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夜》熊金贝

18、第 18 章

　　1
　　朱和属的边境有看一些小城，后来两国发生了战事，小城有的就没了。
　　在那些小城中，有一个朱国的小城叫做望洋。
　　望洋是座普通的城，里面的人们也普普遍通。
　　望洋的北城那，有家包子铺，老板是个守了寡的妇人，妇人的丈夫是年轻人，去参了军。
　　妇人和她丈夫都是外地人，在望洋无亲无故，男人从军不久，在个下着大雪的冬日，妇人生了，是个女孩。
　　仗打了两年，女孩也两岁了，妇人开了家包子铺，固执地要等男人回来。
　　巷子里，瞎眼的老头说：“等个什么，外面那么多的白骨，不都是梦里想见的儿郎。”
　　又过了两年，仗还没停，朱皇想要吞了属国，扩大国土,于是又打了那么几年。
　　包子铺老板的女儿叫望洋。
　　当年一同参军的人回来了，支支吾吾的，最后说男人死了，老板抱着孩子，“她爹是为了保家为国才去的，我儿便叫望洋好了。”
　　打那时起，望洋城里就有了个叫做望洋的孩子。
　　战事紧张，百姓民不聊生，死人堆成了一座座的小山。
　　望洋还是个几岁小毛孩的时候，和邻家的女儿是朋友。小女孩扯着望洋的手，眨了下眼睛，稚声问：“望洋你爹呢?”
　　望洋扬起下巴，收住越咧越大的嘴，“俺娘说了，俺爹去保家为国了，等仗打完了他就能回来了。”
　　小女孩不解的啊"了声，拽着望洋的胳膊偷偷摸摸地跑到了墙角，“可我听俺娘她们说你爹在白骨山那。”
　　望洋有些生气：“俺爹在白骨山那干什么，那又没啥人。你爹才在那儿。”
　　小女孩也气了，跺了跺脚，“又不是我说的。”
　　说完便跑开了。
　　望洋闷闷不乐的回了家，老板正坐在门口，也是愁眉苦脸，又时不时地看看路头。望洋知道她娘是在等她爹回来，她喊了声‘娘"，就撅着嘴要进去。
　　老板看见了两个小孩的动作，想着是俩小子孩闹了别扭便把女儿叫住，伸开双臂：“过来。”
　　望洋小跑过去抱住老板，“娘。”
　　老板没说什么，笑着抱着女儿摇摇晃晃的。
　　望洋动了动，眼珠子转了一圈，“娘你怎么不开心。”
　　老板叹了气，“人越来越少,客人来的也不多，咱们家的包子卖不了钱啦。”
　　望洋为难道：“那…那我吃了好了”
　　老板失笑,“诶呦呦，我的小头片子，可真是委屈你个小乖乖了，”
　　望洋咽了咽口水：“没事，我不委屈。”
　　2
　　望洋喜欢的可多了，她喜欢软又香又好吃的包子，喜欢那朵跑到她头上的花，喜欢春天的花开，夏天的花香，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花，喜欢对面的大狗，喜欢叫来叫去飞来飞去的小鸟……还喜欢娘亲和一直没见过的爹爹。
　　老板给她编头发，这几日战事紧张，城里依旧安生，倒是难得的极好。
　　望洋还不懂大人的这些心思，无忧无虑地托着脸看天上的云。
　　她小小的脑袋里总是装着大大地疑感，“娘。”
　　老板应了声，仔细地将不老实的头发给藏起来，“仙人们出来玩会骑云吗？他们走的好慢。”
　　望洋动了动，挠了下脸，手腕上的铃铛也跟着响。
　　老板笑了下，“你也飞上去看看不就行了,子不语乱力怪神，小心仙人们把你这个多嘴的小臭娃娃给带走。”
　　望洋顿时就不依了，“香，可香可香了。”
　　老板笑着应她，“对对，望洋是香的。”
　　望洋将想说的话全给摁了回去，老板看她不高兴得嘴都可以挂油壶了，不由觉得好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亲昵道：“妮妮呀。”
　　望洋想，以后我要少说了，不然我被带走了就没人陪娘保护娘了。
　　她又两眼瞪着天，似是要瞅出个仙子来。
　　老板将她编好的头发放下，也没见望洋有什么动静，不由有点稀奇，上前一瞅，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好呀，这丫头竟然睡着了，也不知道上午干什么去了，这么累。
　　看着白白嫩嫩的女儿，她心里软成了一片水。
　　老板守着望洋。
　　虽然是冬天，但今日的太阳不错。
　　有人来买包子，老板连忙把望洋抱起来放到坐椅上，找了块小被子给她盖上，又飞速的拿着油纸给裹了五个包子。
　　3
