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围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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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怀宁是被远青给吵醒的。
“夫人，该起床了。”远青端来热水，要侍候她梳洗打扮。
怀宁闻言皱起眉，把头埋进被子里，她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被窝像现在这般香软舒适。
她眯着眼看外面，发现远青正在点蜡烛，“远青，现在才几时，天都还大黑呢，你这么早叫我起来做什么？”
远青答道：“是君上吩咐的。”
怀宁挣扎着坐起来，远青见状立即给她穿衣。
“远青，你惯会欺软怕硬，你明知道我赖床，还这么早叫我，你怎么不去和玄启说，‘君上，夫人她太困了起不来’。”
远青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说：“奴婢知道，君上和夫人都不好惹。可奴婢也知道，若是直接和君上辩驳，只怕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本来我们这也见不到多少太阳。”怀宁嘟囔道。
这话说的没错，九幽城就建在幽冥背阴山上，是三界之中离九重天最远的地方。
此处终年不见天日，只在正午十分能得一点微弱的日光。
半晌，远青说道：“只怕夫人还不知道，那只猫妖现下正被关在鬼狱。”
怀宁刚要重回梦乡，冷不防被她叫醒，“猫妖？猫妖 ！”
怀宁终于清醒一点了，“你怎么知道的？他怎么知道的？”
他当然会知道了，他是九幽城主，只要他在意，这点小事肯定瞒不住他。
只是远青和她说这话有些奇怪。
自从怀宁有记忆起，远青就一直跟着她了。九幽城本就没有多少婢子，再加上玄启脾气刁钻，只让远青一个伺候她。
远青话少，但从不说废话。
怀宁问过远青，为什么不愿意说话，她说，说得多错得也多，还是少说多做的好。
有一天怀宁终于受不了远青了，那时候，烛怜恰好出现了。
烛怜是怀宁在两百年前捡回来的。那时他还没化形，长得瘦瘦小小，周身都是黑色的绒毛，她和远青都以为它是只小狗。后来过了几日，玄启偶然间看到它，本想把它扔出去，见它是谷遗，可以辟邪祟，勉强把它留下了。
怀宁看他通身黑色，只眉心一点白，好似烛泪，便给他起名叫烛怜。
可是怀宁和玄启话都不少，不知烛怜像了谁，他话少得比远青更甚。
平日只是抿着嘴，问十句能答一句，如果不必须说话，烛怜绝不开口。
怀宁也暗自庆幸过，还好有玄启可以斗嘴，否则怀宁只觉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她们憋死的。
此刻，怀宁坐在凳子上，已无睡意。
她还在思忖远青的话。
“远青，玄启呢？”
“君上现下应该在长宁殿。”
他去哪做什么？难道有征战？
长宁殿是九幽城内杀气最重的地方，怀宁至今不敢涉足。
传闻是当年平定九幽之后，再无杀戮，玄启的昆吾剑鸣动不止，需要血祭才能平静。后来玄启便寻了这么一个地方，这里的杀气果然镇住了昆吾剑。
怀宁顾不得远青梳了一半的头，提起衣裙，径直跑向长宁殿。
一路上她跑得过快，头上的钗环尽散，掉在地上叮当作响。远青就跟在她身后一边拾起，一边看顾她别摔了。
怀宁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门口，一边拍门一边说：“玄启——玄启——”
“你怎么来了？”玄启推门而出，一身黑色常服，微微诧异。
他眼风扫到远青，远青立即低下头，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怀宁见他一身常服，刚要松一口气，却见他手上正拿着昆吾。
怀宁退后一步，声音微微颤抖道：“昔年你曾说过，此后昆吾再不见天日的……”
玄启把剑举到面前，盖过远处的灯火。
玄启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你还记得小时候你问我，‘怎么才能一辈子待在九幽，再也不用出去征战’，我是怎么答的吗？”
怀宁回想起他的话，“从来就没有一劳永逸，只要活着，就得一直向前。”
怀宁也知道，自己肯定拦不住他。别人来叫阵，若是畏缩不前，明日九幽城的威名就要随风去了。
玄启见怀宁担心自己，心里生出一股暖意，笑着说：“放心，不过三招两式的事儿，不会让你守寡的。”
怀宁听他的话没个正形，霎时脸红得发烫，啐了他一口道：“你也不必说给我听，我可没答允过你什么。”
玄启看她脸颊绯红，背对着他闹别扭。
他忍不住走到她身后，俯身，在她耳边小声道：“乖乖等我回来。”而后如蜻蜓点水般在她右脸亲了一口。
怀宁脸红红的，她用冰凉的手背贴贴脸，这才让自己稍微冷静点。
玄启春风得意地奔赴战场，留下怀宁心神不定。
