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凉》颜晓

52、第五十一章

　　没有等马岱彻底的走远，就见远处有个急促走来的身影，那人一身的铠甲，看身形有些似是庞德，但因为隔得太远，叫我始终没办法看清楚他的脸孔。马岱一见那人便停下了脚步，那人又在马岱的耳边说了几句，随后两人便疾步离去了。

　　我想定是发生了什么。然而这样的一个场景并不能让人联想什么，只是当下的情势实在叫人难以捉摸，换一句话说，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只是那本就应该发生的事情却一直迟迟不肯发生。又或者，在我的心底里面的某一个角落，其实是希望它能早一些到来的。

　　长痛不如短痛嘛。

　　我原想跟着马岱背后去看看的，但是他走路确实是快，何况他一个习武之人，怎么可能不发现有人在跟着自己。于是我只好留在马家河平日里一样的消遣，董莲还是看着她的书籍，一个大家闺秀。

　　傍晚的时候，不，不能叫做傍晚，夏日里日落的时候很晚，所以即便已经是晚上了，天空里还是会有一些光亮。门外的天色有些暗淡，不是黄昏过后的颜色，因为今天根本没有夕阳。我和董莲坐在桌前，她从半个时辰前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了。而半个时辰前她说的话则是：“姐姐和阿超的感情很好，若今日姐姐才是妾，恐怕阿超也一样对你好。若是这凉州城里真出了什么事情，想必他也一定会把姐姐你带走的吧。”

　　我看着她的眼神，看不出一丝情绪来，或者说我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了解董莲的情绪。我对于她的感情一直都很微妙，说不说讨厌，但也不喜欢。然而我不讨厌董莲的理由是，我没有必要去花那么多时间，讨厌一个将来要一直住在一起的女子。

　　自问我没有那么多心计，像那些宫廷女子的勾心斗角，我还实在是没能力模仿。再则，看董莲的样子便可以知道，她也绝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被我弄垮了的小女人。

　　大概天色开始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马超和马岱一道踏进了马家的大门。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穿着白色的衣裳。其实也并不能说是不约而同，自从马云禄走后，马岱便开始天天穿起了白色的衣裳。我想这大概只是一个巧合，即便不是一个巧合那么简单，我也是没有理由去问的。

　　我看着马超，他面无表情的坐在了我的身边，当眼神与我对视的时候，只微微勾起了一抹淡笑。我对马超说：“你最近好像很累。”

　　他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了。

　　其实自从那晚已经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和马超在一起好好谈过话，想必也是曹操向西攻打的关系。

　　有时候我会想不明白，凭什么三国的人就要多出那么多烦恼，要是马超活在现代，说不定他的眉间就不会如此的紧锁着了。

　　那晚没有任何人再说过一句话，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我猜到了发生什么。那晚马超在我的房里睡着了，我看着他的的背影，那样熟悉又寂寞。

　　月亮很圆，我不是一个喜欢赏月的人，更不相信什么月亮的传说。对我而言，它不过是一个反射着太阳光芒的附属品罢了。但那一晚我却看着月亮迟迟不能入睡，不知道是月儿太美，还是我太执着。

　　直到感觉身边的人有些动静，我才赶紧闭上眼去假装睡着。他起身无声无息，我紧闭着眼，却仿佛能够感觉到他注视了我一会似得。随后当我再睁开眼，就只看见他合上门的背影。

　　我不知道马超要去哪儿，却想都没想便跟了出去。刚关上门，便听见背后想起一个声音：“睡不着了么？”

　　潜意识的浑身一颤，我转过身对他道：“你不也是没有睡着么。”

　　马超微微抿起嘴角，伸出右手来抚了抚我的脸庞：“因为我害怕。”

　　我不自觉的笑了：“神威天将军也有害怕的东西？”

　　他若有似无的勾起嘴角：“有很多，还有些……甚至是我不知道的。”

　　我说：“我怕西凉军输，却又不想韩遂赢？”这原本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的猜测，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经过大脑的猜测，但谁知我的话刚一出口，马超的表情便立马凝聚了下来。我自认是没有那么高的智商，却也知道这次是真的误打误撞了。

　　见他久久不语，我便道：“你该不会想要独自起兵吧？”

　　马超头也不回的看了一眼远处：“这个地方是我爹的心血，怎么能叫韩遂毁了它。”

　　看着他宽厚的背脊，我道：“韩遂若是要毁了凉州大可以把它整个完完整整的交给曹操，但他没有，何况这个地方也是他千辛万苦从你爹手上抢来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让人给挖了去。”

