本不需要他问什么，某个眼里闪着亮光的人已经跃跃欲试了。
　　果不其然，洛晗腻歪着许然说着儿时的事情。幸福而又孤单，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

　　“章云霖？”许然指了指相册里的照片，“是他吗？”不怪许然会记得这个名字，上一次手机时也听过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这是我九岁时，和二哥、云霖哥照的照片。”洛晗戳了下照片，“在韶城，我母亲的娘家就在那边。”
　　九岁，就是洛晗发生绑架的那一年吧，许然想到。
　　“二哥带着我一起去找云霖哥，云霖哥的别墅里种着稀有的玫瑰，他想我去看了一定很开心。他一直都很后悔当时把我带去。”许然转头看向洛晗，见他神色自然，问出了自己的猜想。“你就是那时候被绑架的吗？”
　　洛晗抱紧了许然，“我在后花园看玫瑰，他们有事去屋里。我之后的记忆就模糊了，只记得被关在了一个黑暗的房间，后来有人给我解绑，告诉我一直往前走就会有人来救我。”
　　“等我有记忆了，就是在黎明路上，当时碰到了你。”
　　许然的身子一僵，洛晗沉浸在回忆里，没有察觉到。
　　——

　　许然是听到了一阵优美的的音乐醒来的，身旁的人儿还睡得香甜，见身上的禁锢很松垮，他轻轻的拂开，循着声音，走到了一个房间前。
　　房门是半开着的。
　　他站在门口，窗边的人微闭着眼睛，嘴角上翘，整个人沉浸在音乐的世界，如此专注地做着一件事情，阳光透过细纱洒在他的身上，眼前的场景是那般的虚幻缥缈，仿佛置身在仙境之中。

　　Moonlight Sonata。
　　她生前最爱的一首曲子。

　　从远方、远处传来的，从望不见的灵魂深处忽然升起的声音，是热恋，夏日夜空下的满天星辰，带着初恋的喜悦；是忧郁，依栏远望无法触及的背影，充满着无限的惆怅；是追忆，纷至沓来的回忆，阴暗的预兆。
　　许然望着房内人的身影，注目静静倾听。此时的他面对的是一汪大海，月亮升起，撒满海面银光，越升越高，穿过一缕轻纱微云，落在了他的指尖。
　　音乐停，梦未醒。
　　“你好。”
　　坐在窗边的男人盖下琴盖，抬头，他的眉眼十分的精致，身上带着书卷的笔墨气息，身后是一棵高大的愧树，绒白的毛衣，休闲的长裤，年龄大概三十多岁左右，从骨子里散发出成熟男性年龄阅历沉淀下的从容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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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三十晚上，陪着老人吃过年夜饭。洛晗家有守夜的习惯。大厅里一派祥和温馨，三代人齐聚一堂。洛老太爷和洛老太年龄大了，先一步回房休息。洛晗被祁时亭这个弟控逮住了，正在使命发挥着溢出天的爱意。
　　许然悄然来到阳台外，双手随意地搭着，北方的天空很亮，一眼望去是白衣素裹。室内外温差大，他只穿了薄薄的一件毛衣，此时温度骤减，冻得缩了缩脖子。
　　风吹得脸僵住了，但嘴角的笑意没有一丝增减。
　　突然，天空中炸开了一朵烟火，而后接二连三的，绚丽多彩，客厅里传来了春晚的倒计时，随着十、九、八……二、一。
　　新的一年到来了！