从前，因其阴气过重，九幽一片荒芜。多数鬼怪妖魔聚居于四都五城之内，臣服于领主，但这九处各自依靠地势天险或领主实力，处于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独立的状态。
也可以说在玄启横空出世之前，九幽一直群魔无首。
直到玄启出现，以一己之力平定荒夷，收服了四都五城。这九位领主都臣服了，其他妖鬼自是不敢造次，玄启便成了九幽唯一的妖君。
这也是她在藏书阁看到的。只是书上写得甚是模糊，玄启就真的像从天而降一般，不知道其来历生平，只写到他如何英勇神俊。当然这也归功于工笔之人深谙这位妖君的脾气。
怀宁看他渐渐模糊的背影，她猜这次他一定能像从前那样大杀四方。
怀宁撇下远青，独自走进了藏书阁。
这里年久无人打扫，到处都蒙了一层灰。
怀宁小步走进去，木制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她循着记忆，去找那本纪事录。
在拿书的时候，却不小心碰掉了另一本书。
怀宁捡起书，放回原处的时候，发现书后的墙壁有一处凸起，她提起烛火看过去，竟然是一个暗格。
怀宁用手摸进去，拿出了一本书和一幅画。
画纸因为年久，已经泛黄，怀宁小心翼翼地打开。除去山水，依稀可辨那画上是一个女子。她英姿飒爽的站在高山之巅，一手执焰火长枪，凌乱的发恣意飞扬，只是面容不详。
再打开那本书，竟然是一本手记。
怀宁翻开，第一页写得满满当当，却只写了两个字，“风暝”。
“风暝”
怀宁念出声，依旧不懂是什么意思。
像是名字，但这“暝”这个字又太晦暗，谁会用它做名字！或许是个地名，或者别的。
第二页，还是写满了这两个字。
这人是有多无聊，怎么把这两个字写了这么多遍。
怀宁一只手托起书脊，另一只手的拇指按在书页上，然后慢慢松开书口。
“全都是！”怀宁看到整本手记里全是这两个字。
“夫人，夫人——”
怀宁赶忙把东西收好，放回去。
等她放好后，远青提着灯匆忙赶来。
怀宁见她神色紧张，赶忙问道：“怎么了？”
“君上重伤，现下在常乐殿。”
怀宁听后，向后退了几步，脚步有些踉跄。
重伤？
怀宁摇头道：“你是在骗我吧，远青？”
远青面有哀色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怀宁在赶去常乐殿的时候，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远青扶着她挨到了殿门口，怀宁小心地打开殿门，慢慢走进寝殿。
只见玄启躺在床上，左胸出已经包扎好，他的玄色外衣上大片颜色变深，怀宁用手轻轻一抿，外衣是湿的，她手上全是血迹。
玄启脸色苍白，一双眼也尽显疲惫。
他轻声说：“那不是我的血。”
怀宁听到这话，泪水无声地滑落，掉进玄启的衣衫里。她本就红肿的眼，此刻已经像樱桃一样。
玄启抬起手给她擦泪，怀宁怕他扯到伤口，连忙用衣袖擦净泪水。
怀宁喉咙酸痛，哽咽了几声，才说道：“你不是三界闻名的战神吗？当年你纵横九幽的时候都能化险为夷，今日为何会受伤？”
这话像是责备，只是配上哭腔，让人很心酸。
玄启换了个姿势侧过身躺着，很轻松地说道：“因为活得久。”
玄启又解释道：“当年战神都短命，他们大多一战成名后便陨落了，白白打了胜仗，还没等到出名便离世了。而我……”
玄启笑笑，才道：“虽然当年不是最强，但因为活得久，便被世人记住了。”
怀宁破泣为笑，“原来你当年一战成名后就一直躲起来养伤了，最后把他们都熬过去了，所以是捡了便宜，才得了战神称号。”
玄启见她笑了，也跟着笑笑，不住称是。
怀宁知道他怕自己伤心，故意逗她笑的。
只是看见他笑的时候还要小心，怕扯到伤口，她心里就像被搅过一样得疼。
听远青说，今日叫阵的是冥都大将，而冥都之所以来犯，皆因猫妖之故。
想不到那个猫妖竟然是冥都领主之子。
怀宁此刻最后悔的就是昨日出去了。
如果她没出去就不会碰到猫妖，如果没有碰到猫妖，玄启就不会把他关起来。
如果没把猫妖关起来，冥都就不会来攻城，玄启也就不会受伤了。
都是她不好，是她害得玄启重伤。
想到这里，怀宁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落。
怀宁想为玄启做点什么，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天生灵力全无，除了命长，就是凡人之躯。
她再也忍不住了，抽泣着哭出声来。
玄启终于被她吵醒。
“我听说，从前有个人，一直哭一直哭，最后她变成了一个石像，每天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直哭。”
怀宁打了个冷战，连忙擦净泪水，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在骗我？”
玄启正色道：“嗯。”
怀宁此刻只想掐死眼前这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围城
