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锈钢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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乒铃乓啷乒铃乓啷，不锈钢餐具在地上滚了两圈。
“居然掉了。”
菅原孝支弯腰把筷子捡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是一个普通的月曜日。
正是一周的开始。乌野排球部的正副部长一如既往地在午休时间凑在一起，正打算在操场上找个角落吃便当、并且准备讨论一下今年那几个让人吃了一惊的一年级们。
结果路过的好心同学一声传唤，泽村大地就被叫到教室办公室了——好像是和老师商谈升学相关。
然后出神了一会儿的菅原孝支就把自己的筷子弄掉了。
但直到现在——还算是普通的一天。
“我记得那边有洗手台……去用水冲一下吧。”
发现自己没有带纸巾的菅原孝支如是说。
*
操场边的水池建在一棵大树下。
因为教学楼就在旁边，所以一般很少人用，也就只有在室外体育课下课的时候最受欢迎而已。
嘛，平日也是辛苦那些每天清扫水槽里枯枝败叶的值日生了。
——今日这里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在菅原孝支的视野里、他的目的地前方站立着一道人影。
或许是同样来洗手的女学生吧。本来可以这么想，他也确实停住了脚步，打算等那个挡住自己前路的女生离开后再往前。
毕竟这女生——你，看起来在发呆的样子。
……眼前的景象居然让本应该理直气壮上前说“您好，麻烦让一下”的一方有点迟疑了。
*
你肯定见过阳光吧？
阳光为什么是金色的？
并不是单一颜色的光线，人类看到的太阳光本质上来说是其发出的所有波长光线的组合。
太阳热量经过无空气的宇宙、经过一圈又一圈行星轨道。
穿过对流层平流层中间层暖层的过滤，穿过厚重气压，突破层层阻挠才能降临人类世界的勇者，现在却如此乖顺地被树叶遮挡，漏下一点金光灿灿地、伏在女孩子的脚踝边。
很普通的棕色皮鞋踩在上面也熠熠生辉，小腿被碎掉的阳光溅到了，光谱好像不可思议地在瓷白皮肤上面自然分解似的，隐隐泛着彩虹的色泽。
身旁的水龙头还滴着水，“嗒”，在瓷砖底汇聚成亮晶晶的一滩。
整幅画面并不似油画般浓墨重彩，硬要说的话反而是水彩的清透。
——就这样上去的话未免也太失礼了些。
1秒、2秒……5秒……再等一会儿就上去说吧。可是菅原孝支在原地数了不知道多少轮，对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就这样保持仰着头往上看的动作不会累的吗？男子高中生自内心发出疑问。
*
“你好，请问……”有人对你说。
你很疑惑地回过头去，才意识到那边还站着一个人。
身体因为转动侧了一下，脚也跟着挪动离开了光的笼罩，你扫了一眼对方，后知后觉想起来好像不该这么直白地打量。
反而是他因为你的注视有点紧张似的。
你的目光像是羽毛一样在空气里游弋飘荡一圈，最后定格在男生捏着两根筷子的手指上。
“啊，不锈钢。”你很高兴似地说。
……
“欸？”
菅原孝支过了好几秒才意识你好像是在说自己手里的筷子。
*
他没有得到下一个回应。对方施施然走了，嘴里还哼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调子，步伐轻快得像云。
好奇怪的女生……？
菅原孝支站在原地，感到了深深的茫然。
*
那是你来乌野县立高校报道的第一天。
*
从东京来的交流生是个「电波女」。
总体来说、和大家对于“东京”的印象是差不多的。通勤包上会挂着奇妙可爱的小首饰，问会被这么告知：“是‘白熊’。”
啊？就这样没了下文吗？询问的人只能很疑惑地离开。过了几周才听到班上看《ViVi》《Seventeen》*1的女生们在讨论：“今年《白熊咖啡厅》*超级火的诶！”
也看很多他们平常不会看的书。刚开始还想着是什么新的少女漫画、并想以此开启聊天的女生们最后发现居然是《新電気》和《日本論日本人》*！
——不过在归属于一个町的县立高校中，“来自东京”这个标签本身就很引人注目，给其他人留下印象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前桌说：“平时讲话是感觉有点跳跃……”；左边的同学讲：“有点不能理解在想什么的样子。”；比较说得上话的同学想了想：“虽然倒是感觉什么都懂一点啦……”
“但是能讨论穆夏*2的人居然不知道莎拉·伯恩哈特是谁！”美术部的同学一锤定音。
——总之，是带着独属于大城市的现代感，很fasion、给人很不安定感觉的样子。
一心排球的人也是需要社交的，这种讨论无可避免。菅原孝支从身边人的话里断断续续拼凑出一个“你”。
哇啊，真奇妙。
经常被评价“温柔可靠”、“细心理智”的少年又想起那次碰面。
那女生，确实很「电波」呢。
*
虽然本来就因为那次相遇不免有些在意，但有更多交集是某一次考试后——因为座位被重新编排，菅原孝支成了你的同桌。
他把书搬过来的时候你在很安静地整理东西。
