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零瑜

60、第59章

　　熬夜写论文到凌晨两点，于安然选择睡到自然醒，没定闹钟，却被室友关门的动静吵醒。

　　她嘤咛一阵，闭着眼摸手机。宿舍窗帘没拉开，光线昏暗，手机亮光格外刺眼，于安然下意识微眯眼，打开微信。

　　八点三十，江樾发来一张机票截图，下午两点二十，南城飞北城。

　　看来是打算过完他爸的生日宴再飞，于安然无话可说，编辑两个字发过去。

　　【疯子】

　　江樾秒回：【记得】

　　记得什么，显而易见。

　　于安然翻身，在微信列表找到宁蕴，编辑措辞：【哈喽，听说小意】

　　删掉，于安然重新打字：【你好听说徐晚意生病了方便说一下是哪个医院吗】

　　-

　　北传，45号楼女生宿舍326。

　　宁蕴和许茄芯在医院完成交接，回宿舍换好睡衣爬上床准备补觉。一夜未眠，宁蕴现在身心俱疲。

　　医院有陪护床，但她睡不习惯。原本趴在床边也能睡，但徐晚意一整晚低烧不退，似乎还沉溺在梦魇中呓语不断。原本想凑近听徐晚意在说什么，却忽然没了声。然后，她看到徐晚意哭了。

　　半夜徐晚意醒了一次，但意识混乱，没说两句话又睡过去了。直到她今早离开时，徐晚意都还没醒。

　　估计太累了，毕竟小意上个月拿命在熬夜。

　　想着想着，宁蕴思绪飘离，即将进入睡眠之际，消息提示音将她惊醒。

　　发消息的人是于安然，宁蕴握着手机，瞌睡清醒大半。

　　她敲字：

　　【北城三院住院部7楼43】

　　【你要来吗？】

　　于安然把地址原封不动转发给江樾，又回复宁蕴：【嗯...先别和她说】

　　联想到上次看到的画面，宁蕴以为是于安然是怕徐晚意知道后尴尬，殊不知想去看徐晚意的另有其人。

　　宁蕴继续回复：

　　【行】

　　【下午六点我们要开班会估计那个时候我不在】

　　于安然算江樾从机场打车过去，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她回复：【没事 谢谢你～】

　　*

　　于安然宿舍。

　　转告地址后，对方破天荒回复“谢谢”二字。

　　真是见鬼。现在连江樾都会跟她说谢谢了。

　　于安然蹭起来坐在床上：【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你明天不读书？】

　　江樾发来一张机票截图。

　　晚上十点，北城飞南城，凌晨十二点五十落地。

　　估计是最后一趟飞南城的航班，于安然又问：【你爸妈？】

　　-J：【我跟他们说下午陪陈逸鸣去医院复查晚上去他家睡】

　　敢情她和陈逸鸣就是江樾的工具人，于安然再次对他无话可说。又看到机票时间，算了下，就算江樾下飞机打车过来六点到医院，和徐晚意见面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就又得去机场。

　　真就是打飞的过来，见一面，又回去。

　　于安然扶额，回复两个字：【疯子】

　　真的是疯子。

　　也不知道两个人见面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能说，祝他好运吧。

　　*

　　宁蕴这一觉直接补到了中午十二点。

　　点外卖吃完午饭，收拾好徐晚意的洗漱用品和睡衣，又去学校超市买了些水果，才打车往医院走。

　　跟随人群下电梯，宁蕴推开病房门。

　　察觉到动静，许茄芯坐在床边回过头，连忙起身迎过来。

　　宁蕴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柜子上，看到徐晚意还没醒，又打上吊瓶，小声问道：“小意一直在睡吗？”

　　“中午醒了一次，喝了点粥又开始发烧，医生说抵抗力太差了。”许茄芯叹气：“反复发烧，医生不建议这个时候出院，说再观察一晚。”

　　两人轻声挪出病房，在门口长椅坐下。住院部宁谧，走廊有一位母亲正在搀扶女儿走路。

　　宁蕴收回视线，问：“有说反复发烧的原因吗？”

　　许茄芯摇头：“没有，查不出原因，上午血检结果也很正常。按理说输了液应该会有好转的，但现在一直这样...”

　　联想到昨晚半夜徐晚意在梦魇中哭，宁蕴叹气：“昨晚小意哭过了...”