　　这一刻，满天的烟花绚烂如彩，许然感觉裤兜里的手机不断的震动，他掏出手机，接通。
　　“许然，新年快乐！”
　　“刘临渊，你不要抢我的手机！我要和许然说第一声的新年快乐——”
　　“哈哈哈哈哈，现在我先说了。”
　　“许然，我是第一个的，是他抢我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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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以宁和刘林渊争吵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此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微信，来自闻劾的。
　　【闻劾：新年快乐。】
　　一板一眼，连着标点符号都带着浓烈的个人风格。
　　至少不是群发的。许然抬头看着夜空，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然然，你怎么在这啊？”洛晗从大厅出来，一把抱住许然，被他身上的冷气冻得牙齿哆嗦，“好冷，好冷！”嘴上叫着冷，抖着把许然的手塞到自己的手心捂热，“你在这里干嘛啊？”说话间呼出的都是白气。
　　许然见他脸色都发白了，“赶紧进去吧，外面冷。”
　　“那你为什么要待在外面？”洛晗哆嗦着说话。
　　“我……”许然一时哑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热闹喧嚣中莫名作祟的玻璃心，如何能够说出口，特别是在这个一心想带他回家的人面前。
　　“回去吧。”
　　最终说出口的不过是短短的几个字。
　　“等等。”洛晗俯身靠近许然的耳边，说着只有两人听到的耳语，“然然，新年的第一天我们在一起。”
　　“——往后余生，我陪着你。有你有我，就有家的。”
　　我们然然是有家的小孩，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洛晗，我们回家。”
　　许然牵住洛晗的手，温度透过相连的手心缓缓地传递过来，捂热了四肢，最后停在了冰封的心间，化作一股暖流，顺着血管脉络，连接着头皮经络。

　　“然然，我刚刚赢了二哥。”
　　“玩的什么？”
　　“beauty。”
　　“……”

　　这是一款换装游戏，搭配后由系统评分，比分数的高低。刚刚上新的，在中小学生之间广为流传，洛晗最近沉迷于此，乐此不疲地邀请许然一起玩，许然有兴致就陪着玩上几局，不过玩了几次过后，就无情地拒绝了。
　　因为——
　　他的审美竟然比不过洛晗。
　　这个游戏有BUG。
　　——

　　农历初八这天，洛晗和许然去了相隔不远的章家老宅做客，章云霖诚挚邀请的，以园中新开的一株品种稀有的玫瑰。许然原以为自己是洛晗顺带去的，夜晚趁着洛晗迷迷糊糊快睡着之际，许然打听到。
　　“是云霖哥开口邀请的，他说你一定会开心的。”
　　“开心？”
　　“对啊，我感觉你最近不开心，经常一个人发呆。”
　　在洛园里住着的这些天，许然自认为自己隐瞒的很好了，没想到会被洛晗察觉到。他最近确实情绪不高，夜晚梦魔缠身。只要思绪一空闲，脑海里都是纷乱的记忆，纷沓而来。
　　她似乎在催促着他的节奏，带着怨念的眼神，凄厉的尖叫。是她吗？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着自己，她不会这样的？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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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家老宅是一座非常古老的欧式建筑，带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洛晗告诉许然，章家第一代家主是留洋海外，深受西方文化影响，学成归国后建的宅院。
　　仆役众多，每隔一段距离都有看护的保镖，洛园里也是守卫众多，然而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这个章家老宅带着一种莫名的压抑感，令人心生畏惧。章云霖带着洛晗和许然先去了后花园，洛晗显得很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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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壁上挂着年代不同的黑白照片。章云霖关上门，走了出来。见许然的视线还注视着房间，解释道：“那是我的祖先。”
　　祖先？
　　太像了，几代人用着同一张脸。许然心下一惊，面上保持冷静，“我们打算回去了。”
　　“好的。”章云霖笑道。

　　章云霖走在前面，许然在他身后不远的距离同步。不经意地往后一瞥，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冬天的夜晚长而早，房门是关着的，像是被黑暗笼罩着。一步就是深渊之别。他从心底里感到毛骨悚然，后背一阵的发凉，手心冒汗。

　　照片下是一串的数字和文体，非常的熟悉。
　　他在孤儿院见过，如出一辙。
　　还有……

　　房门关的匆忙，虽然只是匆匆一瞥，那间房里陈列的是无数的面具。质感极佳的，像是从人脸上剥脱下来的。
　　——笑的，哭的，各种表情，各种年龄……
　　像是同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