　　时间过得快，望洋十一二的时候，老板叫她是叫“洋儿”的，有其他人听见了，觉得奇怪，就问，为什么叫羊，而不叫别的。
　　隔日老板就给望洋起了个小名叫“咩咩”。
　　冬日又下起大雪，望洋拿起堆在土墙角的扫帚，扫起了院里的雪，院里种棵梅花树，听她娘说她爹喜欢梅花。
　　望洋回头去看那梅红梅上积了小堆小堆的雪，她搓了搓手，摇头想甩掉头上的雪。
　　老板这时出来了，看见她，一双似水的眼也跟着主人欢喜起来，“好啊，好啊，咩咩你要陪着娘白头了呀。”
　　望洋丢下扫帚，欢腾地跑去挽住老板的胳膊，“娘，娘。”
　　她连叫了两声，老板还没问她要干什么，她便说，“我们堆个雪人吧。”
　　那模样，欢天喜地的，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
　　4
　　仗打得没完没了，朱国出了乱子，吃了几次败仗。
　　属国的人打了过来，望洋城的人撤了大半，只留下一些士兵，和带不走的老弱病残。
　　老板病的很重，望洋不愿意走，又哭又闹拿着刀对着脖子才留了下来。
　　属国前段时间屠了朱国的一座小城。
　　女人们先□□侮辱，再当粮食，其他的，连同俘虏，一块杀了吃了。
　　他们叫朱国人叫“两脚羊”，年轻的女子叫“不羡羊”，小孩叫做“和骨烂”，老人叫做“饶把火”。
　　所到之处，尸骨皑皑如白雪，魂魄个个不得息。
　　有很多别处逃来的百姓，躲在望洋城里，可那么多人，又怎么躲得的了。
　　大家商量了一下，望洋也跟着出了城。
　　老板不知情。
　　他们不是士兵，不知道城外就有属国的人，为了稳定军心，这事被压了下来。
　　望洋刚露出身子，便有几支箭射了过来，她惊呼一声，伤口流出黑色的血，最终无力地闭上了眼。
　　他们不是士兵，也不知道，朱国的援兵已经快到了。
　　5
　　白骨山眼睛所到之处，皆是森森白骨，尸山血海。
　　望洋的尸体被堆放在边缘处，后来又来了其他的尸骨，她就被压在下面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有鼠蚁在尸骨上面爬，似在寻找什么。
　　后来渐多了起来，一具被原本被压在下面尸体被扒了上来，瘸烂的皮肉被啃食的干干净净。
　　太阳晒过，风雨打过，月亮照过，残缺的人骨却愈发的白暂了起来。
　　有天，什么事也没发生，没有打仗，没有运来新的尸体，没有野兽来过，只有风吹过。
　　天上云乌压压的，没了叶的树放段肆地舞动着枝下。
　　一具人骨，动了。
　　6
　　望洋死的时候的仗还在打，白骨山上，她皮肉被鸟和野兽吃了，骨头也是七零八散的。
　　她醒来的时候缺胳脖少腿的，她用缺了的指骨的手，摸了下眼，只扣到两个洞。
　　望洋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看了看自己这少了不少骨头的骨头架子，觉得要找到骨头给整好才成。
　　她想回去，去看看她娘，可是她这副鬼样子该怎么回去呢？
　　望洋毫无头绪，她从尸堆里爬出来,身上的气味应该不好。
　　可她什么也闻不见，四周是黑白色，血把地也染上了色，四周的居住的百姓也越越少了，死去的将士们更是无人安葬，有些人自己把战场上的死的国人拉到这里来。
　　苍蝇满天飞，乌鸦在觅食，蛆在腐烂的尸体上钻来钻去。
　　望洋少一只脚骨，只能一瘸一拐其地往高处爬。
　　应该害怕才对，可她却不怕。
　　她只好奇，为什么她死了还能以这种的方式活着。
　　完好无损的铃铛，由红绳穿过，系在她骨腕上，叮叮当当回荡在山野里。
　　7
　　望洋是怎么回来，为什么伤都没有，也不吃不喝不睡觉，这些事老板都不会去问。
　　她知道，望洋是她女儿，是她的咩咩，这就够了。
　　很久之前，在她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心上人的人，后来望洋又不见了。
　　她关了店日日夜夜地找，最后瘫坐地上大哭，撕裂肺的喊着：“还我女儿。”
　　望洋回来，她抱着望洋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一样。
　　她也不在等他了，带着望洋去了别处，每隔两年便搬一次家。
　　望洋依旧如小时候一样，爱闹爱笑，今日爬树摘个果，明日下河摸个鱼，明为她摘朵花，插在她头发上，笑嘻嘻地说：“我娘真好看。”
