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红白喜事（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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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过一刹那，他的笑意顿住。
模糊黑影仔细瞧着身穿婚服的苏卿秦暮二人，忽然发出凄厉尖叫：“不是他，你们不是他！假的，都是假的，骗我，哈哈骗我都是骗我的……”
“哈哈哈哈少丞啊少丞，张少丞，”模糊黑影一瞬变得扭曲浓郁，不成人形，他语气怨恨，仿佛忍受了极大的煎熬，实在是怨极了、恨极了，笑得凄惨，语无伦次，“凭什么，凭什么！到底凭什么！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都是你们害了我，我要你们都不得好死！
“红白镇，整个红白镇的人都该死！哈哈哈都该死……”
“张少丞张少丞……”模糊黑影一声又一声，似情人呢喃，又似咬牙切齿的怨毒，早已疯魔，“我要你来陪我，我一个人太害怕了，你怎么能丢下我让我一个人呢。说好一生一世，说好不离不弃，说好生死相依，难道都是骗我的吗？你怎么能骗我，怎么敢骗我？怎么敢，我要让你、让你们都付出代价。”
赵宅突然开始扭曲变形，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中挣脱出来。
模糊黑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大片大片数不清的纸扎人，密密麻麻飘着，纸扎人保持着标准而诡异的微笑，整个场面壮观而恐怖。
纸扎人整齐有序地分做两列，一红一白，白队抬棺材，红队抬花轿，唢呐长鸣，锣鼓喧天。
它们或是悲怆地低垂眉眼，或是扬着诡异无神的笑，在夜色里半悲半喜。
正如半红半白。
它们飘出赵宅，寻找活人，强行为其冥婚。
四人看得头皮发麻，却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红月之下，张灯结彩的赵宅忽然燃起了诡异大火，火势冲天，仿佛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苏卿暗暗挣扎着想摆脱被禁锢的身体。
模糊黑影目光落到他身上，又看向身穿与之般配婚服的秦暮，语气喃喃似感慨：“有情人怎么能终成眷属呢……”
一生一死，一阴一阳，一爱一恨，才好玩。
他的身形溢散，像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如雾一般团团笼罩住秦暮，仿佛要把秦暮吞吃掉。
秦暮侧目看着，额头冒冷汗，可身体完全动不了。
动啊，动起来啊。
怎么动不了。
就在浓郁黑影即将吞噬秦暮的前一刻，苏卿爆发出一股力气，瞬时挣脱了被禁锢的感觉，身体快过脑子把秦暮扯回自己身边。
黑影犹如一块被扯破的布，撕拉一声，秦暮便脱离了黑暗，完好无损站在了苏卿身侧。
苏卿感觉自己狂跳的心脏还未停止，他拉着秦暮，质问黑影：“赵声，你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拿无辜人泄愤算什么本事。”
这不人不鬼的东西正是赵声，那个在大火中遭遇意外死去的赵声。
或是死于大火，他竟连人形也没有，只能不人不鬼地苟且着。
似乎很久没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赵声居然理智几分，听见后半句又冷笑道：“无辜？谁无辜？他们无辜？红白镇无辜？我不无辜吗？要不是他们，要不是红白镇，要不是这个地方世世代代供奉那该死的菩萨，我怎么会死？怎么会和他分开？哈哈菩萨啊菩萨，根本救不了我……”
说到后面，黑影狰狞疯狂，似哭似笑，怒喝道：“到底谁无辜！他们该死，该死！整个红白镇没有一个人无辜！！全都不得好死！！！”
既然如此，那所有人都该不得好死。
伴随着赵声的狂怒，赵宅火势愈发盛大，犹如他对上天的嘶吼，像要将所有的一切都烧毁。
赵宅院子熊熊烈火，火势呛人，他们所在房间早已被巨大的火包围，进退两难。
“跟怨鬼废什么话，他疯了！”谢如意挣脱了禁锢，当机立断上前一步，朝着黑影挥出桃木剑。
剑气凌厉，可却只是将黑影劈开，下一秒黑影又如水般聚拢，对赵声造不成丝毫的伤害。
黑影聚聚散散，无形扭曲。
“是啊，我疯了……我就是想要你们死……想要整个红白镇给我陪葬……你们就像我一样吧，被大火烧死，被火献祭，你们也应当去请求菩萨原谅……”
杀人续命，取而代之。
献祭合适的人，我能获得解脱吗？
赵声目光静静落在秦暮身上，有些期待，不由得微笑，随即他便消失了，像期待一场好戏降临。
