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非鱼》肖烟肆起

33、安宁公主

　　第一次晚上进宫，偌大的皇宫平日里冷冷清清，今日倒是灯火通明，两人一路直达议事厅，平日就季子瑜这官职，是没有资格上议事厅的，今日也是借了沈慕城的威风，方才能踏入这大殿。踏入这殿门，季子瑜就被这宽大宏伟，富丽堂皇的设计风格给惊到了，殿内非常宽阔，说不定有几百平，一条长长的红毯一路延伸至最里面，也是最高位，最高位有一张金碧辉煌的龙椅，龙椅前有一张四方大桌，两旁还有较小的桌子，应该是皇后贵妃之类的位置吧，让他惊讶的还有殿内四根并列而排的象牙白柱子，柱子大约一人怀抱之宽，柱身上雕刻的是盘桓而上的巨龙，一路直达穹顶，融入穹顶金光烂漫的云海壁画里，这以前都是电视上看到的，真正站在现场，感觉还是很震撼。
　　大殿两边分列席位，每张桌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水果吃食，二人还未走到座位，便有人前来打招呼，“恭喜沈将军凯旋……哦，应该是定国侯凯旋而归才是。”语气里带着酸酸的味道，沈慕城忙回礼，“李相抬举下官了，不过是个称谓而已，都是陛下的恩赐。”李相，原来这人就是李闻义，刑国当今宰相，为人善于心计，处事手法世人颇有微词，季子瑜不熟悉，也不敢妄加议论，但还是谨慎些好，“这位就是定国侯府上的幕僚季先生了吧，三皇子总是夸赞您足智多谋，百闻不如一见啊，果然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这二位原先说的好好的，怎么又扯到自己头上了，“李相过奖，下官不过是略懂皮毛而已，今日见到大名鼎鼎的李相，这趟也不虚此行了。”这波彩虹屁李闻义很受用，摸着胡子笑的眼睛迷成一条缝，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一道浑厚醇正的声音打断了。“李相叙旧归叙旧，可不能把路给挡着了。”沈慕城回头一看，连忙行礼，季子瑜一见也立即行礼，“肖太傅安好。”季子瑜眉间一挑，这人便是刑王左膀右臂之一的肖绅岳，肖太傅，季子瑜与沈慕城二人赶紧向两边退开，让肖绅岳过去，传闻此人刚正不阿，为人清高，从不攀附任何一方，对所有阿谀奉承的行为都十分不耻。肖李二人是刑王的左膀右臂，互相看不顺眼，但二人都掌管这朝廷重要部门，可以说是相互制衡也相互监督，这就不得不佩服刑王的管理能力了。
　　肖绅岳这一提醒，沈慕城也不好多呆，便领着季子瑜坐到右边肖绅岳下位那桌，李闻义看到后便气呼呼地走到左边首位坐下，二人的位置正好是相对面，斜眼就能看到季子瑜他们。沈慕城这位置也是有好处的，肖绅岳附近一向生人勿进，这样就能挡住好多好事之人的打听，至少他们坐下来之后，还真就没人敢上前来攀谈。“哥哥饿了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沈慕城说着就要动筷子给他夹菜，季子瑜连忙按着他的手，“不饿，陛下还没到你就先动筷，小心给人留下话柄。”沈慕城不置可否，光明正大地摘下一颗紫葡萄塞进季子瑜的嘴里，眉开眼笑地看着他，季子瑜鼓着腮帮子吃着甜甜的葡萄，眼神责怪地看着沈慕城，余光瞄见肖绅岳一脸奇怪的往这边看，季子瑜赶紧咽下葡萄，正襟危坐。
　　“陛下驾到！”等了半天，刑王终于出现，季子瑜跟着众人一起起立欢迎，待刑王落座后，众人才陆续入座，“众爱卿不必拘礼，今日主要是庆祝我国失地收复，渊国败北而归，当然这少不了定国侯的尽心尽力，在这里，本王要敬你一杯。”沈慕城立即起身举杯，与刑王共饮，“这乃微臣分内之事，为陛下分忧，为国家效力，本就是为臣之道。”“好好，慕城有什么想要的奖赏尽管与本王说。”沈慕城的态度让刑王喜笑颜开，不过沈慕城也没有要什么奖赏，刑王也没过于拘泥，让他想好再说，随即刑王也对李诚及几个副将进行了封赏，简单地发表了一番演讲，尔后歌舞起。