　　老板也高兴。
　　她想，这孩子呀，真是菩萨和她夫君给她的宝。
　　8
　　望洋死的时候才十五六，现在过了那么多年仍然是那副模样，有年轻的小伙子喜欢上，托人打探。老板将衣服晾上，瞥了眼捶衣服捶着正起劲的望洋。
　　“咩咩呀，她娘早就给她定亲啦，王家嫂子，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那是我们那镇上，咩咩她表哥呀。恒哥好呀，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诶呀呀，人长得也俊郎，一手好字，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自小便疼咩咩，说话好听的我都知道怎么想出来的。他对咩咩好，我和她爹也放心，等再过一年我就该带她回去了。”
　　铃铛响着，望洋端着了衣服过来，老板故意说：“你看你招惹的。”
　　望洋顿时就不依了，将盘放下，往她旁边站，“咋，我这丫头片子又招惹娘你生气了。”
　　老板端着茶喝了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也不说什么。
　　望洋就往外走，“我去烧锅去。”
　　老板翻了个白眼。
　　她们这些年住的地方都是小村小镇没有那么的男女防，这丫头长得秀丽，性子也讨人喜。
　　虽说是个三十多的人了，但架不住看起来才十五六，再加上她们表现的又不差钱，一来二去，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早该结婚生子了。
　　老板叹了口气，看着门外，最后抹了把眼。
　　若不是她执意在望洋城不走，咩咩也不会成如今这样。
　　洗好菜了的望洋喊：“娘咱家的鱼呢？”
　　“昨天晚就吃了。”老板没好气的回，那边望洋没了声。
　　老板板着脸没进屋，果然不过一会儿，望洋那边又喊：“娘一”
　　老板猛地起来，“出来，放下，老娘给你做。”
　　她头发白了些，背也弯了些，走起路来却是很带劲。
　　拿着刀的望洋偷偷笑着。
　　9
　　老板临走前很不放心望洋，她担心望洋会被人发现了，会被当成妖怪。
　　她的咩咩，从来没有害过任何的人。
　　可她老了，眼睛也花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望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她看着老板的眼睛，轻轻地问：“你要回望洋吗？”
　　老板眨下眼，于是望洋便把她带回了望洋城。
　　用钱盘下了之前的店，还是卖包子。
　　只是梅树没了，她又栽了棵。
　　她有时出去干些事，白天就在望洋城里。
　　望洋城的人换又换，没几个还记得那个没了丈夫又丢了女儿的妇人了。
　　路上擦肩而过，也是一愣，觉得哪里见过，又觉得自己记错了。
　　10
　　望洋城不远处，有个地方，叫做白骨山。
　　原本白骨山里望洋城远些，后来望洋城大了些，那白骨山也大了些，就不远了。
　　望洋城里不供别的，只供一个妖精。
　　那是很久之前就有的。
　　一开始只是人在白骨山那看见了一具会动的白骨，手腕上还有系着个铃铛。都说白骨山那儿有个妖怪，不知道叫做什么，听说是个成了精的白骨，就叫白骨精了。
　　白骨山并不是山，而是说那的白骨多，几乎堆成了山。
　　现在也没有白骨了，原本没有人收尸。后来过了几十年，某天，白骨山上的白骨渐渐少了，一座又一座的坟起来了，木头做成的碑上写着死去人的名字。
　　这精怪好啊，心善。
　　之前有贼人潜入城，就是她给衙门说的，又出的主意。
　　大家便供奉她，称她为白骨精娘娘了。
　　白骨山附近也有人家住，白骨精娘娘是个好精怪，不吃人不害人，还守着望洋城，让他们安居乐业。
　　百姓们说，“那些白骨，都是我大朱的好儿郎，白骨精娘娘也是。”
　　逢年过节，白骨山上不少人来祭拜将士，祭拜先祖。
　　许多大人孩子们手腕上戴上了铃铛。
　　城北的包子铺依旧开着，院里梅花，冬天一下雪，又是一个一个的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