　　许茄芯问号脸，“怎么了？！”

　　“不清楚。”

　　宁蕴不确定具体是因为什么。但无非就是，学业压力，生活压力，亦或是，感情压力。

　　*

　　南城，某家高档中餐厅包厢，两张大圆桌满座，欢声笑语不断。

　　餐桌上佳肴美酒尽有，即将吃到尾声。

　　少年身着黑色毛衣，坐姿端正，有很强的矜贵感。他安静坐在一旁，心绪不宁听着父亲与不同亲戚的交谈声。

　　原计划吃完饭离开，眼下十二点五十五，总感觉这顿饭再有一个小时都吃不完。导航去机场的车程显示二十五分钟，他现在必须走了。

　　“小樾，一会儿上哪儿？”梁旭把手搭在江樾身后的椅背上。注意到侄子今天好像特地收拾过自己，多看了两眼。他侄子这张脸，完全按照小时候的精致模样等比例放大。

　　江樾被问懵一瞬，想到他一会儿就要去北城，心跳节奏紊乱。他故作镇定：“不去哪儿啊。”

　　“行吧。还说你要不要回家学习，我捎你一段。”梁旭准备站起来，倏地被江樾扯住衣袖。

　　梁旭颤了下，没见过江樾眼睛什么时候有这么真诚。

　　“舅舅，我跟你一起走。”

　　跟在梁旭身侧和众人打招呼准备离开。梁旭要回医院值班，江毅没阻拦。但江樾....

　　江毅沉脸等他解释。

　　梁淑梅笑着拍江樾肩膀，替他说话：“陈逸鸣要去医院复查，小樾说了要陪他一起。”

　　看到江毅点头，江樾松了口气。真怕他爸又突然发疯不让他走。自从上次那场意外发生后，江毅对他的态度和从前大相径庭。会偶尔关心他，偶尔和他说话，但江樾没什么好说的，只觉得尴尬。十多年以来都没对他说过好话，现在想培养感情，没太大必要。

　　江樾觉得，保持从前那样的漠不关心，挺好。

　　和梁旭一起离开饭店，走到路边停车位，江樾注视梁旭打开驾驶座门，无所动容。

　　看到侄子愣站在台阶上，梁旭开口：“我送你去陈逸鸣家啊，愣着干嘛。”

　　瞟到后方来了一辆出租车，江樾伸手拦下，慌忙开口：“舅舅我自己去啊，不用麻烦你了。”

　　上车，关门，离开。

　　留下梁旭站在原地一头雾水。麻烦？他刚刚听到江樾说不用麻烦他了？有鬼。

　　坐上车，梁旭没启动汽车，回忆江樾的异常举动和春光满面，他发消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出租车内，和司机说完去机场后，江樾脱下羽绒服外套，打开手机。

　　看到梁旭发来的消息，身体滞了下，他脸不红心不跳回复：【没有啊舅舅/可爱】

　　梁旭愈发觉得奇怪，有鬼，分明有鬼，江樾这小子究竟要去哪里。

　　梁旭：【你不去陈逸鸣家？】

　　做戏做全套，江樾截图和陈逸鸣的聊天记录，今天上午七点二十，他给陈逸鸣发的：【我今天下午陪你去医院】

　　把陈逸鸣的回复裁掉，江樾给梁旭发过去。

　　梁旭：【/ok】

　　消息记录下半截，陈逸鸣的回复是：【？昨晚我好说歹说你都不陪我去今天吃错药了？】

　　他没吃错药。

　　一想到还有几个小时就要见到徐晚意，肾上腺素狂飙，一颗心突突地跳，始终无法平静。

　　他终于，要见到她了。

　　踩点到机场，刚好赶上最后的值机时间。最终坐上飞机的那刻，江樾无法形容眼下心情。

　　激动，紧张，担忧，甚至有些不安。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他觉得，只要见一面，就会解决所有的问题。