　　“哥哥可是累了？”季子瑜正在发呆，沈慕城挑了筷鱼肉放他碗里，季子瑜摇了摇头，这歌舞虽好看，但看久了有些许的审美疲劳啊，话说安宁公主啥时候出来啊，难道不是今天上场？可是原著里明明是庆功宴上，安宁公主一舞惊人，二人一见钟情，生死相许，不久便大办婚礼，举国同庆，想到这，季子瑜看了眼沈慕城的侧脸，沈慕城长大后，轮廓愈发冷峻锋利，不说话时带着些许的严肃，对着你笑时却是如沐春风，季子瑜叹了口气，不禁有种吾家大儿初长成之感。突然旁边陆续传来惊呼声，季子瑜赶紧抬头看，一群身着云纱缥缈的女子，簇拥着一名身材高挑，婀娜多姿的女子上场。未见其人，就已经闻到了漫天花香，那女子身着红色金丝钩织华服，面带薄纱，肤白如雪，额间清点一朵莲花花钿，一步一念，巧笑嫣然，要不是没喝酒，季子瑜都要以为是见到了仙女下凡。书中描写再多，也不及见到真人的惊叹，“安宁拜见父王，今日是刑国大喜，女儿特意学了一段玄女舞为天下祈福，希望父王喜欢。”声声悦耳，不会矫揉造作，反倒如清泉流水般，沁人心脾，“好好，可要好好表现，可不能丢了本王的脸。”刑王心情大悦，现场的气氛也活跃了起来，毕竟这可是刑国第一美人，谁不想一睹佳人的风采。
　　当然，季子瑜也不例外，他扭头看向安宁公主的方向，只见她摆好起势，其余几人围在她身边，她抬手捏指交叉放在脸颊两侧，微垂着头，对旁边的乐师轻点头，随即奏乐响起，安宁一抬眼，眼神清澈专注，身边几人分别散开，犹如青莲花瓣四散，花蕊中心一点红，衣袂翻飞，纤足轻点，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舞转回红袖，满堂开照耀，虽说是舞，却带了点轻功，玉袖生风，还有些凛冽的气势，看得人是赏心悦目，目不暇接。“不愧是是刑国第一美人，一颦一笑，若仙若灵。”季子瑜打开扇子，不由自主地赞叹道，“哥哥喜欢这样的？”季子瑜突然惊醒，这才把眼睛从安宁公主身上摘了下来，转头看向沈慕城，只见沈慕城脸色发黑，皮笑肉不笑，季子瑜回想刚刚那句话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他慌忙喝了杯酒，呛得满脸通红，不是吧，这女主当然是大哥您的人，不过这不才你们第一次见面吗，这飞醋吃的，不行，要是让沈慕城误会自己要跟他抢女主，指不定反派结局会变得更惨。沈慕城抬手在季子瑜背后顺气，季子瑜缓和了后非常诚恳的说道，“安宁公主天人之姿，我一介草民怎么可能配的上，不过若是与我们家阿城，倒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季子瑜说完用余光瞄了眼沈慕城，糟糕，怎么脸色更黑了。
　　一曲舞毕，季子瑜前前后后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这刑王可真舍本，季子瑜虽不是什么爱酒之人，但也能品尝出这酒定然是极好的酒，酒香清冽，一点也不会辣口，非常浓郁，后有回甘，季子瑜也不知道哪句话惹恼了沈慕城，全程黑脸，季子瑜也不敢多说，怕又踩中了雷点，只好全程喝酒吃菜。