　　马超猛然回身：“可曹操是谁，他要的东西即便是不择手段也一定会要得到。韩遂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看见他的眼里冒着怒火，却又有着一丝丝的悲痛，我不知道这应该怎么形容。只是此时此刻看着他的眼神，我却能感到自己出奇的冷静：“韩遂是凉州太守，他不发兵你能如何，他发了兵打不过曹操，你又有怎么把握可以说自己能够做到。”话出我才被自己惊了一惊，我从没有试过用这样的语气对马超说话。那种语气，像是指责，又像是在批评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他微微蹙眉，一言不发，许久，右臂狠地一发力，重击在了墙面上，我能感到自己的头顶上登时被盖上了一层灰。又是一阵死一样的沉寂，在我和马超之间游走。其实我真的很讨厌沉默，尤其是谈话之间那种莫名的沉默，然而根本的原因还在于我讨厌谈话本身。因为它是一个很严肃的事情。

　　马超微微开口：“我可以，去找羌人协助。”他顿了顿：“韩遂吃吃不肯出兵就是怕自己的兵力抵不过曹操，但羌人人多势众，若是我能够说服羌人随我们一同抵抗曹操，韩遂不会不答应。何况若到时候韩对真的败给了曹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但我却不由衷的道了一句：“马超，你的野心可真大。”

　　那个离我只有咫尺的人被我的话震了一震，或许不只是他，还有我自己。因为我根本没有料到自己竟会冷不防的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来，但即便是陌生，却又像是发自内心的。

　　马超，你的野心可真大。

　　这句话在我脑海里又浮现了一边，直到他缓缓的开口：“野心？……我只是想要保护好凉州罢了。”

　　我不自觉的笑道：“你一直说你没有选择……马超，你要的究竟只是凉州，还是天下？”

　　他嗤笑道：“有那么多人想要天下，可有了天下能有什么好处？”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因为我根本没有想过去得到天下。

　　嘴角微微一勾，他并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之后缓步离去，步伐那样缓而不急。我并不知道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或许一切都是错的。我看着马超的背影渐渐远去，整个夜里都是那样的宁静，却又叫人不安。

　　良久，我还只决定跟着马超一道出去。我不知道他做的是对还是错的，因为我根本没有资格去评论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或许他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好比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样。看似大家都有了生命的价值，但其实也不过都是漫无目的罢了。

　　或许马超没有说错，他真的没有选择，作为马腾的儿子，他只有这样的抉择。

　　我默默的跟随在那道白色的身影之后，不近也不远，想必他不可能不发现我的存在。果然就在跨出大门的那一瞬，马超忽然转过身来道：“夜里有些冷，你还是回去多穿一些衣服吧。”

　　我看着他说：“羌人会在沙漠里生火取暖的。”

　　马超一声哼笑，又转过了身去。他的步伐一直不缓不慢，却又让我刚刚好能够跟上。我知道他要走去那里，只是没有想到他真的会要走去那里。跨过无人的街道，凉州这个地方连个半夜打更的人都没有，月亮被云朵掩盖，却也能照出马超的影子。

　　城门是开着的，没有人看守，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马超事前早已关照过的，总之这都不寻常。

　　城外安静无比，有些叫人毛骨悚然。就正如马超所说的，夜间的凉州还是有些寒冷，特别是除了城以后。这大概便是凉州的的一大特点了。刚出城便看见远处的火光，缓缓的闪烁，一点一点的变大。

　　马超转过身来道：“你在这里等我。”

　　可我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大半夜的，你也好意思让我一个女人家呆在这个地方等你。”

　　他苦笑了一下：“那我们一起过去。”说罢便牵着我的手向那有着火光的方向走去。

　　记得曾经见过一部电影，是一对情侣手牵着手缓缓走向大海殉情。如今我和马超面对的不是大海，而是一片黄沙，但不知怎的，我却有一种雷同的感觉，当然我们并不会殉情，更不能够殉情。

　　他还有他的使命，他还要保住凉州，他还要遇见刘备，他还要当他的五虎上将。

　　而我，是单纯的还没有活够。

　　火光慢慢靠近，照亮了周围一片沙漠。我与马超面对的仅仅是三个羌人，一人骑着马，一人牵着马，还有一人手上拿着一把巨大的火把。

　　骑在马背上的人脸上有一条刀疤，光线实在有些暗淡，叫我看不出那条刀疤到底有多么的长，但至少能看见是从额头一直延伸到颈部的。那人嘴角有着一抹不明的笑意，他看着马超缓缓的笑道：“曾经对羌人赶尽杀绝的堂堂将军，如今也有反过来求我们的时候？早知道当初老子就应该把韩遂一起做了，就知道你们中原人都不会守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