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瓷话

11、11.

　　出去后，许薏才看到她的外卖被闻诉带过来了，就放在实验室大门外的一张凳子上。

　　她拿起有些分量的外卖，慢半拍的，突然有了实感。

　　师兄在帮忙做实验……啊？

　　刚才在细胞间里被吓得飘出一圈的灵魂慢慢回到了许薏身上，归位了。

　　什么叫因祸得福。
　　许薏仍有些恍惚。

　　以前闻诉还在校的时候，在实验室里，许薏其实并没有和他打过多少交道。也没有说过太多话。

　　原因也很简单，她那时候大一什么都不懂，而闻诉已经是院里名字都被传烂了的博士师兄了。
　　根本轮不到闻诉来指导许薏。

　　但许薏见过闻诉训其他师兄师姐。
　　冷淡着脸的。语气反问的。

　　不夸张的说，许薏从见到闻诉第一眼，就怕到现在。

　　曾经她也想过，要是换做被指导的人是她，估计撑不过几分钟，自己便会被训得要哭。

　　但真到了这一天。
　　怎么感觉，好像，还好，啊……

　　许薏心有余悸地消化了会儿，拎着这份幸运外卖，听话拿去楼上办公室吃了。

　　闻诉一个人在做实验，许薏没打扰他太多。

　　她下去在细胞室的玻璃窗外看了两次，随后就出了实验室，坐在那张凳子上，踩着凳下横杠，曲着腿，借着走廊灯光安安静静地看专业课教材。

　　闻诉出来，已经是三个多小时后了。

　　许薏在凳子上屈膝团着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的盹，迷迷糊糊间，听到被叫了一声。

　　她睡眼蒙蒙地抬起脸，见到闻诉，意识不太清醒的叫了句师兄。

　　闻诉目光落在她身上。
　　“睡哪里？”

　　男人的咬字顿挫得很好听，背着灯光，细微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

　　许薏瞬间清醒了。
　　她弹直身，打招呼道：“你出来了，师兄。”

　　女孩话里还带着困困的鼻音。
　　说了句废话。

　　闻诉摘了口罩，问：“重组质粒会吗？”

　　许薏脑袋有一秒上课被抽答了的短路，呆呆地回：“有点……不太熟。”

　　“那就让宋越做。”闻诉将口罩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告诉他十二个小时后做质粒构建，再观测。听到么？”

　　许薏听懂了，不太确定地道：“是，实验成功了吗？”

　　闻诉看她一眼，许薏的双眼有些睡意朦胧，照在灯光下，泛着明润的水色。

　　他停留片刻，落回了眼到手机，敲指回消息。

　　“一半。”闻诉简略道，“剩下的我不会帮你们做。宋越搞砸了，让他来找我。”

　　那就是成功了……！

　　许薏脸上不敢表达，眼底微微泛起了光。

　　三个小时。
　　宋越师兄走投无路了两周的问题，到闻诉手里，居然只要三个小时，就迎刃而解了。

　　许薏仰着脸，由衷的高兴：“谢谢师兄，我会转告宋越师兄的。他知道了肯定很开心。”

　　“……”
　　闻诉的手指悬在了屏幕上。

　　他落下眼，表情里没有一丝沾染上这分喜悦，看着许薏，浅色的眼珠在灯光里看着冷而淡，浅浅挑了一下眉。

　　过会儿，闻诉略略牵起唇弧：“还有。”

　　他话里没太多的温度：“问问宋越。”
　　“上个刊还要本科生帮忙，他是怎么混到博士的。”

　　.

　　许薏当晚回去，就把实验进展告诉了宋越。待次日下午，她下了课去实验楼时，宋越已经在办公室里了。

　　同在办公室的，还有其他几个师兄师姐。

　　宋越正边吃着泡面，边单手敲电脑，见到许薏，忙对她招招手：“小许！你来得正好。来，看看。”

　　宋越一晚上没睡，他昨晚半夜就来实验室守着了，今天下午将闻诉过手的实验收了尾，刚出的实验结果，这会儿正在处理数据。

　　许薏看着电脑屏上放大着的，清晰可见的几张基因点位图，微微睁眼。

　　宋越喜不自胜，眉飞色舞道：“这两个星期看弥散背景都快给我看吐了，看看，这才是真正的世纪美学。”

　　他靠着椅背，摇头感叹了声：“闻诉师哥，太牛了。”

　　旁边，叶楠也慕名来看了一眼。

　　“诶，昨天闻师兄怎么会出现在实验室的？”她想到问，“我以为他都不会再跑学校了诶。”

　　宋越道：“师哥最近好像在给严老师代课吧。”

　　师兄的代课已经结束了。
　　许薏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由一场外卖引发的因祸得福，几人的话题已经跳回了实验上。

