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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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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冬天好几年没下过雪,今年倒是赶在跨年前,说来就来了一场意料之外的大雪。
江暮趴在工作室二楼的窗边,想开窗伸手去接些落下来的雪,又害怕一开窗外面的冷风全都灌进来冻着自己,犹犹豫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给窗开条小小的缝,探出手接了几片飘下来的雪花,感觉到手心冰冰凉的时候,便匆匆把手缩了回来,又关上了窗。
坐在江暮对面工位的房嘉嘉正赶着婚礼方案设计稿,听到江暮关窗的声音,抬头瞥了一眼搭话道:“暮暮,你方案最近的方案都做完了?”
江暮回到自己的工位,拉开椅子又重新坐了回去:“嗯,做完了,跟客人也都确认过了。”
江暮目前在南城一家名叫“白昼婚礼”的独立婚礼工作室做婚礼策划,平时工作时间比较自由,没有婚礼执行的时候就在工作室做方案、对接新人,要是碰上淡季,可以整个月都坐在办公室里摸鱼,碰上老板高兴,还能放员工提早下班,不过忙起来的时候就是连轴转地现场执行,熬夜通宵都是常有的事。
向来有拖延症的房嘉嘉看着自己屏幕上的花花绿绿,再看看对面托腮开始发呆摸鱼的江暮,叹了口气:“真羡慕你。”说完就又继续投身于自己的设计事业了。
裴依黎一下车,就拿着刚买的托特当伞举在头顶,踩着恨天高小跑了几步,等到了白昼门口,就立马放下包,顺手理了理自己的高定羊绒大衣,从容地推开了门。
前台的小雅见有人来,立马起身招呼:“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裴依黎扫了眼工作室的环境,比想象中的小些,但仍然有礼貌地和色道:“没有预约,本来是打算明天过来的,今天刚好试纱结束的早,离这儿也近,就顺便过来了解一下婚庆。”
小雅:“好的,那您先请坐,我帮您先安排策划师。”
“好。”裴依黎点头。
小雅给裴依黎倒了杯温水,就上楼了。
楼上的暖气比楼下更足,在楼下坐的有些发冷的小雅,一到楼上就只觉一股暖流迎面扑来。
“你们谁现在有空,楼下来了个新客人。”小雅压低嗓门小声问道。
坐在房嘉嘉边上的张悠然正趁着老板出差在打游戏,头也不抬地跟着小声说:“我这把还没结束。”
房嘉嘉闻言立马抬头:“我方案还没好。”说着便给小雅使了使眼色,让她找江暮。
小雅其实一上来就看到江暮正在发呆,只是象征性公平地问一嘴。此时江暮还游离在工作之外,没听见她们的对话。
江暮平时话不多,看着又白净乖巧,明明大学毕业两三年了,身上的学生气却总还没有甩掉,现在撑着下巴发呆的样子,俨然一个上课开小差的学生。
“幕幕。”小雅朝江暮轻声喊了喊,“幕幕,你现在有空吗?”
江暮下意识“啊”了一声,等听清小雅说了什么,才急急忙忙回答:“有空,怎么了?”
小雅告诉江暮:“楼下新来了个客人,你来接待呗?”
“哦,好。”江暮没多说什么,拉开抽屉拿了笔记本,就跟着小雅匆匆忙忙地下楼了。
裴依黎坐在座位上,闲来无事地四顾着这间以极简风为装修风格设计的工作室。
“您好,是要咨询婚礼是吗?”江暮在裴依黎对面坐了下来。
裴依黎的长相明艳却让人看着舒服,好无攻击性,连带着说话都显得多了几分温婉。
“嗯,对。”裴依黎始终脸上带着礼貌性的微笑,“你是江策划吧?”
正解开ipad的江暮闻言看了裴依黎一眼,有些诧异道:“嗯,你认识我?”
“去年我朋友的婚礼是你策划的,当时我也在现场,我朋友对她的婚礼非常满意,婚礼结束之后一直和我夸你,也是她推荐我来的。”裴依黎言语中透露着大方自然。
江暮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客人满意才是我们对于一场婚礼付出的最大价值。”
以前的江暮并不会说这些客套话,如果碰上客人这么夸,江暮一定会磕磕绊绊地反复说“不客气”、“应该的”。后来在自家老板李由的鞭策下,江暮才迫不得已跟着李由学了几句经典客套话。
“方便问一下您的婚期和婚礼举办的地点分别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吗?”两人客套完,江暮正式切入主题。
裴依黎回答:“明年的三月十三,在豪庭酒店。”
江暮边听边记录:“晚宴对吗?是豪庭酒店的哪个厅?”