　　*

　　下午五点，北城三院住院部某间病房内。

　　徐晚意在病房浴室换上睡衣前，用温水浸湿毛巾简单擦拭身体。因为反复发烧，身体一直出汗，黏哒哒不舒服。就算水温不高，她还是将就用了。

　　扣完最后一颗衣扣，徐晚意曲腰，掬了把水洗脸。她双臂撑在水池旁，抬起头看向镜中因为生病憔悴不堪的自己。如果奶奶看到她这个样子，估计会心疼得流泪。

　　“小意，还没好吗？”宁蕴在外面敲门。

　　思绪回归，徐晚意拿过一旁的牙刷，拧开门。因为身体虚弱乏力站不稳，她下意识扶住门框走出浴室。

　　宁蕴和袁圆赶紧迎过来扶住徐晚意，将她扶回病床躺下。

　　“你们回学校吧——”话音刚落，徐晚意猛地咳嗽，连忙接过许茄芯递过来的热水润嗓。

　　缓解喉咙的不适后，徐晚意继续说话，嗓音比之前更哑：“我还好，你们今晚不用过来了。医生也说不发烧明天就能出院了，所以你们不用太担心。”

　　“好吧，那小意你有啥不舒服的就和我们打电话。”宁蕴替徐晚意盖住被子。

　　徐晚意比OK手势，扬起嘴角：“回去吧回去吧。”

　　微笑目送众人离开，病房彻底安静。徐晚意敛起笑意，盯着天花板的白炽灯，眨眼，再眨眼。

　　脑袋仍旧昏沉，一片空白，好像停止转动一样，不知道该想什么，不知道要想什么。

　　拿过一旁的手机，开始翻阅消息列表。

　　室友发来的消息，工作室相关的消息，再无其他。

　　莫名觉得心情有些奇怪，却又无法描述这种奇怪，空空的。徐晚意翻身侧躺，又点开微博随便刷了刷。没多久，倦意来袭，徐晚意闭上眼。

　　*

　　直到飞机落地北城的这一刻，江樾还是无法相信，自己已然和徐晚意站在同一片土地。

　　关闭飞行模式，消息如泉涌袭来。

　　于安然一个小时前发来：【我今晚突然有节课很难请假不能去找你了哈】

　　江樾回复：【没事】

　　于安然秒回：【到了？】

　　江樾：【嗯】

　　飞机在滑行，江樾点开和陈逸鸣的对话框，对方给他发了N条信息。

　　【？】

　　【大哥你妈突然给我打电话】

　　【你什么时候陪我去医院复查了？】

　　【你什么时候今晚还要在我家过夜？】

　　【到底咋了哥哥】

　　隔十分钟。

　　【/微笑/微笑/微笑】

　　【江樾算你牛逼】

　　【呵呵】

　　【要不是我问了安然你是不是都不打算跟我说】

　　【我真服了】

　　【我佩服你】

　　江樾引用她妈打电话的那条消息：【你怎么说的】

　　陈逸鸣秒回：【哟看来是落地了？】

　　算了，不管他妈说什么，他现在人已经在北城了，无所谓。

　　客舱门打开，江樾婉拒空姐的问候，起身下飞机。接触室外的冷空气，冻得浑身打颤。北城的冷和南城的冷截然不同，随风吹来冻得刺骨。

　　什么都没带，一身轻，也不用去等行李。坐摆渡车进航站楼，顺指示牌找到出租车上车点。下飞机到坐上车，前后不超过十分钟。

　　“北城第三医院。”江樾报地址。

　　听到目的地是医院，司机从前后视镜看了一眼，用一口纯正的京腔热情问：“生病啦？”

　　江樾无心和司机寒暄，冷漠回复：“不是。”

　　司机有眼力健，顿时噤声，安静开车。

　　沿途是北方冬季的荒芜感，死气沉沉。

　　一切都是陌生的。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景，陌生的人。但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想见到的人，心里似乎也没有恐惧。

　　他终于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北城，终于来到了她在的城市。

　　但事实是，任何城市对他来说，都一样。

　　北城不是江樾的梦寐以求，徐晚意才是。

　　*

　　直到站在病房外的那一刻，江樾都有种踩在云上的感觉，不真实，像场梦。

　　四个小时前，他还在南城。现在，他已经来到了北城，徐晚意近在眼前，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见到她，去到她的身边。

　　她安安静静侧躺着，正好对门，睡意恬静。隔着小玻璃窗，他紧盯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庞，忽然有些恍惚。

　　小玻璃窗透映出少年清俊精致的脸，目光收回，聚焦在自己身上。抬手整理好仪容仪表，确认自己依旧帅气后，江樾呼了口气，轻拧下把手。

　　他的手，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