花花绿绿的杂志和花花绿绿的文具，囊括了天文地理动漫时尚音乐绘画……等等，没看错的话是不是还有体育？
结果好像是因为他的余光太过明显了，你抬头回望。
还是轻飘飘，像羽毛一样扫过的。先是找不到目标的箭矢似的晃荡了一下，然后才命中在他的身上。
他忽然觉得被这样看着不像是打量，倒像是在别人眼里构建一个他的3D建模的过程。
……但是被这样直白地看着，就算是一向温和待人的菅原孝支也是会不好意思的啊！
“那个，那本是《排球月刊》吗？”灰发男生摸了摸鼻梁，力求打个圆场。他把目光定在杂志上，像是觉得上面写的名字很好看似的：“好像是我没看过的期号呢。”
你把书递了过去。
……啊，这不是挺能领会别人意思的吗？
菅原孝支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
“请多指教，晴空塔同学。”
晴空塔……？
“……诶，我？”菅原孝支指了指自己。
“嗯。”
好吧。话还是说的太早了。
*
“菅，今天也一起吗？”同在一个班的泽村大地依然在午休时习惯性地喊他。
“好——”
今天的便当也是熟悉的菜色——其实日本便当花样无非也是那几样，总之菅原孝支吃得很安心。
“说起来你的新同桌是交流生啊。”旁边的泽村大地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等、等等。”菅原孝支有点被呛到了：“怎么连大地你都关心这个！”
好友抓着筷子，对他的反应报以大笑：“毕竟是东京来的嘛，讨论度超高！”
毕竟只是男生间习惯性的打趣，这个话题不一会就过去了。
……
教学楼天台上能看见远方的田野，金黄青翠交织间架着信号塔，这样看上去很小。
东京，和宫城县、和乌野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话说，晴空塔又叫什么来着……
灰发少年瞟到那黑色水笔画出似的一根竖线，还是忍不住想。
*
“死諸葛走生仲達……拒ぐはたそや敌の军、かれ中原の一奇才……”*3
讲台上国文老师照本宣科的声音总是令人觉得昏昏欲睡。
能保持清醒的人不多，菅原孝支是一个。
“啪嗒”，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的声音微不可闻。少年的耳尖动了动，余光瞟到自己脚边地上多出来的一支铅笔。
他又侧了一点头，却只看见你扭过去的侧脸，看不清神色，桌面上摊开语文课根本用不上的草稿本，此刻画了些他看不懂的字符。
……或许自己的同桌也算清醒的一个吧。
男生尽量小心地弯下腰去拾起那支笔，木质握到手里有独有的光滑感，然后他将笔的末端推到身旁的人手肘边碰了碰。
本来以为就这样结束，菅原孝支拿起自己的笔正要继续做笔记。结果你受了惊似的，忽然扭过头来看他了。
这个眼神，是在问‘发生了什么’吗？他不确定。
……
‘你、的’。
菅原孝支朝你做了这么一个口型。
*
刚刚看到的琥珀色眼睛，好亮。
这是……什么感觉？
沉沉浮浮、晕晕乎乎。
一瞬间窜上来的，仿佛按下游戏里的确认键一般的电流。
即使知道别人看不到，草稿纸上画的图案也被好好遮挡。
国文老师在示意大家齐读。
你把课本立起来，挡住自己的脸。
*
他的同桌真的非常喜欢看书。
……大概吧。其实这个观点好像是一群科学家在争论“掉入黑洞中的人是否有意识”一样难以下定论。
因为都不是掉入黑洞中的人，所以对此的评论都是站在主观立场上的客观角度看的。
菅原孝支总是看见同桌在看书——但是让他产生上面那种想法的是你“看”书的方式。
到底是阅读速度太快呢，还是说只是随便翻翻呢？太过细心观察的人有朝一日居然会为这种问题苦恼。
那本《排球月刊》被他好好还了回去，你的目光停留在封面上，曾经被随便堆叠造成的折边只剩下一条白色的细线微瑕。
你伸出手，指腹与那一线细微的凹凸不平擦过。
男生绝对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他变得有点紧张并且抱歉。
“那个折痕，我以为是你不小心造成的，如果擅自压平了……”
你朝他笑了一笑。
“谢谢。”
*
其实你并不是很喜欢看书。你只是需要睡眠。
从那以后你们就变成了能说上几句话的关系——因为你每周都会递给他一本或新或旧的《排球月刊》（完全没有询问他有没有看过）。
*
再一次地，在闹钟没响前就已经醒了过来。
坐起身拉开窗帘，得以窥见外面的一线天光。
街道安静而干净，垂下来的电线与电线杆都在睡着。没有车流的涌动和意义不明的喧笑。原来如此，这里是宫城而不是东京。
“呱”，一只乌鸦落到电缆上，羽翼丰满，黑而透亮的眼睛好像在看这边。
……听说乌野町是以“乌鸦”出名的？
这样想着，清醒还作痛的头脑不允许你再次回归梦乡，于是只好打开衣柜取出尚还崭新的校服。
八咫、天照、贝壳、思维、探视、记忆、奥丁、熊野山、伦敦……*4
以前在东京也能看见乌鸦。再大的鸟再宽厚的羽翼在钢铁架构间飞过也只不过是一个风筝。乌鸦可以飞，乌鸦不是候鸟所以不会来宫城找你的。
……断了线、的风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锈钢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