“咳咳……”谢如意想尝试从火海中突破，但实在无从下手，反而被浓郁的烟雾呛了一口，只得捂住口鼻，“火越来越大，跑不出去了。”
火势已经蔓延到房门口，房梁发出被灼烧的痛苦尖叫，噼啪作响。
秦暮及时将门关上，把火焰隔绝在外，才环视整个屋子，说：“暗门，这个房间有暗门。”
他们之前在赵宅里观察摸索过一阵，秦暮对赵宅占地面积心中有个大概，只有这间房间是第一次进来，他之前就猜测这间房或许有暗门，可现在完全可以确定。
苏卿：“那我们赶紧找。”
谢如意和魏明应一声，也开始找暗门。
作为赵家大少爷的卧室，这间房不可谓不大，四人分头在各处角角落落里摸索查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火海越烧越大，婚房的房门已被大火烧毁，火焰漫了进来。
四人在高温下久待，身体越来越难受，皮肤发烫，喉咙干渴，甚至头发丝撩上火星子，感觉马上就要死在火海中时。
终于——
“找到了。”秦暮闷咳两声，摸索着转动机关。
只听“咔哒”一声，一扇门便开了，门口窄小，只能容纳一个一个进，秦暮等他们全部进去，才最后进入，关上暗门。
“咳咳咳……”历经死里逃生，谢如意一时腿软，直接瘫坐在地上疯狂咳嗽，模样狼狈，“终于……活过来了。”
差点就死火海里了。
可等他们看清密室模样时，几乎感到头皮发麻，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密室供奉着密密麻麻的同一尊神像，灯火长燃，香火袅袅，满室红光。
中心处的菩萨神像坐姿端正，双手合十，唯有脸上神情半哭半笑，半悲半喜。
笑容怜悯，眼泪慈悲。
完全不像正统神像，颇为诡异。
苏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靠近秦暮：“这不是个好地方啊。”
秦暮却冷静说：“这就是红白镇世世代代供奉的菩萨。”
囍菩萨。
一百年前，红白镇还是一个贫穷偏僻的山疙瘩，恰逢天灾，连年干旱，寸草不生，居民颗粒无收，生活水深火热，红白镇饿殍遍野。
苦难之时，求神拜佛。
整个红白镇烧香拜佛，乞求上天让他们度过这场劫难。
可或是上天听不见他们祷告，也或是上天根本不垂怜慈悲，他们依然艰苦。
赵家当时贫苦，不是如今的富贵之家，越是穷苦，越是虔诚求神，他们不知从哪儿请了一尊来路不明的菩萨供奉，便是囍菩萨。
传闻冥婚旺福，囍菩萨依靠冥婚来增强功力信仰，可以满足所有愿望。
正巧大旱之时，赵家死去一子，而邻居张家死去一女，两家一拍即合，为其子女举办冥婚。
红白喜事，大悲大喜，敲锣打鼓，纸钱漫天，半抬喜轿半抬棺。
大婚当天，拜神祭祀。
后赵家和张家得财得势，红白镇人得知，纷纷效仿，许愿天灾渡过、许愿功名利禄、许愿荣华富贵，开始大规模冥婚，活人和死人，死人和死人。
囍菩萨功力大涨，雨水和财富也降临红白镇，人们对囍菩萨越发信仰，将其奉为神明，满心虔诚，日日供奉。
魏明听完，忍不住嘶道：“真不知道该说封建迷信，还是人心作祟。”
谢如意叹道：“或许都有吧。”
魏明又问：“那赵声是怎么回事？”
他之前一直被困屋中，没法像苏卿他们那样搜集信息，对红白镇和赵家都丝毫不了解。
秦暮解释：“我们打听来的消息说是意外身亡，可刚才听赵声那番话，应该另有隐情。”
赵声的死和红白镇脱不了关系，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怨气深重，化作厉鬼，恨不得要整个红白镇陪葬。
赵家、神罚、喜服、冥婚、囍菩萨……
这些东西之间到底是个怎样的故事？
苏卿望着半哭半笑的囍菩萨，回想赵声咬牙切齿的那番话，说：“刚才赵声喊张少丞，这听着不像女生名。”
“是啊，关键是还说什么一生一世，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谢如意说，“听起来像是被辜负了，由爱生恨，又被活活烧死，难怪能化作厉鬼。”
秦暮站在菩萨面前，仔细观察。
灯火明亮，他身长玉立在神像前，垂眼细看的神情看上去有几分虔诚，眉目温润，衬托得烛火都柔和起来。
苏卿目光忍不住落在他身上，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秦暮在求神。
于是他问：“秦暮，你在看什么。”
这句话并不带疑问，他也不好奇秦暮看什么，他只是想出声，想听见秦暮说话。
秦暮似是回神，回头看他，轻笑着说：“没看什么，我只是在想，赵声犯了什么忌讳，赵家因为什么得罪了囍菩萨。”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红白喜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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