　　“安宁，这位便是本王跟你提过的定国侯沈慕城，这次收复边境，功不可没啊，你快敬侯爷一杯。”安宁公主刚歇息，刑王便招呼她与沈慕城相识，来了来了，他们终于要互诉衷肠了，恐怕今晚自己是要独自回府，落下寂寞的背影。“定国侯果然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安宁敬定国侯一杯，感谢您为刑国百姓所做的一切。”安宁公主端着酒走了过来，沈慕城立即起身，坐在身边的季子瑜只好也跟着起身，看着二人喝完一杯，在想着该怎么走开才不会显得突兀，还没来得及动作，却见沈慕城喝完酒就坐下了，并没有搭理安宁公主，安宁公主欲语还休，似乎有些尴尬，季子瑜看了眼不争气的沈慕城，这钢铁直男真的能追到人吗，还是得自己出马，“刚刚公主的舞姿仿若白莲绽放青湖之上，着实让人大开眼界。”安宁公主听到季子瑜的声音，转头看向季子瑜这边，正好借着这个台阶而下，低头浅笑，“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倒是让大家看笑话了。”“公主不必谦虚，公主这般完美的展现，台下定然也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就凭这一份努力，便是能让人钦佩的。”安宁公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明显有惊喜，季子瑜明白，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又有多少人能看到，即使是她的父亲刑王，也不过是夸奖几句，又怎知女儿家为此准备了多久。
　　“听闻季先生是沈侯的幕僚，居然也能上殿吃宴，沈侯果然如大家所说的爱才若渴啊。”李闻义突然说的这一句话让季子瑜瞬间收敛了不少，他的身份在这大殿上确实是十分不般配的，就连御前侍卫南风，也不过是在刑王身边守着，何况他只是个刺史，平日上朝都没有自己的位置，此刻却可以参与庆功，确实有违常规。“原来是季先生，安宁早闻大人威名，今日一定要敬大人一杯。”安宁公主听到李闻义的话不但没有走开，反倒伸手给季子瑜倒了杯酒，不愧是女主，大方得体，温柔体贴，沈慕城真是捡到宝了，季子瑜再看一眼沈慕城，却发现沈慕城的脸色极黑，他站了起来，低眉看向李闻义，“李相说笑了，哥哥是我的家人，不是一般人，自然是不同的。”李闻义被他眼神震慑，讪笑一下，便转头与他人畅谈。
　　“哥哥不胜酒力，公主就不要再与哥哥对酒了。”沈慕城转头面色平稳地看着安宁公主，把季子瑜的杯子拿了下来，安宁公主识相地点头走开，刑王正好与走回来的安宁公主低语说着什么，安宁公主不时回头看向这边，低眉浅笑，季子瑜坐了下来，“阿城你怎么能对公主这般冷漠，她可是刑国第一美人，刑王的掌上明珠，而且知书达理，大方得体，平易近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沈慕城夹菜的手一顿，眉头皱的更深，“公主再好，与我何关？”季子瑜无奈地摇了摇头，凑到沈慕城耳边，“你看看刑王这架势，恐怕是要把安宁公主许配给你，以后我得喊你驸马爷了！”
　　谁知沈慕城脸色突变，右手拇指摩擦着酒杯的边缘，脸色非常的凝重，季子瑜不明所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城，你没事吧？”，沈慕城回过神来，“哥哥稍等我一会儿。”随即他便起身走向刑王，季子瑜看着他与刑王说了几句，然后与安宁公主相对回礼，之后便走了回来。季子瑜赶忙拉着他问，“你跟他们说什么了？”沈慕城没有坐下，反倒拉起季子瑜往外面走，“诶，我还没吃完。”沈慕城握着季子瑜的手腕，直到出了殿门，把喧嚣声甩在了后面，才开口解释，“我说哥哥不胜酒力，我们先回去了。”季子瑜斜眼看他，“我还能喝几壶呢，可惜了这难得的佳酿，还有那蟹黄豆腐，我还没吃完呢。”沈慕城低头微笑，“改日我去御膳房学一下，回府给哥哥做。”“当这御膳房是你家啊，随意你进出。”季子瑜挣开了沈慕城握着的手，伸了伸懒腰，走了几步发现沈慕城没有跟上来，回头看他，“嗯？”沈慕城往前几步跟了过来，两人随口聊着琐事，仿佛这世间的灯火阑珊，事态纷杂，都赶不上他们的脚步，纷纷落在了后头。