　　叶楠玩笑道：“你一个共定位还去麻烦师兄，丢不丢人。”

　　宋越哎哎两声。
　　“你不懂！原位杂交，基因敲除，免疫荧光……”他挨个比指头，“这些我都试遍了吧？行不通啊。你来也一样。”

　　叶楠这才流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她转头问许薏：“小许，师兄跟你说过用的什么方法了吗？”

　　许薏摇摇头：“师兄没说。”

　　昨天闻诉做完实验，她进实验室收拾出来时，他已经走了。

　　他们的专业，实验难的往往不是做实验本身。只要清楚方法，是个熟手就会做。
　　难的是方法不知道。

　　闻诉在顶尖药企的研发中心里工作，身上又有许多专利，他不主动说，许薏作为不相熟的师妹，也不太方便问。

　　叶楠只好可惜。
　　她支着椅背欣赏实验结果，道：“诶宋越，你给师妹磕一个吧，她昨天帮你抱了师兄的大腿，肯定是被骂惨了。”

　　许薏被点到名，愣了一秒就摇头澄清：“不是的，没有骂。”

　　“耶？师兄没骂你？”

　　她点点头。
　　小姑娘回忆了一番，忽然慢慢吞吞地道：“我觉得，其实师兄……脾气好像挺好的。”

　　话音刚落。
　　四周诡异的安静了。

　　宋越跟叶楠面面相觑，拍拍许薏的肩。

　　他沉默着摇了一会儿头，才沉重道：“你还年轻啊，小许。你没见识过什么叫听君一席话，痛哭三年泪啊。”

　　“……”
　　许薏当然也知道。

　　以前只知道师兄在学术上的可怕，她想当然的，也感觉他在生活里也同样如此。

　　闻诉师兄是天才。各方面意义上的那种。生活里，他想必也是对各种低级的犯错容忍度有限。

　　但——
　　昨天她的外卖送错，师兄不仅没有骂她，还替她送了回来。

　　说明他懒得计较。
　　说明她在教师公寓里，也不用过得这么的胆战心惊。

　　许薏满怀着感恩，在心里减去了十分闻诉的可怕分。

　　括号。
　　日常生活版。

　　许薏就这样安安心心在桃李苑住了下来。

　　周末，她收到了哥哥江序的消息。

　　江序晚上在海淀区有聚餐，正好，来接许薏一起出校吃饭。
　　两人也有一个月没见面了。

　　江序知道她怕生，道：“晚上哥哥和大学室友一起吃饭，你都见过的，还有几个科室认识的同事。大家都带了人，都是各聊各的，别怕。”

　　江序虽然在医院工作，但目前还是医学生的身份。当年他考上首屈一指的协和医学院，本硕博连读八年，现在还有两年的临床实习期才拿毕业证，正是最忙的时候。

　　协和离汀大快一小时的车程，两人平时都是微信聊天，一个月也才见面一两次。
　　许薏没多考虑，便答应了。

　　江序来接她，开了车门，低头打量许薏，弯出个笑：“好像瘦了。最近期末忙吗？”

　　许薏诚实地点点头。

　　江序眼底漫着笑，习惯地抬手，手掌触及到她的发顶，顿了顿，又收回了，道：“那今天好好吃个饭。”

　　许薏和哥哥这么久没见，却也没有太多能聊的话，江序一路上问了些学习和生活上的琐碎，不动声色的，两人都避开了家里的话题。

　　十几分钟后，便到了吃饭的云南菜馆。

　　餐厅在一条商业街上，江序将许薏安顿在了包间，给她介绍完人，就出去加菜了。

　　包间内，一张圆桌坐着七八个人，角落里的许薏喝着江序倒的椰奶，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注意，她放空着脑袋，兀自走了会儿神。

　　就在这时，包间门被推开了。

　　一位男人走了进来，牵着一位挎白色包包的女人，桌上江序同科室的女同事见到她，笑着叫道：“知铃。”

　　女人五官漂亮，翦水的眼，朱红的唇，妆容精致妍丽，穿着设计感别致的简约墨绿色长裙，气质明丽又动人。

　　她收到招呼，大大方方弯了弯眼：“嗨。”

　　女同事向桌上道：“介绍一下啊，这是我们科室方医生的女朋友，苏知铃。科大本科，耶鲁硕士，金融学高材生，我们家属组的大美人。鼓掌。”

　　一串头衔下来，桌上江序几个室友纷纷笑起来，有人起哄鼓了掌。

　　在场的人都在同一家医院工作，不是同个科室，却也彼此认识，待两人入座后，很快聊了开来。

　　只余角落里的许薏，望着女人的方向，如遇雷劈，完完全全，呆了个彻底。

　　这不是……

　　师，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