“对,晚宴。”裴依黎说,“在世纪厅,我们大概起码五十几桌宾客。”
豪庭酒店是当地最奢华的酒店,世纪厅则是其中规格最大的宴会厅,能摆在豪庭世纪厅的客人,非富即贵。
江暮他们工作室在豪庭世纪厅做过几次婚礼,对于场地的结构大小很了解。江暮继续问:“那对于婚礼现场布置方面,您有什么要求吗?比如喜欢什么风格,大概什么色系呢?”
虽然裴依黎的婚姻从根本来说只是一场联姻,但哪个女孩子没憧憬过自己的婚礼,裴依黎来之前做过功课:“我比较喜欢水晶婚礼,色系方面的话不要普通的白绿色系,因为我父母不太能接受,所以我想做紫色系或者蓝色系。”
“好的,那我给您先看些我们之前做过的类似案例,您看看是不是您想要的感觉。”江暮将熟练地翻了翻iPad上的谈单系统,找了些案例,“您看下这几场。”
裴依黎微微侧过些身子,看着江暮给她展示的婚礼方案。
“我们会根据每对新人不同的要求和不一样的爱情经历去设计、定制一场婚礼,像您如果想将您和您爱人之前具有代表或象征意义的东西融入到婚礼中,我们也是可以尽可能满足的。”江暮认真地向裴依黎介绍着。
裴依黎听着挺有意思,虽然自己的婚姻是联姻,但也不是说毫无感情可言:“倒没有什么特别有代表性的东西,不过我希望到时候我们家乐乐可以上台送戒指,还有我希望能用我和我老公姓氏的首字母做个logo。”
“logo这方面没什么问题。”江暮说,“不过乐乐是?”江暮故意拖长了尾音表示询问,婚礼做多了,他也不敢保证裴依黎口中的“乐乐”是正儿八经的小花童,还是别的。
果然,裴依黎弯着眉眼道:“乐乐是我和我老公养的金毛。”
“那应该没什么问题。”此时的江暮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是只金毛,要是像上次那样新娘执意让自己养的宠物龟充当自己的花童,江暮就得作为过来人劝一劝了,“方便问一下您和您老公贵......”
话还没说完,门就又被人从外面拉开,倒灌进来的一股冷风直直地打在江暮的脸上和身上。
江暮和裴依黎同时向门口看去。
“怎么才来?”待裴依黎看清来的人,立马撒娇抱怨道,“我都坐这儿聊半天了。”
宋时曾幻想过与江暮重逢的场景。街边路过的奶茶店,江暮像以前那样要求店员多加一份珍珠;嘈杂的超市内,江暮不好好走路地踩着购物推车,一划一划地前进;电玩城最漂亮的娃娃机面前,江暮正可怜兮兮地趴在玻璃上,试图调整抓钩的最佳位置······
眼前的江暮,比宋时记忆中的他个子拔高了不少,从前两颊的婴儿肥现在也不那么明显了,但或许是江暮实在生得漂亮,现如今脸上也褪不完全那点稚气,总显得不谙世事。只不过从江暮眼神里转瞬即逝的诧异,宋时还是看出了这几年江暮的变化,曾经的江暮,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坦白讲,在刚才见到宋时的那一刻,江暮的心脏几乎是本能反应般漏了一拍,但他过后只是低下头,当作无事发生。
宋时还站在门口,像没得到首肯般不敢上前一步。
“你站门口干嘛?”裴依黎不理解,大大咧咧地招呼宋时过来坐,转念又想起江暮刚刚好像要说什么,却被自己打断,“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裴依黎顾不上宋时,又转过头来问江暮。
余光里,门口的人影仿佛动了动,而后沉甸甸地向这边慢慢压过来。
江暮不去看他,刚想重复先前没说完的那句话,后一秒便意识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这里是婚庆公司,会来婚庆公司的都是预备结婚的新人。
宋时。
是新人......
江暮看着眼前妆容精致,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裴依黎,确实长相优越。再想想刚才落荒而逃前的那一幕,宋时又比高中时长高了许多,脸上的五官也比当初更凌厉、更具有吸引力,宋时穿的深灰色大衣是今年VC的冬季最新款,江暮路过专柜的时候从橱窗里看到过。
原来这就叫做郎才女貌。
江暮调整了下呼吸,尽量自然地重复道:“刚才是想问您和你老公贵姓,这样也方便我们后续设计logo。”
裴依黎了然地“奥”了一声:“我姓裴,上面一个非下面一个衣的裴,我老公姓宋。”
没错了。
如果说之前江暮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的话,裴依黎的话就像是一枚钉子,死死地将江暮定在了认清现实的案板上,再怎么折腾,都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