　　“陛下给我赐了府邸，侯府虽不如慕鱼山庄宽大，但离街市更近些，若是哥哥想搬去侯府住，我让人立刻安排。”沈慕城被封定国侯，自然赐了府邸，不过若是日后沈慕城成婚，安宁公主恐怕就是住在侯府的，到时候规矩多多，季子瑜想了想，“虽说侯府华丽，但还是不及山庄自在，阿城自己去住便可，我这也不需太多人照料，留几个小厮看门就行。”沈慕城摇了摇头，“自是哥哥住哪我便住哪。”在庆功宴上的时候，季子瑜虽然喝的不多，但不知是皇宫的酒比较醇正还是后劲比较大，喝的时候觉得清冽可口，这后面却有些昏昏上头了。季子瑜感觉脚步有些虚浮，就像踩在云朵上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头也有点昏昏沉沉，沈慕城见状便提议走回府吹吹夜风，醒醒酒，季子瑜自然没有异议。季子瑜哼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小曲儿，晃着身体走在前面，沈慕城默默地跟在后面，两人走的极慢，季子瑜想到故事已经发展到安宁公主部分了，虽然今晚没有宣布婚讯，但按照小说剧情，很快他们就会喜结连理，然后出兵攻打渊国，结束两国多年的僵持，从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便是故事的结尾，说实话，越接近结局，季子瑜心情越复杂，有些期待自己终于要摆脱这个世界了，又有些害怕是否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其中还夹杂着季子瑜都不懂的不舍。
　　季子瑜脑子在胡思乱想，更加没有留意脚下，此刻他们已经走上了一座由石块堆砌而成的石拱桥，本就虚浮的脚步在上阶梯的时候愈发无力，季子瑜一个重心不稳，他感觉自己往后倒去，像往常一样，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宠溺地轻轻嘱咐一句，“哥哥小心。”沈慕城一手揽住了季子瑜的腰，另一手握住了季子瑜的手肘，让他整个人的重量和往后倒的重力都卸在了自己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季子瑜的错觉，他好像感觉沈慕城接他时候顺势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尖，但他心里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想着也许是刚好碰到。他站稳了后，轻轻摆手，抬头想对沈慕城说没事，但却在看到沈慕城的眼神的时候，酒醒了一半！他慌乱地推开了沈慕城，掩饰地说了句，“年纪大了，酒量不行啦！”便继续摇晃着脚步往前走。
　　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心跳的有多快，这一切都源于沈慕城刚刚看他的眼神，同时，这个眼神也让他想通了很多事，为什么自己身为沈慕城的杀父仇人却不杀他，为什么沈慕城想方设法就算舍命也要保住他，为什么沈慕城已经是朝廷重臣武林翘楚却对他百依百顺，这一切现在都解释的通了，季子瑜回忆起刚刚那个眼神，依然心跳不止，那个眼神里，明明白白的透露着，迷恋与占有欲。
　　季子瑜站在桥上，吹着凉凉的夜风，看着万家灯火，他能感觉到身边的人也在调整呼吸，他不敢往那边看，说实话，他没有厌恶的情绪，但更多的是，迷茫与震惊，他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也许是自己一时眼花，也许……反正，故事的结局已定，所有过程中的插曲都会尘埃落定，别忘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